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網戀
江聲睜開眼,瞥一眼窗外,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他擡手看一眼表,六點半。他慢悠悠地爬起來洗漱。家裏的小貓大概是晚上的時候自己鬧累了,現在還在窩裏酣睡。
他蹲下來輕輕地摸兩下它的小臉,無聲地道了一句“早安”,然後乘其不備吸了個爽。
它半睜開眼和江聲對視了兩秒,又閉上眼睛睡了,還沒忘了給自己調整一個最舒服的睡姿。
江聲輕笑兩聲,下樓去附近的早點攤轉了兩圈,買了杯豆漿和兩個南瓜餅,吃完之後自覺地坐到書桌前開始批改那如小山般堆積着的試卷。
優秀的和差到極點答卷異曲同工,掃一眼基本就能給出分數。
就怕遇到學習差但是态度極其認真的,只好在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字裏找着零星給分點,看得江聲眼睛疼。
不着邊際的答案看它個幾十次之後,居然也能品出點道理來,可惜标準答案裏沒有,江聲也不能擅自給分。
一條簡訊發進來。江聲瞥一眼,露出點笑意,開始回消息,連帶着附近幾張改的試卷都能多拿幾分書寫分。
完全不記得昨天的這個時候還在傷春悲秋的人是誰。
時間飛速流逝,江聲被手頭的那些工作困在了家裏,周末面基的計劃被暫時性地推遲。好在秦争并不是很在意。
江聲敏銳地覺得對方的情緒中隐約還有着松了一口氣的成分在。只是沒想太多,也害怕往深了想,索性等船到橋頭再說。
周末兩天大概就是眼睛幾閉幾睜的旅途,匆匆而過。
江聲對着教務處發來的成績單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按照要求貼在班級裏。對着那一個個耷拉着的腦袋,他除了蒼白的安慰之外無話可說。
畢竟付出了努力沒得到回報的人不是他,回家去會挨罵的人也不是他。
學生們垂頭喪氣、重新揚帆起航的一周,對江聲來說卻跟以往沒有什麽差別。
Advertisement
如果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多了一個顏值MAX的網戀對象吧。
而網戀對象秦争在聽到江聲這個形容之後不由地失笑。
不過這兩個陷入熱戀的人也不總是開攝像頭,畢竟江聲基本全天被鎖在辦公室裏,人來人往的,總歸是不太方便。
于是兩人只是維持着相互報告一日三餐,打兩通語音電話,和無論遇到什麽芝麻大點兒的小事都要給對方發消息分享的相處模式。
說來也奇怪,雖然兩個人都算不上是話唠的性格,但是卻總能找到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話題來把上面斷了的話口接上,總不至于冷場。
歸結起來,大概就是戀愛中的人是真的黏糊。即便是沒話找話,也希望能和對方多聊一會兒。
某次通話中,江聲委婉地提出自己這個周末要到場學校裏的家長會,估計按學校要求還得挨個給學生家長打電話,可能面基的事得再往後推推。
秦争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沒有什麽額外的表示。
江聲眯起眼睛,終于還是沒忍住,問:“我怎麽覺得你一點都不失望呢?你不會只想和我談游戲愛情吧?”
秦争百口莫辯,最後憋出一句:“你這個人沒有良心。”
江聲聽着秦争陡然哀怨的語氣,笑出聲,原先萦繞在心頭的那點擔憂消散。
他在自己的收藏裏翻箱倒櫃地給他找了一張貓貓“凝重.JPG”的表情包,而後落井下石地說:“你剛才的表情好像它啊。”
小一大老遠就看見了,邁着貓步走過來,把頭湊近了去看。
接着秦争的手機屏幕就被一個真正的貓咪頭給霸占了。江聲不顧它龇牙咧嘴的喵喵叫,把它摟進懷裏順毛。
秦争看着視頻裏的這只小肥貓,神情自然地問:“這是小一生的小貓?長得還挺像。”
江聲摸頭的動作一頓,小一自行翻了個面亮爪子,以表示自己待摸的狀态。
江聲繼續給小貓順毛,臉上的表情卻有些一言難盡。
“這就是小一。我以為你在狼人殺游戲裏已經見過了。”他說,“而且我記得我沒告訴過你它的名字。”
秦争一怔,啞着嗓子說:“很久之前你告訴我的。”
江聲不知道他話裏的很久是多久。只知道他說江聲當時也管那只貓叫小一,說是他養了八個月的貓。
可惜他手頭這個主子還是七個月前剛買的,根本對不上號。
江聲斂了笑,面無表情地問:“你确定你當時遇到的人真的是我?小一現在才七個月大。”
秦争雖然無法解釋這件事,但還是肯定地點頭。
江聲最終選擇了既來之則安之,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結。
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還是變得有些尴尬。
江聲眨了兩下眼睛,以要出去遛貓為借口挂掉了視頻。
他呼出一口氣,切換成了文字聊天模式。大概以為這樣就不會暴露自己不安的內心。
好在之後的幾天江聲被瑣事纏身,忙得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和秦争打個電話也只忙着等溫存,沒時間去想那天突如其來的尴尬。
秦争聽着耳邊低低的抱怨,勾起了嘴角,連帶着安慰的話裏都存了點笑意。
江聲訴苦的聲音一頓,佯裝惡狠狠地問:“你剛才是不是在嘲笑我?”
秦争搖頭,但是想到江聲看不見,還是說了一聲:“沒有。”
他說:“我只是覺得挺開心的。沒有想到有一天你會用這麽親密的語氣和我分享生活的點滴。”
是時,窗外剛下過淅淅瀝瀝的小雨,以至于現在的窗戶上覆了一層薄霧。
被迫在庭院裏呼吸新鮮空氣的秦争一邊回答着江聲的問題,一邊無意識地用手指在窗戶上畫下了幾個圖案,畫完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畫的是什麽。
他輕笑兩聲,終究還是沒舍得擦掉,打開了攝像頭,拍了張照片給江聲傳過去。
江聲點開圖片,看着窗戶上化開霧氣的那幅兒童簡筆畫,連帶着他的心也慢慢地揚起來。
他勾着嘴角調笑道:“你這九年義務教育的時候上過美術課嗎?”
秦争故作嚴肅地回答道:“沒上過,都讓黑心的語文老師給上了。”
江聲:“謝謝,有被內涵到。”
然後是兩人停不下來的笑聲,像兩個熱戀中的傻子。
秦争率先斂了點笑意,把話題拐回原來的事情上。
他說:“從前我還以為你是無所不能的。哪怕是在游戲裏的時候,你臉上的表情也總是淡淡的。”
“除了偶爾的生氣和無奈之外,似乎也從來沒有這麽孩子氣過。”
江聲對于這個評價倒是一愣,他想:孩子氣嗎?
他把這幾個字咬碎了仔細咀嚼,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句“孩子之所以調皮,大多數時候是因為他知道會有人給他收拾爛攤子”。
大概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吧。長到那麽大了,卻連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拿出來和別人說。
他為自己的戀愛腦嘆了一口氣,兀自把責任推給了秦争。
他想,都怪秦争每次都聽得那麽認真,仿佛他說的都是什麽國家要事似的。
次數多了,他就知道身後站着怎麽抱怨也趕不走的聽衆,也就恃寵而驕,什麽不順心的事都想拿出來說說。
江聲最終打了個哈哈糊弄了過去,開啓了一個全新的話題。
秦争看破卻不說破,只跟着附和。反正對他來說,只要江聲自己開心就行。
挂斷語音電話後的江聲重新點開了秦争發來的那張圖片。
圖片上是兩個醜到難以辨認的火柴人和兩只四腳獸。
江聲只能憑借火柴人懷裏的那只小貓咪來判斷哪個是自己。
但他還是用指腹珍惜地摸了兩下屏幕,最終點下了保存。
……
周末如期而至,江聲再次進入了游戲。只是這次睜眼的地點是一個有些簡陋的房子。
江聲越過窗戶,只能看見外面的幾塊碎石。
屋子裏只放着一張方桌,橫着兩條長凳,四面是刷得平整的白牆。
一個有些年紀了的中年男人坐在其中一條長凳上,周圍站着一圈人,江聲也在其中。
江聲擡眼,裝作不經意地在衆人的臉上打量了一圈,最後在秦争的臉上定住。
只是這次大概有一個不明情況的新玩家加入,一驚一乍的反應惹得衆人皺眉。
廣播适時響起:“歡迎來到造夢游戲。本次游戲一共歷時七天,主線任務即為在各自的崗位上按部就班地工作。”
僵硬的機械女聲刻意地提示說:“切記不要多管閑事,否則後果由玩家自行承擔。”
“檢測到有新玩家加入,游戲新手指南已經發放到位。”
“現在請其餘老玩家領取各自在上個游戲副本裏的結算獎勵。”
幾秒的停頓過後,她作了結語詞:“最後,祝所有玩家好運。”
随着話音的落下,原本被按下暫停鍵的中年NPC繼續進行自己的宣講。
大致概括起來就是:最近幾天各位老師表現的非常好,希望各位老師能夠再接再厲。
幾十個字能概括完的事,他愣是講了十幾分鐘。
從那段宣講中,江聲知道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這所小學的校長。
而這所小學又是這附近幾座村莊裏唯一的獨苗。所以但凡家裏有孩子的,基本都送到這裏來上學。
也知道了周圍站着的這一圈玩家裏有本地的老師,也有好不容易進了大城市卻又回到這個山溝裏的,還有生在城市、長在城市、只是臨時來支教的。
江聲和秦争似乎都是最後一種,住在學校臨時的教師宿舍裏,還算近。
而前兩種情況的玩家不知道早晚得走幾裏路。
有幾個同樣是支教身份的玩家在聽到校長透露的信息之後按捺不住地欣喜,顯然是和江聲想到一塊兒去了。
只是江聲一想到那句“切記不要多管閑事”,就覺得事情應該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麽樂觀。
對于住在村裏的那些人而言,閑事或許只是街坊領裏之間的争吵,要不管的話也還算簡單。
而對于他們這些住在校舍裏的人來說,所謂的“閑事”就難料了許多。
俗話說的好,我不犯人,人卻不一定不來犯我。
住在集體宿舍裏還指不定會遇到些什麽事情,所以還是有些警戒心的好。
是時那位校長的長篇大論還在繼續,江聲耐着性子聽完,也沒有得到什麽真正有用的信息。
他在離開那間屋子之後才翻開手裏憑空出現的兩張道具卡。
一張是讀取記憶,另外一張是啪啪打臉的中二描述“惡魔的低語”,後者似乎還是完成隐藏任務的獎勵。
江聲慢下腳步,等着秦争趕上來之後低聲問他:“陸時雨這次沒來?”
秦争抿唇,回答:“他在道具卡交易市場上換了一張定點投送卡,去那個特定游戲了。”
江聲挑眉,問:“那個游戲副本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秦争沉默了一會兒,就在江聲以為自己得不到答案了的時候,秦争回答:“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但是對陸時雨來說有。”
江聲挑眉,等待下文。
秦争:“據說陸停雲和那個游戲的設計者是固定搭檔,所以那個游戲裏的仲裁者也大概率會是他。”
他停頓了一下,接着說:“狼人殺和末日逃亡這兩個游戲原本似乎也是他仲裁。”
“但是為了躲開陸時雨或者是臨時換班了,導所以致他撲空了是嗎?”
江聲自行把他的話補充完畢,然後突然反應過來,“那我們之所以進入同一個游戲,其實根本不是友誼加持對吧?”
秦争側目,換了個說法:“緣分?”
江聲沒吭聲,跳過了這個話題,而後伸手捏一下秦争的臉,煞有其事地感慨:“還是真人好。”
秦争的眼神暗了一瞬,回答:“夢裏才是最虛假的。”
江聲裝作沒聽見那句話,神情自然地拉着秦争的手往前走,語調卻帶着難掩的低落。
他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但是我吧,最近還是挺不安的。”
“雖然也是二十來歲的人了,照理來說應該已經習慣自己的普通才對。但是在遇到更好的人之後,果然還是抑制不住地會覺得自卑。”
他用指尖輕輕地劃拉了兩下秦争的手心,說:“總覺得什麽時候就會被落下了。”
他的睫毛顫了兩下:“所以我偶爾也會想,要不就這麽算了吧。畢竟這種失控的感覺太讓人害怕了。”
秦争和他交握着的手在收緊。江聲感覺到了,輕笑兩聲,臉上的表情算是雲開雨霁。
他把兩個人握緊的手舉起來,笑着說:“但是吧,一想到那個優秀的人還沒說放棄,我就覺得自己還能再堅持一會兒。”
“所以不管你在擔心什麽,都沒有必要。畢竟你才是這段感情中占主導位置的。”
“如果是怕見了面之後我纏着你,那大可不必。”
江聲擡起眼睛來看他,鄭重地說:“畢竟我現在就可以向你承諾,你永遠擁有後退的權利。”
只是說完之後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卑微。
秦争抹了一下江聲的眼尾,在确認沒有濕潤之後松了一口氣。
他長嘆一口氣,說:“我永遠不會後退。就像你永遠也意識不到自己到底有多好。”
秦争的話到這兒就戛然而止了,沒有再多解釋什麽,卻鄭重地做了保證。
他在最後摸了兩下江聲的頭,說:“等你空下來之後,我們在現實再仔細說好嗎?”
秦争心裏想的是不希望影響對方在這個游戲裏的心情。
江聲的第一反應卻是:你說的好,可能是給另一個人的評價。
兩人的腦電波并沒有在同一個頻率上,但總歸兩人還是達成了暫且不提的共識。
“俗話說得好,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誰又願意當舔狗。”走在後面的一個男生突然大聲地對他旁邊的女生吼。
那個女生漲紅了臉,氣急敗壞地回:“那我祝你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江聲感覺自己的膝蓋中了一槍,轉過頭去問秦争:“你知道一無所有的下一句是什麽?”
秦争沒有預料到話題的突然轉換,愣了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是在接後面兩個人的話。
他試探性地回答:“奇跡出現就會應有盡有?”
江聲搖頭,面無表情地說:“是你永遠不知道,你舔的人到底在舔誰。”
秦争一愣,勾了一下嘴角:“你的車轱辘壓在我臉上了。”
原本只想随便扯個話題打破尴尬的江聲此時有些語塞。
他坐在某輛開往幼兒園的車上想:你永遠也不知道你旁邊看似一本正經的人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