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醫院事故
江聲把手收回來,坐回原位,按下了接聽鍵。
艾明遠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他大概吸取上次的教訓,刻意放緩了聲音說:“我接到通知說醫院發生暴.亂了,你別害怕,我馬上就趕到。”
大概徐漾本人聽到了會很安心吧,但至少對于江聲來說這句安慰沒有任何作用。
如果江聲真的只是待在原地等他,現在估計已經半截身子入土了。
江聲坐着的角度看不見秦争的表情,只能看見他背後的靠墊。
江聲用手指在上面細扣着,聽着電話裏艾明遠不斷的安撫的話,思緒卻飄得很遠。
乍現的記憶裏似乎也有過這麽一段劇情。
這個世界的‘江聲’似乎是喝醉了,就像所有爛俗的偶像劇一樣,意識不清地打電話給艾明遠。
後者接了,嘴上說着不來結果還是在酒吧門口看見他的身影了。
場景變換,還是同樣的地方,只是艾明遠的額前的頭發梳上去了,聲音也變得更低沉,開始西裝革履。
态度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僅僅是口是心非的別扭,倒是真正地透露出一股厭煩。
他把江聲推進後座,打算繞到去副駕駛,卻被‘江聲’拉住了袖口。
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他最終還是沉着臉坐進來了。‘江聲’露出一個得逞的微笑,歪到在他身上。
大概是故意的,那個酒吧似乎離‘江聲’的家特別遠。
又或者是那個‘江聲’太過于珍惜他和艾明遠之間的每分每秒,每一秒鐘都恨不得用上慢鏡頭,導致‘江聲’回憶起來時候總覺得相處的時間特別長。
而他的嘴角也就那麽一直上揚着,都不怕把臉笑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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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視了艾明遠的那幾聲抱怨,把頭在他的肩上挨定了。就像是親密的情侶一樣,再不濟,總歸是很好的朋友才能有的待遇。
只是這點甜頭是他死皮賴臉外加裝醉酒換來的。
等到劇本真正的男主角登場的時候,他就得把那偷來的時光還給他了。
所以當徐漾打來電話的時候,江聲‘江聲’地閉上眼睛裝睡。
可是他離電話聽筒太近了,怎麽也不能閉上耳朵,所以那些話終究還是如同潮水般湧進了他的耳朵。
和他想象中不一樣的是,徐漾幾乎不會撒嬌,只是不卑不亢地說着自己身體不舒服,感覺心髒有點疼,又問艾明遠什麽時候有空能陪他去一次醫院。
聲音淡淡的,有點像夏夜裏枝頭開放的栀子花,散發着沁人的香氣。
‘江聲’想,這樣的青梅竹馬,其實換成是他的話,說不定他也會喜歡的。
而靠着的艾明遠幾乎是忙不疊地回答他現在就有空,讓徐漾在家裏等着。
嘴裏不斷吐出的是安慰的話,溫柔得滴水,是‘江聲’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汽車駛過減速帶,引來一陣颠簸,‘江聲’自覺地向另一側倒,打算遠離這擾人清夢的對話。
結果卻被艾明遠用寬厚的掌心墊了一下頭,似乎是怕他磕到。
罷了,‘江聲’想。就當一個膩在溫柔鄉裏的孤獨的守望者又未嘗不可。
在他們真正走入婚姻的墳墓之前,總是有希望的。且說不定誰活的長呢。
艾明遠的眼神或許落到過他的臉上,又或許沒有。‘江聲’閉着眼睛,感覺地不真切。
只知道他最後抽回手離開的時候,底下靠着的真皮坐墊很涼,讓他的腦子在那個悶熱的夏夜陡然清醒。
艾明遠朝着電話的那頭說了什麽,‘江聲’聽不清,大概是酒勁真的上來了,只能在天旋地轉之間聽見他關上車門的聲音以及幻聽出來的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他想,那一晌的貪歡終究還是過去了。
回憶的浪潮退去。艾明遠此時刻意放柔的語調還在沖擊着江聲的耳膜。
他想,明明不是他的記憶,為什麽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在難過?是因為心髒它自己在痛嗎?
他下意識地用手摳了一下駕駛座靠背外包着的麻布罩子,然後看着抽出的絲在想自己要賠多少錢,要是秦争沒注意到的話可不可以不承認。
是時秦争正在透過車內後視鏡看江聲的表情,看着他微微失神的樣子擰緊了眉。
他叫他:“徐漾。”這個稱呼把江聲拉回現實,他像是受驚般地抖了一下,猛然回過神來。
他掩住話筒,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說:“我好像突然意識到了這個游戲副本暗藏的奧秘了。”
陸時雨聽了這話才慢一拍地感覺到他剛才的不對勁,掏出手機來準備給他看影帝秦争的新劇,以洗淨他腦子裏的胡思亂想。
江聲看着手機裏秦争的那種既能驚豔時光,又能溫柔歲月的那張臉,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他對着電話那頭似乎正在焦急等待紅燈的艾明遠說:“你不用來了。”
他說:“我不知道醫院在搞什麽鬼,總之我的記憶現在确實是在慢慢恢複了,只是那些記憶都是屬于一個叫江聲的人,而不是徐漾。”
江聲從前不知道系統為什麽總要用玩家的名字來給NPC命名,每次總惹得他一身雞皮疙瘩。
總不至于是那麽大的世界都構架出來了,卻想不出幾個名字來吧。
但他現在知道了。系統之所以這樣做,無非就是為了讓玩家多一點歸屬感。
這樣也更容易讓玩家沉溺其中,分不清現實與游戲的差別。至少剛才,他就差點着了魔。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刺耳的鳴笛,然後是長久沉默。
江聲嘆氣,聯想到昨天下午艾明遠決絕的答案,繼而更堅定地開口了。他說:“我想,手術應該是失敗了。”
“至于醫生對你說的,已經銷毀了我的腦內信息的話是騙人的,至少我現在還帶着那些記憶好好地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而現在我已經和幾個朋友逃出醫院了,所以你也不用來醫院了,也不用再管我了。”
秦争和陸時雨聽着江聲口中“朋友”的字眼沉默不語。
江聲停頓了一下:“對于那個未來會和你一起挽着手走進婚姻殿堂的人沒能存活下來,我感到很抱歉。”
“但是也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不知道這麽說是否恰當,我祝福你未來能找到一個更好的人。”
“我相信你現在應該對我厭惡得要命,懶得和我說話了吧。”江聲對着對面沉默的人說,“再次和你說聲對不起。”
“最後,死去的那個江聲從前真的很喜歡你。”江聲說完,不管艾明遠有沒有理解他的這句話,都果斷地挂掉了電話。
沒有給艾明遠留下反應的時間,也沒有聽到艾明遠近乎喃喃的那句“我知道”。
艾明遠聽着電話裏的忙音低聲說:我知道‘江聲’從前喜歡我。也知道徐漾在那臺手術裏死去了,知道醒來的是你。從你一睜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我唯一不知道的是,醫院瞞着我說要給徐漾無償捐贈身體的愛心人士是你。也不知道,我原來喜歡你。
即使我無數次地告訴自己凡事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卻還是忍不住被你所吸引,不自覺地一步步地走入你的陷阱。
只是就在我即将舉白旗投降的時候,你卻率先決定向這個世界告別了。
就像最常見的動畫梗,竹馬總是打不過天降。只是我差點以為我們之間的結局會是那更爛俗的偶像劇劇本,是無聲的錯過。
所以當你從手術室裏出來的時候,當你睜開眼睛的時候,當你和我說話的時候,我都在惡劣地想,還好,醒來的是你。
……
這頭,江聲靠在車上小憩,久違的暈車感再次襲來。
他想的是,系統這個渣渣,不僅沒有實現我不暈車的願望,甚至一點都沒改善。
事實是系統的願望實現功能,向來以進入游戲前最強烈的願望為标準。
陸時雨似乎還打算拉他一起看某新晉影帝演的電視劇,被他婉拒了。陸時雨也不惱,一個人在邊上看得啧啧稱奇。
不過幾十分鐘時間,汽車就靠邊停了,邊上是一個普通且破舊的小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走進去之後才更覺破舊。
由于沒有電梯,三個人只能選擇爬樓梯。
而左腳腳腕腫的比天還高的陸時雨只能一級一級地蹦上去,只可惜這樓梯居然沒有扶手,導致他只能扶着牆蹦。
結果這牆還掉粉,蹭的他一手的灰。
江聲有些看不下去了,在問過秦争是住在五樓之後決定蹲下來背他上去。
陸時雨假意推辭了幾句之後心安理得地趴上去了。
然後他開始安逸地侃大山,聊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親爹、後媽和便宜弟弟。順帶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并排走着的秦争。
江聲雖然累的夠嗆,但感覺自己的耳朵比背更疼。最後還是忍無可忍地讓陸時雨閉嘴。
陸時雨悻悻地做了一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他估計江聲看不見,又大聲地承諾自己要閉嘴了,不會再吵他了。
結果沒走幾步,他又開始興奮地問中午吃什麽,手在江聲的背上畫着圈。
江聲煩的想抽他一下屁股,但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冷靜下來了。
他盡量腳步不停地問:“你剛才問什麽?我沒聽清,再問一遍?”
陸時雨趴到他的耳邊,扯着嗓子,刻意拉長了調子:“我——說——中——午——吃——什——麽。”
江聲感覺像是有一盆冰水澆在他的頭上,渾身的熱血都瞬間冷卻了。
他想,我怎麽沒想到呢。
現在還沒到中午,這也就意味着現在還沒有秦争的輪班時間,也就是說眼前的‘秦争’并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
那麽他為什麽要救我們,又為什麽要帶我們回家。
在聽我們讨論游戲與現實的時候,他面無表情的皮囊下又究竟在想些什麽。
江聲得不出結論。只颠了一下陸時雨,拍拍他的腰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半真半假地喘着粗氣,說:“我好累,你能下來自己走嗎?”陸時雨會意,忙說可以。
江聲在心裏掂量了一下背着陸時雨逃跑和拉着他拐着瘸腿逃跑,哪個更有可能活命。
但是他的腦子裏卻浮現了他那個炸饅頭似的腳腕,最終還是沒有把他放下來。
他表面上波瀾不驚地讓秦争往前先走幾步,然後在心裏倒數三聲,扭頭就往樓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