第54章 黃沙城（十三）
黃沙在亭子裏。
聶烽寧走上前, 掀開一層層的紗簾，走到最裏面。
那裏是一個冰棺, 裏面躺着陳奧。
“剛剛聽到巨響了, 是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 只是有人不小心闖進來了。”黃沙道。
那是黃沙設立的警報器，但凡有他們兩以外的試圖靠近這個院子, 就會觸發警報。所以聶烽寧只是讓月月在屋子外面轉了一圈, 就足夠吸引黃沙的注意。
畢竟他所有的精力，都給了這個冰棺裏的男人。
“我剛和他說了會話。”黃沙看着棺材裏的人，眼神溫柔，“我太想他了。”
聶烽寧沉默的站了一會，“黃沙,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 你會怎麽做。”
“我會一直保護在他身邊, 每時每刻。”
他走上前，站到黃沙身後不到一米的地方, 輕聲道，“黃沙, 我們認識很久了。”
“怎麽了？”
“你知道嗎？我一直待你，如父如兄, 如師如友。”
黃沙道，“所以？”
“我敬重你，愛你，聽從你的一切指令, 只為讓你能開心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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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知道我這麽愛你，你也心甘情願的利用我嗎？”
“聶烽寧，我沒逼你。”
“可我一直都很愧疚，對你，也對陳奧。”聶烽寧道，“我愧疚我沒有辦法救陳奧，也很愧疚我不能幫你解決你最想要解決的問題。”
“所以？”
聶烽寧看着冰棺裏陳奧的臉，輕聲道，“所以我懷着對你的愛和愧疚，一直做了很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
黃沙道，“所以？”
“所以我真的很後悔。”
黃沙沒問他後悔什麽，只是輕輕淺淺的“哦”了一聲。
聶烽寧道，“黃沙，有件事情我一直沒開口和你說。”
“什麽事？”
“我其實一直，很不喜歡，你把我當做陳奧。我是個獨立的個體，我是鬼怪纏坉成的妖，我叫聶烽寧。”
黃沙沒有看他，眼神依舊注視着陳奧，“如果他能活着，我何嘗需要你做代替品呢？”他道，“我說過的，你要是不喜歡，給我找個和你能力相近的，可以變出陳奧樣子的，也可以。”
黃沙再次道，“聶烽寧，我沒逼你。”
“如果可以用我的命換陳奧，我願意。”聶烽寧道，“你怎麽對我，我也無所謂。可是，你不能讓無辜的人受牽連。”
“什麽叫無辜？”黃沙問道，“莫名其妙中了毒的陳奧不無辜嗎？”
聶烽寧猶豫片刻，還是道，“黃沙，你有沒有想過，陳奧中的毒，可能是因為你。”
黃沙道，“你什麽意思？”
“你的本體是淺水菊，根莖帶毒……”
“你放P！我怎麽可能傷害陳奧！”黃沙站起身，對聶烽寧怒目而視，
“你現在，給我閉嘴，滾出去。”
“可他為什麽會中了莫名其妙的毒？這毒為何又中的那麽巧？為什麽這毒無人能解？”
黃沙的巴掌落在了聶烽寧的臉上。
可聶烽寧還是說完了那句話，“……因為這毒，不來自于人，來自于妖怪。”
黃沙看着他，身體顫抖。
聶烽寧道，“你不想傷害他，可你在無形中，給了陳奧最大的傷害。這個猜測我在心底埋了很多年，我一遍一遍給自己催眠，說要我不要這麽想，可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聶烽寧。”黃沙冷靜了下來，他道，“如果你不想救陳奧，你想離開我，随你便，不用說這麽多借口。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對不起。黃沙，我不能看着繼續這樣。”聶烽寧低垂下頭，解下披風，“也許對于你來說，你沒有錯，但對于我來說，我不想看着所有人類，都因為你的念想而失去生命。”
靈氣湧動間，紗簾碎成片片，在空中飛舞。
露出了後面馮翊真三人的模樣。
黃沙道，“聶烽寧，你要背叛我？”
“我不想背叛你，只是你不能……”聶烽寧哀傷的看着他，“你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的傷痛，就要傷害所有人。”
“他們不配被我關注。”
“可我不能忘記他們。”聶烽寧道，“聰頭村死的那些人，死在你實驗室裏的那些人……每時每刻他們都會出現在我腦海裏，提醒我做了多麽愚蠢的事情。”
黃沙漠然道，“聶烽寧，你可以不做，我沒有逼你。”
“對，你沒有逼我。但原諒我，現在要逼你停止這瘋狂的行為。”他道，“如果你恨我，那就恨吧。”
黃沙問道，“聶烽寧，你要和我作對嗎？”
回答他的，是成祈的攻擊。
黃沙的身側，無數藤蔓從地底鑽出，朝成祈撲去。可藤蔓還沒到成祈面前，就已經被聶烽寧砍斷。
黃沙皺眉看向聶烽寧，“你變強了。”
聶烽寧道，“我之前，把我的碎片送給別的妖怪了，現在，我把他借了回來。”
聶烽寧在心底無聲的自嘲，他的碎片不見了這麽久，完全無法離開黃沙城，黃沙竟一無所覺。
有了碎片的聶烽寧力量增幅并非一點半點，黃沙根本抵不過兩個人的合力，只對了幾個回合，就嘔出一口鮮血來。而失去靈識對于妖怪來說更是失去了一雙眼睛一樣行動不便，他眼神冰冷的瞥了一眼聶烽寧，藤蔓伸出卷起冰棺，準備逃離這裏。
但是馮翊真擋在了前面。
桃木劍揮砍而下，黃沙發出嘶吼，不停與木劍中傳來的吸力做着抗争。
可成祈和聶烽寧已經一左一右包夾而來，兩道靈力落在身上，黃沙手中的冰棺脫手而出，鮮血噴湧，撒在了冰棺上。
他顧不得那麽多，全然不管那三人正對他虎視眈眈，只是一股腦的沖下去，抱住冰棺。
成祈的靈力再次打在他的身上。
黃沙抱着冰棺被打落進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
成祈并沒有給黃沙反應時間，沖上前來，捏住黃沙的脖子，狠狠的往地板中一撞！
骨頭碎裂聲清晰的響起，黃沙睜大着眼睛，看着成祈的臉。
成祈低下頭，覆在黃沙耳邊說了什麽。可惜除了他們兩，沒有人聽清。
成祈說完話便後退開去，塵土彌漫間，黃沙艱難的擡起頭來。
那嬌媚的臉已經被鮮血糊的什麽也看不出來了，他看着聶烽寧，即便狼狽如此，語氣依舊漠然，“是你當年非要跟着我，這麽多年口口聲聲說愛我，聶烽寧，這就是你的報恩與愛嗎？”
聶烽寧閉上眼睛，“黃沙，我自诩對你無愧于心。至于愛你這件事……”
“對不起，我愛你，但我更愛這個世界。”
馮翊真拿着劍，看聶烽寧緊閉的雙眼裏，留下的眼淚。
他突然想起了聶烽寧說的故事。
那是他和黃沙的曾經，也是那個中了毒的村子的後來。
————
黃沙要我守着這個村子，看裏面有沒有人能撐過來，我就這麽看着，看着他們一個個死在我面前，他們的呻吟、吶喊，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我的腦子裏消除不掉。
有的棺材停在屋子中央，來不及埋到土裏，我趁着沒人的時候進去，把手放在上面，好像都可以感受到裏面不甘心的屍骨。
村子裏的人越來越少，終于有一天，一個人都沒有了，那些沒有染上毒的，都瘋狂逃離了這裏，仿佛這裏的空氣都是有毒的。
所以這裏最後，只剩下了一村子的屍體。
大概是愧疚吧，我把這些來不及處理的屍骨，一個個運到山上埋起來，像黃沙城裏的那些人一樣，一個個給他們立了石碑。
在我運完最後一個屍體的時候，我在村子裏遇到了一個小孩，他睜着他黑色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我。
他旁邊有只黃色的土狗，龇牙咧嘴的對着我兇。
“大哥哥。”小孩說，“這裏好危險的，你不要在這裏。”
我問他，“你為什麽這麽說？”
“好多人都死了。”他道，“爸爸媽媽都死了，爺爺奶奶也都死了。”
我蹲下身看着他，“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走？”
小孩笑着，摸了摸身邊土狗的頭，“我要和大黃在一起。”
“你帶着他出去不就好了。”
小孩搖頭，“隔壁村子，都不喜歡狗，他們都不準我帶大黃進去。”
“那你就一個人在這裏，不會餓死嗎？”
“我會做菜！”小孩眼睛亮晶晶的，“我和你說哦，大黃是妖怪，會打獵的！”
我道，“你知道他是妖怪？你不怕他？”
“為什麽要怕呀，大黃沒有傷害我啊。”他道，“大黃是個好妖怪，他不會傷害我的，大黃對我最好了！”
“那他有天害你怎麽辦？”
黃色土狗聽到我這麽說，憤怒的朝我吼，大概意思是，我為何要挑撥他們的關系。
小孩不懂黃色土狗在吼什麽，他笨拙的、安撫性的摸了摸黃色土狗的頭，道，“世界上好多不能預料的事呢，就像我也預料不到，爸爸媽媽會突然死掉一樣。但我覺得……”
他有些苦惱的歪着頭思考，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用他學到的為數不多的詞語表達他的意思，“反正大黃不會傷害我的！大黃很善良的！他是妖怪，但他從來不欺負別的小狗！別的小狗朝我兇，他知道別的小狗不是故意的，他就兇回去，但他不會傷害他們的！大黃是個特別好特別好的妖怪！”
我是那一刻突然意識到，自己錯的很離譜。
一個低等級的妖怪，尚且知道護自己愛的人，不應當以別的生物的性命為籌碼，而我自诩踏遍地球每一寸土地，借由這天地的靈氣生存，卻到了如今，都不懂感恩。
我愧疚于黃沙，愧疚于陳奧，哪怕我什麽都沒有做錯。
大概因為愛，本身就是一個錯事。
可這些無辜的人，無論是黃沙城裏的人，還是聰頭村的村名，他們都不該為別人的錯誤埋單。
我看着那個孩子的眼睛，這是聰頭村最後的遺孤，也是這個村子曾經的美麗，最後的見證者。
我從體內取出靈根碎片，遞給那個弱小的妖怪，“照顧好他。”
他應該好好活下去。
黃沙已經毀了一個村子。
我不能讓他繼續錯下去。
這個美麗的地球，不應當只有一個見證者。
————
聶烽寧睜開眼睛，看着鮮血淋漓的黃沙。
那是他看黃沙的最後一眼。
馮翊真舉起了劍，黃沙擡起頭，他沒有看聶烽寧，他只是轉頭，看向了冰棺裏的陳奧。
他周身靈力鼓脹，形成了一個肉眼可見的球體，将他和冰棺包裹在了一起。
成祈道，“他要自爆！”
馮翊真來不及想太多，一個滾身摟着康莊向後退去。
聶烽寧沒有動，黃沙似乎只想自殺，并不是為了和他們同歸于盡，那晃動的靈力波動到了聶烽寧面前的時候，只吹起了他額角的碎發。巨大的白光将黃沙城微黃的天空染的透亮，白光盛開之處，聶烽寧好像看到了，無數朵淺白色的小菊花在空中飄蕩，簇擁在一起，變成了這刺目的光。
淺白色的菊花散去，黃沙和冰棺一同，湮滅于這真龍靈境的沙粒于塵埃之中。
黃沙城日不落，可聶烽寧心中的黃沙城，再沒有太陽。
作者有話要說：馮翊真：謝謝葉不羞老攻送的手榴彈，你的名字讓我很害羞
康莊：你可以謝完再說騷話嗎？
馮翊真：這兩天投雷的有點多，我有點懵，別急一個個來。謝謝沐輕畹和瑟-希兩位小天使送的地雷，都是新名字噢，以後請多多指教
康莊：舊的你就不管了嗎？
馮翊真：感謝一方鎏白小天使送的地雷~因為打你名字太多，邢老賊的輸入法已經記住你了
康莊：還有
馮翊真：啧，你怎麽今兒個像個管家婆一樣。感謝阿水呀……阿水呀送了多少個地雷？
康莊：我沒記
馮翊真：這個你不都是記得的嗎？
康莊：嚴格意義上來說，之前我都是幫你記的。這是主攻文，你攻我受，你才是主角，所以這是你的任務
馮翊真：我們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分彼此嗎？
康莊：我什麽時候跟你不分彼此了？
馮翊真：我跟你說，你雖然不是主角，但你知道邢老賊多偏愛你嗎，走哪都讓我帶着你
康莊：不是因為沒我劇情走不了嗎
馮翊真：……
康莊：3個
馮翊真：啊？
康莊：我說阿水呀，送了三個地雷
馮翊真：……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