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暈車

江聲把手機遞給秦争,陸時雨也湊過來看。最後三個人研究得出的結論是如果順利的話,一路北上,大概到明天晚上就能到達離這兒最近的一個安全區。

只是眼下汽油的餘量是個大問題。所以當務之急是他們得先找到一個加油站,但不是現在就出發。

至少江聲一行人先不走:因為江聲拖後腿的暈車。

如果他們決定馬不停蹄地趕路的話,汽油、喪屍這些問題都還是未知,但是江聲可以肯定自己一定能先丢半條命。

這也是他剛才說話也有些不客氣的原因之一:因為實在是難受地煩于聽見找茬的話。

令人意外的是,崔品彰一行人也不走,說是等他們休息好了一起出發,不知道他們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秦争看着江聲面如土色的樣子,把眉頭擰得緊緊的,有些懊惱。

他說:“我忘了。”忘了你暈車。忘了檢查車上是否有人暈車。

他想,如果他沒提議讓江聲和陸時雨去注意道路兩旁的建築,那麽江聲大概上午會選擇在車上睡覺,現在也肯定沒有那麽難受。

要是擱平時,江聲看見秦争頂着那張傾倒衆生臉露出那麽個後悔的表情,估計還會輕聲細語地安慰他一下,但是他現在實在是自顧不暇。

胃裏不斷地在翻山倒海,連帶着頭疼和額角的青筋暴起,他除了一句簡短的“沒事”之外感覺說什麽都費勁。

江聲把手機遞到秦争手裏,讓他和陸時雨再研究一下,自己則是再也撐不住了,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軀找了張還算幹淨的員工床就躺上去睡了。

但大概是暈車的後遺症,他仰面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感覺到了一陣天旋地轉,仿佛自己還坐在颠簸的車上。

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卻一直睡得不踏實,期間醒來過幾次,但終究是敵不過生理上的抗議,再度昏睡過去。

這算是江聲游戲裏少見的不安穩的一覺。

而且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江聲在夢裏還在坐車。

Advertisement

他夢見自己好不容易熬過了兩個小時的飛機旅途,之後卻還得坐上四個多小時的大巴才能歸家。

夢境大概是真的沒有什麽邏輯的。短短幾個小時的睡夢時間,江聲卻來來回回坐了四五趟大巴。最後他實在是憋不住了,起來找了個垃圾桶幹嘔了半天。

他平躺在僵硬的床板上,突然茅塞頓開,也終于理解了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即使把頭擠碎了都要生活到大城市去,哪怕只是個省會城市也好。

因為定居在那兒,至少他們回家的時候不用多坐那四五個小時的車,也不至于每次回到家之後都得緩好幾天才能從暈車餘韻中走出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當初放假的時候,大概還能對回家這件事多存些期待。

這也是他為什麽長這麽大了,甚至于出來工作快兩年了,也沒出去旅游過。但凡出省,都是迫不得已。

江聲有些自嘲地笑自己的思緒飄遠了。自己也算是個鋼鐵一樣的廢物了,都這麽難受了還能有精力想那些有的沒的。

他想,至少在這個游戲裏是公平的:這一百個人都在一個災難的起始點,都距離安全區那麽遠。

可這游戲又是不公平的,為什麽在這個造夢的世界裏他還是暈車。

他退回床上去躺着,閉緊了眼睛想:如果這次我成功通關的話,我的下個願望将是不暈車。這個渴求夠強烈吧?

他躺在床上有些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沒有,又睡了多久,只知道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黑了。

江聲拖着步子走出去,發現外面又多了一群人。他們被他的動靜吸引,不約而同地轉過來看他,江聲沖他們點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他走到陸時雨身邊,極小聲地問他:“秦争去哪兒了?怎麽沒看見?”他愣了一下,才覺得自己嗓子幹得厲害。

而陸時雨像是早有準備,遞給他一紙杯的溫水。江聲接過喝了,甜的。像是泡了白糖,連帶着他的心都有些軟。

江聲沖他道了一聲謝。陸時雨笑笑,剝好一個蜜桔遞給他:“不用謝,周川囑咐的,說是等你醒了就給你喝點溫水吃點甜的。”

說完,又從袋子裏掏出一個橘子要剝。

江聲這才意識到自己睡懵了,無意間就把化名這件事抛到腦後了。

他啞着嗓子說了句:“那也謝謝你。”他拿過陸時雨手裏澄黃的橘子,“我自己來吧。”

陸時雨聳肩,随他去了。江聲塞了一瓣橘子在嘴裏,絲絲縷縷的甜在嘴裏蔓延開,但還是沒忘了問:“周川去哪兒?”

陸時雨頓了一下:“去外面找物資去了。”

江聲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沒說他們的食物其實已經足夠支撐個三五天了,也沒問要是半路汽油沒了該怎麽辦。他選擇相信秦争的想法。

陸時雨轉移話題,從袋子裏撈出一個清涼油:“咱們最遲明天早上就得出發了,你這暈車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記得往太陽穴上塗點這個,聽說有用。”

江聲沒問你們從哪兒知道的這麽些緩解暈車的偏法,因為他從陸時雨手中接過自己就剩百分之七十電的手機時就大概知道是百度的了。

江聲心裏有些感激,卻突然想起來這些東西基本都是他和秦争掃蕩來的,而他很明确自己沒有那個空閑又是拿糖又是拿水果的,更別提風油精。

他也不認為秦争會拿這些東西充饑,而按照秦争自己的說法是他“忘了”江聲暈車。雖然江聲自己壓根沒提過這件事。不知道他所謂的忘了是指什麽。

但可以肯定的是秦争當時肯定不會想到要拿這些緩解暈車的東西。那麽,這些東西是哪兒來的?

他眯起眼睛,看着陸時雨,問:“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陸時雨掏姜味薄荷糖的動作愣住了,他有些支吾,立馬撇清自己:“我不知道。周川之前在別墅或者商店裏拿的吧?”

江聲看他這樣子,心裏大概有了答案,沒追問,換了個問題:“怎麽睡個覺的功夫這裏多了這麽多人?”

陸時雨舒了口氣,回答:“坐牛車的那批人來了。好像是在車載廣播上聽到了安全區的事,所以順路過來的。他們以為這廢工廠裏有東西可以拿,所以下車一趟,結果遇到了我們。”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他們在路上好像遇到喪屍了。我繞着他們的車子轉了一圈,車廂外有被撓過的痕跡,裏面也夠嗆,感覺像是搏鬥過的樣子。”

他往自己嘴裏塞了顆糖,舌尖頂着上颚:“看他們那個驚魂未定的樣子,估計是有人被咬了。那群人裏大概也有狠角色,說丢下就丢下了。”

“但就是這樣才可怕,指不定那群人裏面就有被咬了但是怕被丢下而不承認的。”他說,“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最好離他們遠一點,還得把自己的門鎖死了。”

江聲點頭,按按自己的太陽穴,頭疼卻還是沒有緩解。在暈車之外還疊加了一層白天睡長覺之後的不适感。他說:“我想刷牙。”

陸時雨愣了,有些驚訝在他說了那麽一通危險的預警之後,江聲第一反應竟然是睡醒了要刷牙。他笑了一下,感慨:“大佬就是大佬……”

他慢悠悠地從袋子裏拿出一把牙刷拆了,又拿了個一次性杯,往裏面倒上了礦泉水,還帶擠好牙膏了。

他笑嘻嘻地,又恢複了往常那副沒個正型的樣子。他問:“我這服務到位吧?”

“嗯。”江聲接過東西,又要了個毛巾,踱進廁所裏去洗漱。卻在照見鏡子的時候意外地有些鼻酸。

而這份鼻酸在他看見秦争開着車回來,而他穿在外面的風衣已經被撓破了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是時已經快七點了,江聲怕晚上睡不着,不想再睡下去了。于是搬了條破長椅在卷簾門邊上,看外面緩緩落下的黑幕以及等待某人的回歸。

結果人是等到了,懸着的心卻并沒有輕松多少,他看着秦争皺着眉且喘着粗氣地從車上下來,立馬站起身來迎接。

秦争像是知道他要說些什麽,即刻說了句“我沒事”。

江聲卻不信,皺着眉頭仔細地打量他一圈,确定他除了外面的風衣有些破了之外沒有別的什麽大礙之後才放下心來。

他的語氣卻有些生硬:“我們東西還多着呢,你出去幹嘛?”

那些他對着陸時雨沒能說出來的話,沖着秦争很自然地就吼出來了。

只是在他看見秦争手裏提着的一袋子的暈車貼暈車藥外加生姜含片和酸梅糖的時候,他突然有些懊惱。

江聲自己比誰都清楚,秦争之所以冒着風險出去不就是因為他那該死的暈車嗎。結果到頭來他自己不領情就算了,還反向發脾氣。

他抱歉的話還沒說出來,秦争就主動拉下臉來認錯了。只是并不承認他是全權為了江聲,大概是怕他把責任往身上攬。

他說:“我怕汽車沒油開不到安全區去,剛好看導航附近有個加油站,就去把油先加滿了。”

他抖抖手上的塑料袋,“順便給你買了點保駕護航的東西。”

江聲因為這個來回足足有四個小時的“附近”沉默了。他低着頭,看着秦争風衣的一角,眼眶突然有些漲,他想說沒必要為他這樣,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大概是因為在寒夜裏走了太久,乍一見暖源,總是想自私地靠近而不是推開。

他擡起頭來,看已經拉下的夜幕,看挂在天上的月亮和秦争有些無措的表情和墨色的眼睛。

他輕推他一下,提問三連,問他有沒有多餘的衣服可以換,問他吃晚飯了沒有,問他開了這麽久的車累不累。

秦争一一回答了:“有,中間路過一家商店的時候給你們都帶了換洗的衣服。”“在車上匆忙吃過了。”“不累。”

秦争收拾好後備箱裏的東西之後就往裏走,走了幾步才發現江聲沒有跟上來。他回頭,看見江聲仰着頭抹了一下眼角,鼻尖也有些紅。

他聽見江聲說:“下次不要單獨行動。即使要單獨行動也得提前知會我們一聲。”

秦争點頭,沒說你當時正在在睡覺。因為他知道眼下這個場面,無論江聲提什麽要求他都應下來就是了。

但是江聲少見的直球還是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他說:“不然我會擔心。”

擔心你開到半路汽車沒油了回不來了,擔心你在路上遇到喪屍無法脫身了,擔心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消失了……

江聲轉過頭來,盯着秦争的眼睛,突然放緩了語氣。他說:“我是真的害怕。”

秦争看着他的臉,心裏突然軟成一灘水。他無聲地嘆氣,人之所以會為了另一個人去冒險,往往都不是為了得到回報,只是因為他自己樂意。

更何況付出的對象是那些對微不足道的援手都會給予回應的人。對此,他們只會更加地甘之如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