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萬物之因(一)
開春的天氣, 還帶着冬日的一絲寒氣。
一個侍女裹着襖子,手中端着一個木制的盤子, 盤子上放着一個白瓷湯碗, 碗裏湯汁黝黑, 看模樣應是湯藥。
她進的屋子空空曠曠,屋子看着大, 卻沒什麽物件, 冷冷清清的仿佛沒人住一般。
但侍女走到床前掀開簾子,裏面分明正躺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
“五皇子,醒醒,喝藥了。”
她明明只是個侍女,語氣卻十分冷漠不敬, 仿佛這人不是她口中的五皇子, 而是什麽街邊乞兒。
五皇子被吵醒, 被子裏瑟縮在一團的身子慢慢張開,由側身變為平躺, 眼睛睜開來,露出裏面黑曜石般的瞳孔。
他慢慢地坐起身, 侍女卻不耐煩了,還不等他坐穩, 便從盤子上拿下湯碗,往五皇子手裏一塞,湯藥飛濺了出來,落在了硬邦邦用了不知多少年歲, 早看不出原本的繡花的被子上。
五皇子并沒有因為侍女的不敬而有任何生氣或害怕的情緒,他只是順從的張開因為生病而過分蒼白的雙唇,仰着脖子一股腦把湯藥灌了下去。
侍女接了湯碗轉頭便走了,五皇子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漂亮的小臉皺成了苦瓜。
這藥真的太苦了……
五皇子用袖子擦擦嘴巴,正準備躺下,卻聽見屋子外吵吵鬧鬧的。
他豎着耳朵仔細聽了聽屋子外發出的聲音,辨認出一個是十一皇子,一個是十八皇子。
冰雨打在身上的寒冷與痛苦還歷歷在目,五皇子下意識打了個冷戰,趕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生怕弄出一點動靜讓十一皇子和十八皇子注意到他。
但十一皇子和十八皇子顯然不想放過他,兩個人追逐打鬧着就跑到了五皇子的房門口,其中一人“砰”的一下踹開了房門,帶着一長串的侍女太監們魚貫而入。
“喂你快起來!”十八皇子跳上了五皇子的床,在他身上蹦蹦跳跳的。五皇子被他踩到了腿,裝睡裝不下去了,疼的不停往角落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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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快把他拖出來!要他陪我們玩!”十一皇子指揮着兩個力氣大的太監把五皇子從角落拖了出來。他們力氣很大,五皇子被拖下床的時候,整個人從床上掉了下去,頭重重的磕到了地上。
五皇子眼淚都疼了出來,可他不敢喊疼,也不敢哭,只能緊緊的抿着嘴巴。
他曾經哭鬧過一次,後來被太監掌嘴了,丢在房間裏餓了三天三夜。
後來就再也不敢了。
十一皇子和十八皇子拿着手裏的木劍跑了出去,五皇子被太監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後面。
十一皇子跑到一個假山後面,從洞口裏拿出一個木棍狀的東西,丢給了十八皇子。
十八皇子奇怪地看着他,“你給我這個做什麽?”
“這是我昨天在老九房間門口撿到的,我第一次見,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父皇又給他賞東西了?!”
“不知道啊,這不是讓你看看嗎。”十一皇子撇撇嘴,“真不知道老九有什麽好的,父皇就那麽喜歡他。”
十八皇子道,“你放心吧,他母妃都死了,再不久,他也沒什麽好日子過。到時候啊……”
十八皇子往屋子裏努努嘴,“還不就是和這個東西一樣。”
十一皇子道,“還是有點不一樣吧,老九他母妃畢竟是貴妃,這裏面這東西,他母妃死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嫔位而已。”
十八皇子道,“我們來打賭。”
十一皇子無語道,“賭什麽賭,你快看看這是什麽東西。”
十八皇子這才把那個木棍接過來,仔細的看了看,搖了搖頭,“沒見過。”
十一皇子興奮地把黑不溜秋的木棍搶了回來,道,“所以說!這是個新鮮玩意兒!我要和十三他們炫耀去! ”
身後兩個新來的小太監想捂着嘴巴偷笑,被旁邊的老太監狠狠地瞪了一眼。
原來他們手裏的新鮮玩意兒,其實就是個燒焦了的木頭,大抵是被哪個搬東西時粗心的奴才掉出來,掉在了九皇子的門口,結果被十一皇子撿去了。
那木棍大約半截手臂長,三指粗,兩位皇子拿的時候沾了一手的黑灰,弄的手黑乎乎的。
“你說這棍子打人疼嗎?”
十八皇子好奇地問道。
“試試不就知道了。”十一皇子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太監侍女們都噤若寒蟬,低着頭不敢說話。
“不能打他們,被母後知道又要被罵了。”十八皇子嘟囔道,“皇兄,母後說父皇馬上要立你做太子了,你要注意言行,不能有失。”
十一皇子皺了皺眉,“啧,麻煩。”又忽而想到了什麽。“我們兩不動手不就好了。”
“啊?”
十一皇子拿着木棍走到一直沉默不語的五皇子面前,把木棍遞給他,“喂,你來。”
五皇子看着面前黑不溜秋的棍子,不知如何是好。
他要是不聽十一皇子的話,恐怕他又要被大冷天的丢在雨裏不讓回去。可若是他聽了十一皇子的話,真打了這些太監侍女……他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
畢竟現在就不太好過了,他雖說是皇子,但這宮裏二十多個皇子,只要他不死,活成什麽樣沒人在乎。
“喂你快點啊,磨磨唧唧做什麽!”十一皇子用木棍使勁戳了戳五皇子的手臂。
他力氣不小,戳的五皇子有點疼,十一皇子見他一直沒反應,手下力氣越來越大。
五皇子終于受不住了,下意識曲起手臂。
結果那木棍的一頭,正戳中了五皇子的掌心。
燒焦的黑灰在剛剛十一皇子一下一下戳的時候已經掉落了許多,露出了木棍沒有被徹底燒毀的內裏,也露出了裏面的毛刺。
這一下戳下去,毛刺生生的紮入五皇子的掌心,鮮血幾乎瞬間沾到了木棍上。
十一皇子見到血也吓了一跳,趕緊松開手,木棍跌落在地,發出悶響。
老太監趕緊走上前道,“哎喲,這血可得止一下,傷口也要包紮。”
“趕緊把他帶走帶走!真晦氣!”十一皇子後退了兩步,又道,“這事你們不準說出去啊!”
幾人連忙應是。
皇上子嗣衆多,五皇子自幼連皇上的面都沒見過,但皇上對一些兒子漠不關心,卻也不喜他們兄弟相争——至少明面上都給我好好的,不要丢了皇家臉面。
所以十一皇子平日裏雖然欺負五皇子不少,但也真不能看他出大事。
其實戳這麽個小傷口,根本算不得什麽大事,但不巧,前幾日宮裏正出了個事,禦膳房一個侍女切菜的時候不小心給手劃傷了,本以為是小傷口無人在意,結果過了些日子傷口居然發炎灌膿,侍女也死了。
這個事情一出,宮裏對這些小傷口也看重起來,十一皇子怕五皇子也這樣,萬一真死了,到時候免不了被父皇責罵,只得讓老太監帶五皇子趕緊回去。
五皇子被帶回了寝宮,清洗了傷口包好,十一皇子和十八皇子沒再來他院子裏,包紮好後太監侍女們也走了,偌大的院子裏只剩他一個人了。
因為不受寵,也沒錢,名義上屬他宮裏的幾個丫鬟太監,一般也不在這,而是巴着其他的妃子或是皇子,等着有被調出去的機會。
五皇子縮在被子裏,這被子又潮又硬,怎麽睡都不暖和,再加上左手的傷口有一下沒一下的抽痛着,讓他睡不安穩。
那個木棍在老太監帶他進來的時候,被随手扔在了地上,五皇子看了那個木棍一會兒,突然覺得這木棍孤零零的也有些可憐,想了想,爬起來把那木棍用一塊布包起來,放在了床頭。
五皇子又縮回被子裏躺着,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間,他感覺好像有人在他身側坐着。
那人哼着不知名的曲調,似是陌生,又似是耳熟,像是初春的暖陽突然劈開了寒冬,帶來了一絲沁人心脾的春意。
五皇子陷入了沉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蘇醒過來,在思緒和這世界接壤的第一時間,又聽到了那不知名的曲調。
“這是什麽曲子啊……”
他下意識嘟囔了一句。
那聲音突然停了。
本來那聲音不大,又因為一直在耳邊響着,若隐若現的察覺不出。結果這突然停下,反而分外明顯。
這一動靜讓五皇子清醒了些,他迷迷糊糊的想要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适應這滿屋子的亮光,就聽見侍女沉重的腳步漸漸靠近,重重的推開了門,走到了床前。
五皇子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睜開眼睛的瞬間,看到每次來送藥時都兇神惡煞的侍女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吓到了,整個人都摔到了地上。
碗飛到了空中,湯汁也潑灑而出。
但不知為何,無形之中有什麽力量,收攏住了湯汁,将他重新灌回了碗裏,那碗也慢悠悠的朝床邊飛來,落在一個指節分明,皮膚細膩如玉的手中。
那是個白衣的少年人,眉眼俊俏,嘴角含笑。
他把藥輕輕的遞給五皇子,笑道,“這個曲子,叫《無名》。”
五皇子呆呆地接過湯藥,看着眼前俊俏的少年失了神。
他喃喃道,“為什麽……叫無名?”
少年輕笑道,“因為是我自己昨晚突然創的,所以還沒有名字。”
少年背後的窗戶正開着,今日天氣轉暖,不知不覺,桃花竟開了一樹。
一陣風吹來,桃花樹枝微顫,抖落漫天的花雨。有一些粉色的桃花飄落在棕黑色的木窗框上,有一些粉色花瓣飄進了屋子裏,落到了少年的發間。
少年在這一片粉色的缱绻中,漂亮的仿若失真的畫卷。
那是五皇子輪回百世,都無法忘卻的初見。
作者有話要說:康莊:放P,你TMD啥都沒記起來
馮翊真:喂你說髒話了喂
康莊:哦,是嗎
馮翊真:我要舉報!剛剛康莊一瞬間崩人設了
康莊:那不是我的錯
馮翊真:那是誰的錯?
康莊:人物角色崩人設,當然是作者的錯
馮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