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收尾

此話一出,衆人默然。某位三品官員笑着打了圓場,熱情地招呼其餘人繼續喝酒吃菜。

而後都城裏最好的舞姬進來跳了幾支名舞,加上酒過三巡,他們也就□□熏心地忘了先前的那點不愉快。

江聲以“大病初愈”為由躲過了衆人的勸酒,只默默地品嘗着眼前的佳肴和鮮果,卻莫名地覺得不如前幾日家裏買的幾文錢一斤的桃子好吃。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桃子本身甜,還是削桃子的人甜。

倒是坐在江聲邊上的徐常,幾杯溫酒下肚,已經隐約有了些醉意,看得出來他此刻是真的興致挺高。

阮玉則在一邊着急忙慌地勸他多吃菜,少喝酒。徐常連聲應着,斟酒的動作卻沒停。

總的來說,這次慶功宴辦得也還算成功:至少幾位将軍和副将都盡了興。

秦争借着送将軍一段路的說辭,和江聲多相處了幾分鐘,四舍五入就是兩個人一起在月下散過步了。

阮玉暗自戳了一下徐常,後者被冷風一吹,酒醒了點,開口:“皇上就送到這兒吧。”

秦争點到為止,沒有堅持,只說:“将軍此行辛苦了。明日朕必定讓人把賞賜送到府上。”

徐常大笑兩聲,說:“皇上言重了。為家國社稷而戰鬥,本就是臣分內之事。”

他停頓了一瞬,頗有深意地說:“至于皇上您,便只管治理你的天下,那些奸佞的污言穢語,有臣替你扛。”

讓人一時分不出他方才是真醉還是裝醉。

江聲告別了秦争,攙扶着走路都有些不穩的徐常,明知故問:“父親當時可是真的在場?”

徐常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神在在地說:“答案自然是否。”

江聲佯裝困惑:“那父親為何還要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承認此事?可是怕否認後會遭陛下嫌隙?”

徐常失笑,說:“我啊,向來不懂什麽人倫禮教,不管是弑父也好,弑兄也罷,總歸和當一個好皇上是不沖突的。”

“所以我只看結果,不看過程。只要百姓安居樂業,宮裏那個位置誰坐着都行。”

阮玉小聲呵斥了一聲:“你可別亂說,這要是被有心人聽見了,可是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徐常不以為然。江聲的腦子裏卻不合時宜地閃過了李世民和朱棣的史跡。

于是他不動聲色地問:“所以父親其實也是信那些宮中謠言的?”

徐常搖頭:“我若是信,默默支持也就罷了,倒也不至于到做僞證的地步。”

他說:“周川畢竟跟着我在邊疆守過兩年,他什麽性子,我多少還是了解一點的。真相嘛,大概和現在市井上傳的那些八九不離十。”

市井上傳的那些無非就是‘周勉’和其母後聯手毒殺了老皇帝,為的就是提前上位。

而之所以幾經周轉地從外域運毒,為的不過是栽贓陷害給‘周川’。

只可惜棋差一步,算漏了老皇帝那個人精的心思,于是滿盤皆輸,前功盡棄。

至于老皇帝明明屬意于‘周勉’,他卻仍舊要下毒手的原因,大概是老皇帝身體太好,而他沒有耐心再等個幾十年才繼位吧。結果丢了西瓜,也沒撿到芝麻。

說話間,三人走到了宮門口。門外轎子都早已經備好,只等來人。

江聲自然是謙讓地讓徐常和阮玉先上轎,自己則準備去坐另外一頂轎子。

徐常的嘴邊噙着一抹笑,意味深長地說:“吾兒今日倒是收了頑劣性子,頗為謙遜有禮。”

那眼裏的深意,看得江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阮玉嬌嗔地拍了他一下,說徐常這是喝多了,已然開始說胡話,絲毫沒有懷疑過‘徐漾’突然的懂事,只當他是病了一場之後收了性子。

而後她兀自放下了轎子前的門簾,溫聲催促轎夫快些回府,說是要替這醉鬼煮一碗醒酒茶。

江聲站在原地看着逐漸遠去的轎攆,不知道該不該感謝“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傳統。

站在一旁的轎夫堆着笑問:“不知小将軍何時走?”

江聲回他一個笑臉,禮貌地說:“現在。”

對方似乎江聲的笑被晃了一下眼,态度更殷勤了一些,主動替江聲掀開了轎簾。

江聲道了聲謝。轎子搖晃着啓動的時候,他透過側邊的一方小窗,看見了正緩步走出來周穹和他身後的餘樂。

餘樂正漲紅着臉,羞答答地拉着周穹的手,放在他平坦的小腹上。

江聲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原因無他,這個‘餘樂’OOC得都快有母性光圈了,以至于他實在沒眼看。

夜晚,将軍府。窗外不間斷的聒噪蟬鳴依舊在擾人清夢。

江聲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這個世界的收尾,卻意外地在最後一秒回想起了晚間在皇宮門口看到的那一幕。只是細思極恐,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不過是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就已經被傳送到了下一個世界。

之後,江聲再也沒有見過這兩人。時間久了,也就把那些事抛在了腦後,只偶爾在不經意間才會想起,只是不知道後續如何了。

時光飛速流逝。江聲再次在游戲裏看見秦争的時候兀自給自己打了個板:第四十八次拯救摯愛活動開始。

秦争在廣場上環視了一周才鎖定了江聲,然後風塵仆仆地向他走來。

說來也挺不公平的,。對于秦争來說,一場游戲與另一場游戲之間或許隔着十天半個月,那七天培養的熱度總有一個回落的空間。

但是對于江聲而言,或許兩次游戲之間的過場不過是一秒鐘的短暫空白。幾乎是轉瞬間,就又到了秦争的美貌放送時間。

所以他的愛意只會越堆越濃烈,直到那小小的心髒不再盛得下,然後溢出來為止。

兩人在離開“名正言順”那個游戲副本之後,又一起到了現代,然後又攜手走向了未來。

期間的那些游戲經歷簡要概括起來就是:兩人開過西方吸血鬼的棺材,也掀過東方美嬌娘的頭紗;參加過西方伯爵的葬禮,也在東方武林制過霸。

在非洲的強林彈雨之中熬過七天,也在中國一統世界的背景裏養過老。

總之是系統內部的設計者太多,以至于他們什麽喪心病狂的游戲都參加過。

最奇妙的一次是兩個人隔着系統的迷霧,在一群無臉男中認出了彼此。然後兩個人對着空氣都笑得夠嗆。

最終的結果是兩個人除去洗澡上廁所等特殊時刻之外拉了整整七天的手,還約定了一堆有的沒的的暗號。生怕上個廁所出來,自己就認不出那團馬賽克了。

期間,江聲也久違地見到了陸時雨:一個真正十七歲的陸時雨。

陽光、可愛,遠沒有後來的少年老成以及對現實的敵意。

三個人結伴同行過一陣子,和三年後的情況有些類似,又有些不同。

秦争照例是有事就說話,沒事就悶着,但是身上少了些沉穩,多了些少年氣。

陸時雨照例是團隊中的氛圍擔當,找話題、安慰人都是他的強項,但是那些偶爾夾槍帶棒的尖銳話語卻再也沒在他的口中出現過。

其實說來也奇怪。一個真正吃過現實十幾年苦的少年,卻是那麽赤誠地愛着現實世界。

以至于江聲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覺得對方像個披了皮的NPC。

畢竟除了系統設定好的數據之外,實在是無法解釋他事事皆正面的心态。

江聲對秦争的态度不用說,自然是予取予求,想着法兒地送溫暖、表心意。

就是對陸時雨,也多了層久別重逢的濾鏡,态度熱絡了許多,能多照顧的也絕對不含糊。

只是那種和諧的氛圍沒有持續太久。把游戲裏的時間堆積起來算的話,大概不過幾個月。

——大概是從陸時雨在游戲裏見過陸停雲一面,吵過兩次架之後,這種平衡就被打破了。

打那兒以後,陸時雨對于改變現狀的需求就變得越來越急迫。

所以江聲他們不緊不慢的闖關步調不再跟得上的節奏。于是臨時小隊一拍兩散,分道揚镳。

之後三人還偶然見過一次面,只是中間隔着擁擠人潮和一道柏油馬路,彼此都看不真切。

按時間推算,陸時雨當時應該才剛落榜沒多久,而陸停雲也正是在那場游戲裏成為仲裁者的。

只不過那個時候的陸時雨已經全然不是之前的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太陽了,但是也不是江聲後來認識的那種樂觀中帶點喪。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是完完全全黑着臉的負能量集合體。

只是不知道哪個更接近真實的他。又或者每個都是真實的他。

陸停雲其人更奇妙,明明長着一張和陸時雨相差無幾的娃娃臉,但是眼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谙世事。甚至可以說他就是冷靜這個詞的代言人。

江聲毫不懷疑地覺得,陸停雲大概無論遇到什麽情況,也能冷靜地找到最快的破局方法。

只是比起江聲和秦争那種放長線釣大魚的行徑,他大概更喜歡暴力美學。

以至于江聲偶爾會想,系統之所以希望陸停雲去做仲裁者的原因或許不是欣賞,而是為了更好地管制他,以免他創造出更多了“養老游戲”。

只是不知道系統到底給他開出了什麽條件,讓他放棄了自己拯救了那麽久的現實生活,和只剩下他了的陸時雨。

至少絕對不是秦争口中那一句簡簡單單的“累了”。

不過這都不是江聲該管的事。

至于江聲和秦争之間的關系,不知道是那天的夜色醉人,還是美色誤人,兩人最終還是跨出了那一步。

只是江聲不知道自己自己究竟能在這個游戲裏待多久。

所以自打那天以後,他每次在游戲裏重新見面的時候,必幹的事情就是向秦争問現實的時間線,以及預警可能的分別。

順帶着把自己在現實的信息交代得一清二楚。

就怕某天說過“再見”之後,兩人之間就會橫亘着兩年再也見不到的時光。

江聲永遠記得和秦争初見時,他眼裏的克制和黯淡。所以心疼他,不願意他再受一遍那兩年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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