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陸時雨
李夢羽的眼淚終于還是落下來了,滴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問:“那他後來為什麽不來了?他累了嗎,放棄解救我了嗎?”
周川擡起頭來,看着她的眼睛:“還是兩種可能。第一,他在最後一次見你的時候真的死了。第二,他可能快窺到這個游戲的核心秘密了,所以被系統限制入內了。”
“無論是哪種可能,你們最後一次一起探索游戲的歷程對我們來說都很重要。”
江聲适時提問:“你說的那個要去我們的世界看看是怎麽回事?”
李夢羽抹了一把眼睛,回答道:“這是有一個人告訴我的。他說,只要幫助系統多殺死一些人,提高這個游戲的難度,那麽我們這些人就可以升職了,可以獲得更大的權限。”
“到時候,去你們生活的那個世界,或者變成這個世界的主宰就都不是問題了。”
江聲打了個寒顫。他看向周川,問他:“這是真的嗎?”
周川的眉頭緊緊擰着,眉間擠出一個“川”字,就在江聲看着他的反應以為他要否認的時候,卻聽見他說:“我不知道。”
周川:“我只聽過,在游戲裏表現好的,不管是玩家還是NPC都可以被吸納到系統裏去,成為決策者。”甚至親眼見證過。
“不過我不知道單靠殺戮也可以達到優秀的判定。”他皺眉,“至于那個反向回到現實世界甚至是主導現實世界的規則,我更懷疑那個玩家宣揚這個理論的居心。”
他看着李夢羽,說:“但我個人更傾向于那些游戲決策者應該都是不可能回到現實了的。”
“因為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關于這個游戲的核心秘密,甚至可能知道了要如何抵抗回到現實後記憶删除的問題,系統是不可能放縱他們回去的。”
李夢羽有些沉默,不知道信了沒有,又信了多少。過了一會兒,她才吸了一下鼻子,對着周川說:“知道了。謝謝你替我解答這些疑問。”
周川沉着嗓子問她:“或許你能告訴我們你和那個‘徐漾’最後一次發生了什麽嗎?”他叫徐漾的時候瞥了一眼江聲,大概是覺得有些別扭。
李夢羽露出一個笑容,眼淚卻從眼角滴落。她說:“我現在思緒太亂了。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告訴你們,行嗎?”
周川看着她明顯有些心緒不穩的樣子,沒有勉強,點頭表示同意了,兩個人道了聲謝就走了,沒有再多留。
Advertisement
臨走前江聲沒忘了要送給她一句話,算是改編自電影《步履不停》。那句話是:“你才18歲,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
李夢羽的表情說不上是感謝還是別的什麽,但是江聲知道她聽進去了。
在兩個人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後,他們隐約聽到了李夢羽在和別人說話的聲音。他們回頭,發現是她媽媽,兩個人正在簡短地告別,眼睛裏都含着點淚水。
江聲突然說:“我忘記告訴她,班級裏是真的有人會和她班主任打小報告了。”
周川只聽了他們之間一半的對話,但是聯想到中午看到的那個場景,也大致能腦補出前因後果來。他說:“下次吧。”
江聲點頭,問他:“為什麽那個‘徐漾’死了之後她的時間就停止了?”
周川停下腳步,江聲還以為是怎麽了,有些警戒,卻聽到他說:“你叫自己的名字不別扭嗎?”
江聲語塞,思考一會兒之後憋出一句:“這不是我真名啊,我有什麽好別扭的。我用這個名字的時間攏共不過三五天。”
周川側過頭來看他,月亮的餘晖映在他的臉上,在他的臉上灑下一層柔和的月光。他目光灼灼地看他:“那你在現實叫什麽?”
江聲語塞了一秒,但是想着反正陸衍都知道了,也沒什麽不能告訴他的,于是回答道:“江聲。”
說完還沒忘了補充具體是哪兩個字:“江河湖海的江,聲音的聲。”
周川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誇贊道:“挺好聽的。”接着禮尚往來地自報了姓名,“秦争。先秦的秦,争搶的争。”
江聲愣了一下,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哦”,像是沒有預料到這一出。他點點頭,說:“知道了。秦時明月的秦,不争不搶的争。”
然後在秦争反應過來之前拍了一下他的後背,催促道:“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徐漾’死後,李夢羽的時間就停止了。”
秦争回頭抓住某人不安分的手,說:“我不知道。大概是她自己不想往前走吧。她或許以為,只要他一直都停留在原地,她就一定能等到他的歸期。”
江聲的心被這個答案戳了一下,想的卻是:幸虧我淚腺不發達。
江聲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和秦争并排走着:“那陸衍的真名叫什麽?”
說完才突然意識到在別人背後打探消息的行為或許有些不妥。而且秦争應該不會在沒得到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告訴他。
結果就看見秦争低着頭,似乎有些悵然若失地看了一眼空了的手心,回答:“陸時雨。”
江聲裝作沒看見他的舉動,想了一下,開玩笑地說:“該不會他還有個哥哥叫陸停雲吧。”結果就看見秦争點了一下頭。
江聲愣了一下:“他跟我說他沒有兄弟姐妹。”
停頓了一瞬之後才想起來他當時說的是沒有女朋友,對兄弟姐妹這個問題采取的态度則是避而不談,仔細想想明顯有鬼。
于是江聲臨時改了口:“霭霭停雲,濛濛時雨。還挺有詩意。”
他斟酌了幾秒之後問:“怎麽沒在游戲裏見到他哥哥?他哥哥沒願望嗎?”
秦争接着扔出了一個更重磅的炸彈。他說:“有。而且願望更大,能力更強,所以已經進入系統成為仲裁者了。”
江聲有些驚訝,問:“他哥哥多大了?很強嗎?”
秦争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他,說:“他們是雙胞胎。”然後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用一種很堅定的語氣肯定說,“很強。”
江聲沉默,只要聯想到陸衍,不對,現在應該叫陸時雨了。
他只要一想到他頂着那張娃娃臉每天懶懶散散和傻笑的樣子,就覺得有些難以想象另一個和他長着一模一樣的臉的男孩可能現在正在某個游戲副本裏進行手動清除剩餘玩家的工作。
江聲感慨了一句:“他哥哥明明也才十七歲。”
秦争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問:“誰說他才十七歲?”
江聲語塞:“他自己跟我說的。”
說完之後自己就想清楚了,于是不由地感嘆:“我還是太年輕。沒想到不單名字是假的,就連年齡都是假的。”
他擡起頭來,說:“那他現在肯定也不是什麽男高中生了。他在幹嘛?讀大學?”
提到這個問題,秦争的情緒似乎不太高,他悶着嗓子回答:“沒有,他高考的時候考砸了,就沒上大學了。”
江聲“哦”了一聲:“緊張嗎?可以理解,我的高考也算是我人生的滑鐵盧。”
“不是這樣的。”秦争搖頭,“他在最後一天考試的前一個晚上被拉入了造夢游戲。而且偏偏進入了七日循環。等他從游戲裏出來再趕過去的時候,考場都已經空了。”
世事無常。但江聲依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的家長難道就沒發現他沒去考試?”
秦争搖頭:“他們家本來挺窮的,家長就在外地打工,本來聯系就不多。後來兄弟倆相繼進了造夢游戲,賺錢的機遇來了,家長更是分身乏術了。”
“聽說老師倒是打了很多電話來催,只是沒人接。”秦争頓了一下,“不過換個角度想,幸虧沒人把他叫醒,不然強制退出游戲的懲罰估計是他更難承受的。”
江聲嘆氣:“他其實可以複讀再考一次。加上有造夢游戲的加持,考上他心儀的學校應該不難。”
秦争瞥了他一眼:“G外?算不上多心儀,他哥哥曾經待過的地方而已。而且誰能保證複讀了這一年,就能正常參加考試了?”
江聲有些感慨。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班的學生拼命學了三年,卻因為無法抗力而不能參加高考,并且最終和大學失之交臂,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家長都該是多麽的崩潰。
而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BUG:“他哥哥待過是什麽意思?不是雙胞胎嗎?”
秦争看出了他在想什麽,回答:“據說是他哥哥拼命的自學,然後跳級進的G外。而且聽說他本來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只是他不想留陸時雨一個人在家裏,就留在了本省讀大學。”
“陸時雨快高考的時候,他都大三了。”秦争的語氣有些悶,“等他複讀一年,他哥都已經畢業了,那麽陸時雨再去這個學校的意義也就沒了。”
秦争的瞳孔裏映出這夜晚的漆黑,他說:“或許陸停雲不斷跳級背後也有這造夢游戲的功勞。”
江聲被秦争的情緒感染,悶聲問:“那你知道他們倆是什麽時候進的游戲嗎?”
秦争搖頭:“我只知道陸時雨是他十七歲的時候進的這個游戲。陸停雲應該更早,甚至可能比我更早。”
江聲挑眉,有些驚訝:“超過六年?那時候他才多大?”
秦争:“據陸時雨說,他小的時候家裏雖然窮,但是家長打工地方的老板每年總有那麽幾次良心發現。或者是粗心大意多給他家長一些錢的時候。”
“偶爾他眼饞別人手裏的玩具或者零食的時候,他哥哥也總不知道從哪裏能變出點錢來滿足他的願望。”
江聲突然真心實意地有些鼻酸,腦子裏卻無法克制地去想陸時雨口中的小時候究竟有多小:“如果那真是他哥在造夢游戲裏給他得來的獎勵……”他突然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無法想象如果陸停雲當時還是一個半大點兒的孩子,他要怎麽在這個殘忍的游戲裏存活下來。
江聲眼尾泛着點紅:“還跳級呢。有那智商他怎麽不直接許一個大點兒的願望。”
只是說完這話之後他自己就悟了:小孩子不就是這樣嗎。幾毛的買糖錢或者幾塊的買陀螺和紙牌錢,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很珍貴的東西了。
對陸停雲來說,或許是弟弟的一個笑臉也能讓他覺得彌足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