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慶功宴

對于周勉,秦争尚且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處置。畢竟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玩家,或者還有人在現實裏等待他回家。

江聲聽了他的想法,在心裏暗自翻了個白眼,态度比他果斷地多。

他往嘴裏塞了一塊切好的硬桃兒,雲淡風輕地說:“殺了吧。”

秦争手上給另一個桃子削皮的動作頓住,垂着眼睛,睫毛扇了兩下,而後裝作漫不經心地說:“我以為你會讓我放他一條生路。”

江聲面無表情地擡眼看他,回應:“那你可能對我是有什麽誤解。”

“我的原則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當然要斬草除根。”

“更何況成王敗寇,有點常識的人都懂這個道理。如果前天晚上打贏這場仗的人不是你,估計你現在屍體都已經涼了。”

江聲說這話的時候還看着盤子裏的桃肉在挑挑選選,最後選了一塊最紅的。

只是他表面上看起來淡定,心裏卻在擂鼓。他不知道秦争在脫離了所謂的“前輩濾鏡”之後,還能不能接受他這麽冷血的想法。

秦争的态度倒是出乎江聲意料。他對此沒發表太多的意見,看樣子是接受了江聲提議的結果。

江聲拿屈起的手指扣了兩下桌面,饒有興趣地反問:“是我哪個舉動給你的錯覺,讓你覺得我居然會讓你放了他?”

他的眼睛裏含着點戲谑,說:“我以為我那天描繪他那副欠揍嚣張樣兒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的喜好表現得清清楚楚了。”

秦争拿着把小刀,把另一個削好的桃肉切塊裝盤,不知道是吃陳醋還是單純地真這麽想,總歸是提到了高凡。

他說:“你不是為了救高凡都舍得用掉一張道具卡嗎,那麽動動嘴皮子就能救一個人的事,你沒理由不做。”

他說這話的時候依舊垂着眼,眼裏晦澀不明的情緒被他長長的睫毛所遮擋。

江聲被氣笑了,不輕不重地拍他一下,開玩笑說:“如果高凡聽到你把他和周勉這種人類比,估計會氣得再進一次游戲來打你。”

秦争抿着嘴唇問:“所以高凡對你來說是特殊的是嗎?”臉色卻不太好。

江聲點頭,不鹹不淡地說:“有點。”

但是趕在秦争的臉上更臭之前補充:“畢竟我看過他後來的樣子。”

他說:“如果我們當時沒救他,他就會被永遠留在那個世界裏,但是卻無法适應時代的更疊。然後會做一個不切實際的作家夢,混成了要和人共用身體的小可憐。”

江聲回憶了一下在未來幻想那個游戲裏看見的高凡,落井下石:“還會非常得醜。”

“所以難免有些恻隐之心。”他的話尾一頓,表情嚴肅了一點,“不過我更在意的是我究竟能不能改寫歷史。”

秦争見他又提起了未來,默默地沒有插話,而後卻被江聲登徒浪子狀地挑了一下下巴。

江聲腦補着整個王都最萬花叢中過的男人的儀态,沖他邪魅一笑,但是話卻說的認真。

“不過他那點特殊性跟你比起來不過就是鳳毛鱗角。如果是救你,即便是把所有道具卡全用出去,我也心甘情願。”

秦争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聽到江聲那麽直白且坦蕩地說這些話,只是總歸還是習慣不了,于是臉上又暈上一抹緋紅。

江聲看着他個樣子,輕笑兩聲,感慨:“感覺周勉倒臺前和倒臺後的你像兩個人。”

“前一個不怒自威,比起你,倒像是已經當過兩年帝王的樣子。”

“後一個就和我認識的那個秦争像多了。” 江聲的指尖沾着黏膩的桃汁,于是翻過手來,改用手背蹭了兩下秦争的臉頰。

“會害羞,會臉紅,還會吃飛醋。而且我随便對你動手動腳你也不會生氣。”他停頓了一瞬,說,“最多就是惱羞成怒。”

秦争聽了這話之後倒是陷入了沉思。畢竟江聲前後的遠近距離感是不會騙人的。

對他自己來說也是,前幾天偶爾會出現那種說完話之後,才驚覺剛才自己究竟下達了一個什麽命令的情況,但自打周勉被收押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這類情形了。

他暗自把這個歸結成‘周川’對他的不放心,所以要時常“出巡”。

只是這麽一想,‘周川’身為NPC的概念就淡化了一點。

有什麽想法突然撞進秦争的腦子,他啞着嗓子問江聲:“如果我選擇留在了這個世界裏,以‘周川’的身份活下去,那麽這個世界原本的‘周川’該何去何從?”

江聲聽了這話之後突然心頭一震,這才意識到系統給玩家畫的大餅背後是多大的一個陷阱。

有些玩家死在了這個游戲裏,如果他們不再是關鍵NPC也還好,可以開始在那個時空裏開啓自己的另一段人生。那些自願留下來的玩家也是同理。

只是如果他們的身份是某個固定NPC呢?是七天一輪,七天一輪地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體被占據,還是等到下一個扮演者同樣自願留在這個世界裏的時候永久地消失。

江聲冷笑一聲:“原來在這兒等着呢。”

秦争顯然也和江聲想到一塊兒去了,表情有些難看。

接下來的兩人沉默地待了一會兒,然後門外守着的新任太監主管就來催了,說是宮中還有要事,勸秦争切勿多逗留,還是早些回去。

——原先的那個太監總管不知道是不是遭了報應,總歸是一夜之間突然發了瘋,于是就連夜送出宮去了。

只是他無妻無子,父母已經故去,原本的那個偏宅已經被幾位兄弟給占了,還不知道他往後的生活會怎樣。

大概看着他“巨額”補貼的份上,态度還不至于太差,吃口飯的待遇總還是有的。更多的就不必奢求了。不過這些都與他們無關。

江聲看着沒待多久就又要走了的秦争,感慨:“我收回我前天下午和你說的那番話。”

他說:“如果我真是這個世界的人,那麽我既不要上戰場,也不要去山裏隐居。我得進宮給你當男寵,每分每秒地看着你,和你待在一起。”

秦争的手一抖,水瓢中的水傾瀉而下,除了洗了手之外,還打濕了外衣的下擺。

他問:“那如果你被人說閑話,被……厭倦怎麽辦?”

江聲佯裝動搖地思忖了一會兒。

只是他停頓的每一秒都讓秦争感到有些後悔:反正都只是假設,當作是一句普通的情話聽就算了,又何必深究呢。

他轉身想走,卻被江聲拉住了衣擺,他擡眸望去,撞進了江聲笑吟吟的眼睛裏。

江聲彎着眉眼,卻挺正經地說:“每一個人都不是為了別人當目光而活的。”

“我們管不住別人落井下石的嘴,但是卻可以自行把他們的話當作臭屁,不理會就是了。”

“至于後者,”江聲一頓,“從前我就是因為總在想,如果兩個人有很可能走不到最後的話,那麽我還要不要去開始一段感情。”

“但是當愛情真正地來敲門的時候,我就突然想開了:管他呢,萬一我們就是那百分之一的白頭偕老呢?”

“再說了,”江聲微笑着說,“和你這樣的人談戀愛,談一天就是賺一天。”

“真要厭倦了,我自己乖乖離開,有多遠走多遠就是了……”江聲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只寬大的手掌給捂住了。

秦争看着他的眼睛,板着臉說:“我不想再聽後續了。”

江聲眨巴了兩下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後秦争松開手之後褪去臉上那點假笑,換上了真心實意的。

他回憶了一下舌尖上短暫的觸感,心想:‘周川’的手和秦争的手終究還是有些差別。

帶着長年習武的薄繭,只是不知道這個世界裏有沒有人心疼他。

江聲把自己飄遠了的思緒收回來,然後趕在新太監主管再次進來催促之前和他道別,免得越拖越舍不得。他說:“下個世界見。”

秦争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帶着點後知後覺的羞赧。

大概是兩人都以為這是他們在這個游戲裏見的最後一面,沒有料想到最後一天上午,徐常會帶着軍隊凱旋。

一路走來,盡是城中百姓的帶着崇敬的問候。

随行的兩個副将拎着敵軍重将的首級準備回來讨賞,浩浩蕩蕩的軍隊在身後跟着,連帶着那個半吊子武将都顯盡了威風。

慶功宴就在當晚舉辦。徐常家裏就一妻一子,自然是帶着。

秦争看過穿着現代裝然後對着電腦屏幕敲代碼的江聲,也看過穿幾件單衣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江聲,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對方穿着一身錦繡華服的貴公子相。

一襲白衣上繡着的圖案并不繁冗,但是配上腰間一塊通透的翠玉,倒是別有一番清韻。

秦争定睛看了一眼,卻覺得視線難收。于是席間的酒菜和粉黛都瞬間失了顏色。

恍惚間秦争回憶起江聲自我評價的那句“普通”,算是知道“妄自菲薄”四個字是怎麽寫了。

他想,縱然是沒有幾乎看見鮮衣怒馬去征戰沙場的小将軍,但是眼前這明眸皓齒、清潤如玉的少兒郎,也未必不會勾人心。

一來一往的觥籌交錯間,秦争望着不遠處的少年,感覺自己有些醉了。

不知道是哪位臣子也喝多了,居然搖搖晃晃地當着衆人的面高聲問出:“聽聞先王改遺诏時,徐将軍也在場,可是真事?”

江聲呼吸一窒,垂着眼睛把手伸進了衣袖,摸上了那把冰涼的匕首,唯恐這最後一晚的酒席也吃不安生。

殊不知徐常已經從阮玉那兒知曉了事情的全貌,與那人隔空地碰了一下杯之後回答:“自然是真事。”

他帶着醉意開口:“我既做一朝臣,又怎麽會違背天下意願,輔佐不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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