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句點
第四天的太陽照常升起。只是比起昨天來,壓抑的氛圍卻多了不止一星半點。
陳科醒來的聽見第一句話就是孟軍說的:“今天晚上我們宿舍不可能再是平安夜了。”
他閉着眼睛坐起來,呸了幾聲:“瞎說啥呢?隔壁不還睡着一個?怎麽就輪到我們必死了。”
孟軍看着他緊閉着的眼睛,無語地問:“你是在說夢話?”
陳科氣噎,立刻把眼睛瞪圓了,可惜本來就是單眼皮小眼睛,再怎麽努力也沒有什麽威懾力。
他自知表情不夠狠戾,于是拿話來湊:“我們四個要是都睡得好好的,那群小鬼憑什麽殺我們?”
秦争坐在桌子上喝粥,适時插嘴:“那不過是他們選擇淘汰對象的一個幌子罷了。”
江聲咬一口包子,順着秦争的話補充:“而且死人可不會說話。沒有人能證明他當時睜沒睜眼。”
孟軍掃一眼江聲,替他說了下半句:“而且隔壁的那個是關系戶,他死了設計者就沒地兒待了。”
陳科被他們輪番怼得語塞,最後只能無奈地說:“那照你們這麽說就是我們必死呗?”
江聲把手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半開玩笑:“也不一定。”
“說不定今天設計者就想借你身體一用,林序就順其自然地可以死了。”
陳科低聲罵了一句髒話,感慨自己這倒黴運,最後一拍胸脯,準備慷慨就義:“那我今兒不吃安眠藥了,替你們擋一刀。就當是謝你們讓我多活了幾天。”
江聲收拾碟子的動作一頓,不知道自己這兩天怎麽總在被接二連三地遇見傻子,以至于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被絕了退路。
孟軍話裏帶刺地怼回去:“你不如直接說你是想讓我們當中的誰背負着你的死過一生吧。”
陳科語塞。倒是江聲洗着碟子,在嘩嘩的水聲中跟他們導了一場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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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四個人在上課時間還是按部就班地上課,以躲過馬國昌的巡查。
其餘時間就聚在一起聊天,美其名曰增加默契。
江聲故意輕輕地推一下秦争,裝作嫌棄的樣子:“你個晚上醒不來的湊啥熱鬧。”
秦争紋絲不動,感覺自己更像是被小貓拍了一下,惹得他心癢癢。
不過這也絲毫不影響他實話實說:“……孟軍晚上也醒不來。”
江聲冷哼:“可是他那是道具卡,用不用還不是他自己說了算。不像你,一到晚上就掉線。”
秦争知道江聲是閑着沒事找茬,但還是陪着搭戲,垂着眉眼:“嗯,我主動認錯。”
江聲跟個老佛爺似的揮一下手:“算了,我原諒你了。”
陳科一副沒眼看的樣子,孟軍則悄沒聲息遞給秦争一張道具卡,黏着的小紙條上寫着自己現實的收款方式。
但是白天的玩鬧歸玩鬧。漆黑的夜幕真正落下的時候,四個人就立刻進入了備戰狀态。
當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憑空出現在房間裏時,陳科和孟軍立馬警覺起來,準備應戰,江聲先一步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阻止了他們自衛的動作。
江聲:“別緊張,自己人。”
陳科松一口氣,但是就着手電筒的光看清眼前那些小鬼的樣貌的時候,還是遏制不住地倒吸一口涼氣,差點被吓的心肌梗塞。
他扯出一個笑容,對他們招手:“嗨。”
但在心裏已經問候了設計者他全家。滿腦子想的都是:為什麽這些自己人比那些惡童長得還可怕啊?
就連向來息怒不太形于色的孟軍也着實地被驚了一下,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場景确實可以算得上是國內頂級恐怖片的标準了。
江聲三兩句就解釋了原因。兩個人的表情瞬間恢複如常,目光中不約而同地帶了點同情。
江聲看出來了,扯一下嘴角:“如果同情有用的話,這個游戲就不會是靈異世界了。”
“所以你們與其費那個心,不如想想該怎麽替他們殺了設計者。”
領頭的小女孩兒大概沒有想到江聲會把這件事全盤托出,歪着頭有些驚訝地對着他說:“你這步棋下的很不穩妥啊。”
話裏帶着些少年老成的意味。
江聲挑眉:“怎麽說?”
她咧着嘴怪笑了一聲:“且不說人多不一定力量大,萬一他們中途接了主神者的獎勵,站到對立面去了該怎麽辦?”
“而且如果只是保護兩個人的話,我們倒還算是有些把握,但是四個人的話就不一定了。”
孟軍不動聲色地皺眉,對她尖銳的言論感到有些不舒服。
縱使是陳科這個神經大條的人也感覺到了她話語中的不信任感,自認是好心當了驢肝肺,瞬間抛開了先前的那點同情,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他指了一下上鋪的孟軍,說:“我倆算自願的,不願意坐以待斃而已。也不是專門為了你們。所以我們可以後果自負,也不用你們費心保護。”
孟軍冷哼一聲,算是贊同。兩個人在不知不覺中就成為了一根繩上的盟友。
那個女孩兒轉了兩下眼珠子,多的過分的眼白在此刻顯得更加滲人。她語氣有些怪異地回:“那樣當然是最好的。”
俨然像是另外的那些小鬼的代言人。
江聲做着最後的安排,總結的陳詞居然真的是他們四個散養,然後讓那些小鬼去殺設計者。
以至于林序被迷迷糊糊地被扒拉開眼皮的時候,看着周圍的場景差點沒咬掉舌頭。
他自覺裝睡是裝不下去了,平日裏和善的面具也已經被撕毀,于是幹脆一邊掏道具卡一邊逃跑。
刺眼的火光在眼前炸開。那些小鬼們分辨不出林序的皮囊下是真的林序還是設計者,打算去追,又怕徒勞,回頭看了一眼江聲。
江聲下意識地覺得那個林序應該是真的林序。
畢竟像設計者那種惡趣味,而且自覺高高在上的人,即便是演的,也不會演得那麽狼狽,總歸是得先游刃有餘地談個判才對。
他應該會喜歡那種別人拿他無可奈何的感覺。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手忙腳亂地倉促逃跑。
但是他也不敢把話說死,畢竟設計者在晚上也總得在有個殼待着。
他扭頭先叮囑了一下秦争他們:“先保持警戒性,千萬不能給設計者任何一個意志虛弱的可趁之機。”
然後看着眼前的火光逐漸小下去了才決定去追。
只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反而成了那些小鬼的拖累。明明可以瞬移的事,卻因為要保護他們而跟在他們的左右。
陳科更是後知後覺地砸吧出一點羞愧。
幸運的是孟軍有一張加速卡,給衆人用的時候還沒忘了讓他們回到現實後彙款,像是掉到了錢眼裏。
是時江聲正被秦争拉着在樓梯上狂奔,他盯着秦争的後腦勺,忽然有些晃神,問:“你到底有什麽道具卡?怎麽都派不上用場?”
江聲看不見秦争的表情,但是莫名地覺得他的背影有些怨念,失笑,突然覺得眼下的慌亂也挺有意思的。
至少現在他們是追擊者。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那群惡童的提前到來。
就像是刻意地要印證他們先前的猜想,他們把林序護在身後,讓他先走。只是林序臉上始料未及的神情卻不像說謊。
江聲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該感慨馬國昌那個人渣的勢力還沒能強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至少從目前來看,他們在人數上占了劣勢。
可惜天太黑了,江聲即使是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對面的教學樓裏到底有沒有人。
只是如果沒猜錯的話,眼前的這些惡童不過是設計者用來欲蓋彌彰的道具罷了。
雖然現在正在狼狽逃竄的林序大概率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了。但還是有必要的裝裝樣子給那位設計者看的。
于是江聲故意讓幾個比較弱的小鬼追着林序,其餘的則留在教學樓前的空地上纏鬥。
秦争瞥了一眼眯着眼睛的江聲,心有靈犀地給他塞了一張夜視卡,也算是回應他先前的那句問話。
江聲沒有推脫,然後幾乎是在使用的下一秒就立刻鎖定站在三樓的‘馬國昌’。
對方臉上堆砌着的微笑明顯地彰顯着他此時愉悅的心情。
很設計者的微笑。江聲如是評價。就像是一位坐在絕佳觀賞位置的貴賓在看鬥牛比賽。
可惜被當做牛的某些人并不打算和鬥牛士較勁,鋒刃直指觀衆席。
然後‘馬國昌’就被一雙冰涼的雙手勒緊了喉管,瞬間窒息的感覺讓他有些使不上力。
但一個指令到位,底下的惡童也就無意再和那些小鬼們糾纏,企圖奔向教學樓。
只是阻攔容易逃走難。雖然那些小鬼的殘的殘,傷的傷,數量也遠不及設計者手下的惡童,但是抱有必死決心的鬼,總歸是比那些僅靠惡意行事的鬼來的難纏些。
所以直到‘馬國昌’額頭上的青筋暴起,臉上的戲谑褪盡,他也沒能等來救兵。
江聲用掉了手上的一張道具卡,上面寫着刀槍不入。然後拉着另外三個人直奔三樓,其中陳科盡管跑的氣喘籲籲的,但也緊跟着隊伍。
在三樓的走廊上,随着咔嚓一聲聲響,小女孩的手骨已經被掰折了,但她卻像是沒有痛覺似的不松手。
可惜小女孩兒終究是小女孩兒,即使有再大的執念,也終究比不上一個成年男子的蠻力。
她被甩在地上,原本就是拼接起來的關節處開始不斷滲血。
她試圖爬起來,卻被一個小鬼死死地踩在地上,硬生生地被卸了四肢。
大概階級差距這種東西,哪怕在成了鬼之後也是有的。
只是令‘馬國昌’意外的是,她愣是沒有逸出半句痛呼。
相反,她回頭看了一眼堪堪跑到樓上的江聲他們,露出了一個似是安心的微笑。
‘馬國昌’的目光在江聲的臉上定住,沖他擡了一下下巴:“你還挺有意思。居然還知道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江聲挑釁回去:“還行吧,比不上設計者您随意一個念頭就能決定所有人的人生。”
雙方對峙着,幾個匆匆趕來的惡童橫亘在兩方中間。
要說平時,就是一個小鬼也能吓得陳科抖如篩糠,但此刻的他大概是真的決心孤注一擲了,所以膽子反而大了些。
他啐了一口唾沫,率先打破了雙方的口頭交戰。
四個人憑着道具卡橫沖直撞,竄到‘馬國昌’的跟前。
然後江聲和秦争打了個配合,随後一把冰涼的匕首抵在了“馬國昌”的脖子上。
江聲冰冷的眼神肆無忌憚地落在他的身上:“我以為我已經警告過你,下次再見面,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馬國昌’擺出一個無賴的笑容:“可是你昨天已經失敗過一次了。你怎麽就斷定今天不是重蹈覆轍呢?”
江聲懶得再和他嘴炮,把鋒刃壓得更低了些,只是由于某個小鬼的相制,不能再近分毫。
江聲注意到‘馬國昌’的眼神向樓下瞥了一眼,他順着他的視線,發現‘馬國昌’跟林序對了個眼神,大概是提前商量好的後路。
緊接着樓下的林序就被捅了一個對穿,像一塊軟泥一樣癱倒在地上。
江聲則對着‘馬國昌’挑釁似的勾了一下嘴角:“現在你的退路死了。”
他無所謂似地笑笑:“你再看一眼樓下,或許你就笑不出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喉管還在往外滴血。
江聲不知道他是哪來的自信,只知道自己在別過頭的那一瞬間被一個小鬼拽了一個趔趄,刀在那個瞬間脫手落地。
身後傳來一陣陰風,只是比身上的痛覺更先傳來的‘馬國昌’的一聲悶哼。
那是江聲最後一次看見那個小鬼,他說:“那些零食很好吃,紙牌很好玩,以及你的手也很溫暖。”
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像是在那個瞬間失卻了喜怒哀樂。
他用他稚嫩的聲音說:“我考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