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萬物之因（二）
“你是神仙嗎？”
五皇子圓溜溜的眼睛盯着少年, 裏面三分疑惑，三分害怕, 卻有……四分期待。
“我不是神仙。”少年道, “我是妖怪。”
五皇子道, “你是妖怪？”
“妖怪！？”那摔在地上的侍女驚慌的爬起來，驚恐道, “哪裏有妖怪？哪裏有妖怪？！我剛看到的白影是什麽？！”
五皇子轉頭看着她, 眼裏看不出情緒，“她看不見你嗎？”
“因為我不想讓她看見我，所以她看不見我。”
“你是今天才出現的嗎？”
“不是，我在南國開國不久，就一直在皇宮裏了。”
“我之前看不見你？”
“是。”
“那我為什麽能看見你了？”
少年指了指他床頭的木棍, “這是我的本體。”
五皇子驚訝道, “燒焦的木頭也能變妖怪啊！”
少年輕笑了一聲, 并沒有回答。
五皇子看了看床頭的木頭，伸出小手把包裹着白布的木頭小心翼翼的拿起來, 遞給少年道，“那……你是來拿回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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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無所謂道, “像我們這種妖怪，早已脫離本體, 只是彼此之間還會有感應罷了，你要送你也無妨。”
五皇子想說，我拿個木頭也沒什麽用呀。
但這畢竟是這個好看的妖怪送他的，五皇子想了想, 還是道，“那……謝謝你。”
他又補了一句，“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我東西。”
少年笑道，“那這樣，以後我遇到什麽好玩的，就都送給你。”
五皇子先是高興的眼睛一亮，然後又黯淡了下去，“我……可是我什麽也沒有，我不能老收你東西的。”
少年偏了偏頭，道，“你因為還太小了，所以沒什麽東西送，以後說不定就會有了，不急。”
五皇子的期待又重新燃了起來，他如同小雞啄米搬點頭，“嗯嗯嗯！”
兩人說完了話，少年繼續坐在床尾，五皇子從被子裏出來，輕手輕腳的穿上鞋。少年饒有興致的看着他跑前跑後折騰了半天，然後端上了一個大饅頭。
“我……我沒有侍女，不會做菜，就只……只有饅頭……”五皇子有些害羞道，“你……你吃饅頭嗎？”
他因為和面，臉上還沾了一些白粉，看起來傻乎乎的。
但配着那雙有些瑟縮的眸子，有點可憐。
少年道，“我不吃，妖怪不用吃東西的。”
“哦。”
五皇子放下碗，把那個和的一點都不好，長得醜不拉幾還硬邦邦的饅頭抱在手心裏，小口小口的啃着。
少年看了一會，突然站起身。
饅頭從五皇子的手裏飛了起來，落在了桌上的碗中。
五皇子有些奇怪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卻只感覺一陣微風拂來，手上和臉上的白面粉都不見了，身上都變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
五皇子眨着眼睛不解的看向少年，少年向他一伸手，道，“走，吃饅頭沒勁透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那少年伸過來的手，晶瑩如玉，骨節分明，宛如宮廷最優秀的工匠雕出來的傑作。
五皇子下意識的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牽了上去。
原來妖怪的手，也是溫熱的啊。
少年拉着五皇子出了門，迎面走來一個耀武揚威的老太監，五皇子下意識的往少年身後縮了縮，卻見老太監依舊目中無人的往前走，對于他出房屋這件事毫無反應，完全不像以前一樣，他只要敢随便亂跑，就對他非打即罵。
少年安慰的摸了摸他的頭，“沒事，他現在看不見你。”
五皇子往外面探了探頭，向走過來的另一個侍女招了招手，那侍女仿佛面前都是空氣一般，一點反應也沒有。
果然，他們真的看不見自己。
這個發現讓五皇子有些驚喜，因為有點興奮，連拉着少年的手都開始冒出了汗。
少年被他喜悅的情緒感染了，也有點高興，于是道，“看着啊，帶你看個更好玩的。”
五皇子還來不及問是什麽，卻見眼前“唰”一下，畫面一閃，他們已經從宮殿外，來到了禦膳房。
五皇子第一次來這裏，驚訝道，“這是……”
少年笑道，“有好吃的的地方。”
比他整個宮殿還大的地方，無數人在長桌間穿梭，桌上都是珍馐佳釀，名貴食材。油鍋裏熱油煎炸的聲音混着熟練的切菜聲，聽着就很熱鬧，而遠處，還間或夾雜着一些禦廚談笑聊天的聲音。
五皇子看着離自己最近的烤鴨，飄來的香味令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我可以吃嗎？”
“當然可以。”少年手指輕輕一勾，烤鴨的一只腿已經被切了下來，飄到了五皇子面前，“拿着，吃。”
五皇子興奮的抓住烤鴨，埋頭吭哧吭哧的吃了起來。
幸好他們在的這個位置比較偏，并沒有看到一個烤鴨腿自己飛在空中，還不停被人啃食的驚人場面。
五皇子又吃了兩塊糕點和一只雞腿，便覺得差不多了，少年看他舉着油膩膩的手生怕靠近自己的樣子有點好笑，靈力一卷，五皇子的手又變幹淨了。
少年問道，“吃飽了嗎？”
五皇子點點頭，“嗯嗯！差不多了！”
少年正打算帶着五皇子離開，卻見正準備離開五皇子不小心瞥到了什麽地方，眼裏突然閃現了一絲害怕。
“怎麽了？”
五皇子看着那邊，小小聲道，“沒事……”
少年看過去，那裏是個肥頭大耳的廚子，正在洗櫻桃。
“你認識他？”
五皇子有些害怕道，“他……他以前是我母妃宮裏的太監。”
“後來跑禦膳房來了？”
“嗯，他的哥哥，好像是禦膳房裏的領班。”
少年疑惑道，“那你為什麽看起來這麽怕他？”
五皇子小聲道，“他以前……經常打我。”
少年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這廚子本來就肥頭大耳不讨人喜歡，五皇子這麽一說，少年更不喜歡了。
少年看着廚子手中洗的幹幹淨淨的櫻桃，光滑的果皮上殘留着晶瑩剔透的水珠，看起來誘人的很。
他一把拉住五皇子，道，“诶，再帶你吃點甜點，怎麽樣？”
“甜點？”
少年帶着五皇子走到這個廚子身邊，對五皇子道，“張嘴。”
五皇子不明就裏，聽話的張開嘴巴。
這碗櫻桃是洗給太後的，廚子來禦膳房後，還是第一次接到這麽大的任務，自然是洗的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可是見鬼的事情突然發生了，他剛洗了一個櫻桃，正準備丢到碗裏，半途中卻突然不見了。
張着嘴巴的五皇子，猝不及防的被塞了櫻桃。
牙齒一咬下去，甘甜的汁水溢了滿口，好吃的五皇子眼睛都差點眯起來。
少年笑道，“怎麽樣？好吃嗎？”
“嗯嗯！”
“核就吐地上。”
五皇子聽話的把和吐出來，扔在地上，然後又被猝不及防的塞了個櫻桃。
那廚子一邊洗，洗一個，少年就一邊偷過來往五皇子嘴巴裏塞一個。
看五皇子吃的高興，少年也從碗裏拿了兩個，扔進自己的嘴巴裏。
剛開始廚子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手抖掉碗裏了自己沒注意，但一連好幾個都從手裏剛洗幹淨就跑走，實在是太詭異了。
而碗裏已經洗好的櫻桃也少了好幾個，廚子吓了一跳，這可是貢品，貴的吓死人不說，還是要呈給太後的，這一下少了這麽多可如何是好。
碰到這個事，廚子下意識想掩蓋，但一眨眼的功夫，碗裏又少了兩個，剛剛快盛滿的碗，如今已經丢出了一個“缺口”，看得到下面的碗底了。
這回可不敢再耽擱了，廚子趕緊對旁邊的領班道，“大！大人！這！出怪事了！”
他聲音不小，不僅叫來了領班，還驚動了在長案間一臉嚴肅四處巡查的庖長。
領班還沒反應過來，庖長就先走了過來，皺眉道，“不好好幹活，嚷嚷什麽呢！”
人都圍了過來，少年護住五皇子悄悄的挪到了人群後面。
那廚子慌忙道，“大人！出怪事了！剛剛我在這洗櫻桃！洗着洗着，這櫻桃就不見了！”
“不見了？”庖長狐疑的看了一會，向四周圍過來的人問道，“這邊負責人是誰，給我點點數。”
領班擠了進來，數了數碗裏洗幹淨的，和旁邊還沒洗的，“二、四、六、八……怎麽回事！怎麽少了十多個！”他瞪着廚子，“你怎麽做事的！”
廚子喊道，“冤枉啊！我什麽也沒做！這櫻桃，他就是自己不見的啊！”
庖長道，“還有這種怪事？這櫻桃難道是長腿了不成？還能自己跑不見影？”
少年在人群外勾了勾手指，一個櫻桃核跳起來輕輕的砸了砸庖長的腳背。
力道很輕，但“噠”的一聲，伴随着薄布鞋偷過來的觸感，讓庖長皺着眉看向下面，卻見地板上，一個櫻桃核無辜的躺在那裏。
庖長嚴肅的對旁邊的領班吩咐道，“你趕緊給我拿個掃帚過來，給我掃掃這個桌子下面。”
領班不解其意，但庖長開了口，他也只得順從的拿了個掃帚，蹲下身探向桌子下面。
這一掃可不得了，領班輕輕動了動掃帚，十幾個櫻桃核接連從下面滾了出來。
庖長臉色鐵青，領班也沒好到哪去——不過他更多是被吓得，畢竟這個廚子是他的弟弟，也是他的下屬。
庖長怒道，“什麽怪事！分明就是你偷吃了還想蒙混過關！”
廚子吓得腿都軟了，“冤枉啊！這不是我吃的啊！”
庖長道，“那這些核你怎麽解釋！還是你看到誰吃了！”
“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還想狡辯，來人！”庖長怒道，“把這人給我帶下去，先給我打個二十大板讓他長點記性，到時候交由皇後娘娘處置，無法無天的東西，給太後的東西也敢偷吃！”
說完又轉頭罵領班道，“你這個領班也別做了，人都看不好，給我滾回去燒柴火！”
庖長生氣的拂袖而去，廚子慘叫着被拖了下去，領班一邊哭一邊向庖長求情，五皇子在外面看完了全程，瞪大眼睛不可思議。
少年微微有些得意的挑了挑下巴，“怎麽樣，我厲不厲害。”
五皇子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嗯嗯嗯，你超級厲害！”
“嘿嘿嘿，好了，吃飽喝足，我們走啦。”
少年拉着五皇子出了禦膳房，出門那一刻，光暗交錯間，少年的背影，宛如神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