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萬物之因（十）
馮翊真有些驚喜的站起身,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這個事情不就解決了嗎！我不該是皇帝，那就讓本該是皇帝的奇炎做皇帝啊！我們把命數變回原來的樣子不就可以了嗎！”
真龍眼神悲憫的望向馮翊真, “不可能的, 命數已定。在你登基那一刻起, 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沒有龍氣了。”
馮翊真怔愣道, “都……沒有龍氣了？”
“也就是說, 天道之罪已經降下來了，現在誰做皇帝，都救不了南國，只能贖罪。”
“可……”馮翊真眼底淚花泛起，“可康莊什麽都沒有做錯啊……他……他只是為了救我, 只是為了讓我好過一點, 這不是他的錯啊！”
真龍道, “天道從不與人論對錯。”
馮翊真往後退了一步，不甘心道,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了。誰的罪，誰來贖, 這便是辦法。”
“可我不會答應封印康莊的。”馮翊真搖着頭，悲怆道, “我不會答應。”
一聲雞鳴劃破長空，真龍轉頭望去，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火紅的太陽露出了一角。
夜已經過去了。
可南國的黑夜, 還沒有。
真龍道，“馮翊真，你繼位後，還沒怎麽出過宮吧。”
馮翊真道，“是。”
“我帶你出宮去看看吧。”
馮翊真道，“你覺得我這時候，還有心情玩樂散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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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龍道，“我不是帶你玩樂散心的。”
他手摁在馮翊真身上，倏忽間就落在了一戶人家的屋子裏。
屋子裏的人看不見他們兩，自顧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這兒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毫不為過，可更令人心驚的，是床上躺着的那個人。
那是個男人，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腳腫的如同木桶。
他的妻子在旁邊一邊流着淚，一邊喂他吃東西。
馮翊真定睛一看，是野草。
“你也吃？”
妻子搖頭道，“我一會再出去找，你吃。”
“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你活着還有希望。”
“不！”妻子哭着道，“我不想要你死！”
突然，男人開始口吐白沫，眼神瞪大，渾身抽搐起來，妻子在一旁手忙腳亂的哭喊，“你怎麽了！怎麽回事？！”
馮翊真下意識想去看看，卻被真龍拉住，“這毒草一口斃命，你救不了的。”
馮翊真不不解，“這人為何要殺自己丈夫？”
真龍道，“她不是要殺她，而是因為幹旱，良田莊稼都死了，不明毒蟲肆虐，這個斃命的男人的腿，便是被咬傷中毒的。野鼠把所有人類能吃的東西都吃了，而田裏卻種不出新的莊稼。這雖然是毒草，可他妻子并不知道，她跑了幾十公裏，花了兩天時間，才找到這麽一點點可以吃的東西。”
“那……那國庫還有東西！”馮翊真道，“我去叫人來救她，她丈夫死了，她還有希望活下去！”
“那你救他們嗎？”
眼前場景又是一變，一條長街上，鋪滿了各種草席、髒兮兮的棉布、衣服做成的床鋪一般，這上面躺着的，都是一個個骨瘦如柴的人，痛苦的呻吟聲不停的回蕩。
離馮翊真最近的，是一個老婆婆，她瘦的已經脫了相，碎步挂在衣服上蓋不住什麽，肋骨一根根的從皮膚裏現出來，仿佛不是人，而是一個行走骨架。
她的眼神空洞無神，只有一片銀白的渾濁。
她明明看不到馮翊真，馮翊真卻總覺得，她看得到自己。
馮翊真忍不住別開眼睛，往長街裏面走去。
一路上走着，聲音就一個個的傳進耳朵裏：
“救救我……”
“娘！嗚嗚嗚！娘你醒醒！”
“你再堅持一會，會好的！都會好的！”
“老天爺開開眼，開開眼啊！”
真龍一邊擡步向前走，一邊道，“因為洪澇，他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只能住在這裏。”
馮翊真道，“沒有食物嗎？”
“沒有。能吃東西都因為大水而腐爛變質，人類無法食用。”
“沒有……沒有糧食嗎？”馮翊真停下腳步，不肯相信，“不是開倉放糧了嗎！為什麽他們都沒有糧食！”
“沒有莊稼，當然沒有糧食。開倉放糧又如何，糧食總會吃完的。”
“那就調別的地方的糧食啊！我南國地大物博，難道沒有一處可以種莊稼了嗎！難道都是洪澇旱災嗎！”
真龍道，“當然有地方能種莊稼，可沒人種莊稼，能種又怎麽樣？”
眼前又是畫面一轉，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裏的人終于不再骨瘦如柴了，可馮翊真還來不及高興，突然聽到後面劇烈的撞門聲。
“一！二！”
“啪！”門開了。
人類驚慌的叫聲響了起來，叛軍一擁而上，手起刀落，就是一個人頭。
這是明晃晃的殺戮。
馮翊真看着眼都紅了，亂局中，有人喊道，“平安王将占領此地，有不服的，上來與你爺爺較量！哈哈哈哈！”
一個女人被摁在地上，笑容猥瑣的士兵笑道，“哈哈，你還跑！你先給爺爽爽！”
“混蛋！”馮翊真下意識沖了上去，一把推開那個士兵，踹了一腳。
士兵的刀掉在了地上，扶着帽子怒道，“誰！哪個龜孫子！敢踢你老子！”
女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總算逃過一劫，哭着縮到了屋子裏。
那些士兵還在殺人，馮翊真顫抖着撿起那個士兵刀，咬牙向士兵砍了過去。
可他不會武功，也從沒殺過人，因為抖的太厲害，連刀都快握不住，慌忙間根本砍不到士兵，而是戳在地上，留下了一個淺坑。
那士兵哪見過這種場面，見刀飛起來向自己刺過來，吓的趕緊往後溜了。
馮翊真顫抖着擡起頭。
一個士兵跑了，可還有其他新的士兵沖進來，血瞬間就染紅了整條街道。殺戮似乎能讓這些反叛軍們更加興奮，他們一邊砍着，還一邊發出刺耳的笑聲。
馮翊真站在那裏，他本覺得有了些力氣，想上前去和那些人拼一把，可真龍攔住了他。
“你救一個可以，但你是被我帶來的，若你救了太多人，和天道的帳，恐怕又要算不清了。”
“軍隊呢？沒有軍隊嗎……”馮翊真手中的刀滑落在地，他跪倒在地，哭道，“為什麽沒有人來救他們！”
“因為南國已經沒人了。”真龍道，“旱災、洪澇，南國已經死了好多人。而饑荒把一群不甘等死的人，逼上了反叛的道路。這些反叛軍裏，有些是真的，想要推翻南國，可更多的，只是想活下去。”
“難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馮翊真急忙道，“不是還有地方能種莊稼嗎！我們把那些地方種上莊稼，然後把糧食送過來啊！或者……再或者我們可以讓那些受災的人遷走，去那些有糧食的地方啊！”
真龍道，“糧食種出來需要時間，可人幾天不吃飯，就餓死了。遷徙說起來簡單，可中間相隔千萬裏，沒有食物，跋山涉水又能撐得了多久？因為饑荒已經民心動搖，反叛軍幾乎占領了南國所有還能種出莊稼的地方，你沒有糧食，組建不了軍隊，又拿什麽和這些反叛軍抗衡？”
真龍擡手，指着門口，馮翊真順着真龍的手看過去，依稀見到了一些士兵的屍體。
“那都是南國的将士們。你剛剛不是問，他們去哪了嗎？他們都在那裏，血肉化做了最後一道護城河，融在了南國的疆土裏。”
“不是他們不想救，而是他們都死了。”
馮翊真神情哀怆，他回首，長街所見之處，伏屍百萬，流血漂橹。
可殺戮還在繼續。
“你不是守護神嗎！”馮翊真回過頭，顫抖着抓住真龍的手臂，“你別看啊！你救救他們！你救救他們啊！”
真龍憐憫的看着他，“我攔的，是邪祟、是妖魔，而非人類。人類之事，若我參與，恐怕現在的狀況，會更糟。”
真龍反手扶住馮翊真的肩膀，逼迫他看向自己，“馮翊真，你聽着，現在能救他們的，只有你。”
“馮翊真，你是皇帝，他們都是你的子民。你……救嗎？”
作者有話要說：500評的加更。
後面三章高虐預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