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兌換
四個人的午餐是幹拌涼皮和瓶裝水果茶,江聲吃了兩口之後突然想把上午的嘲諷收回來。
那個女生卻沒有什麽怨言,默默地把碗裏的都吃完了,自認為除了味道重了一點之外也沒什麽不好的。
晚餐則用微波爐熱了四個漢堡,開了兩瓶肥宅水,還有一人一個果凍的加餐。
解開的心結的徐語微算是徹底脫掉了她的清冷的皮,打了個飽嗝之後感慨:“雖然這房間裏沒水沒煤氣,但好在還有電,能熱點東西吃。”
提到這個,江聲頗為怨念了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我其實懷疑這個游戲是發明來給人戒網瘾的。”
徐語微怔愣了一瞬後失笑。秦争倒是聽慣了江聲的這番“怨言”。
畢竟江聲沒有現實緩沖期,只是七天七天地耗在游戲裏,又加上設計者的腦子裏有一堆稀奇古怪的設定,以至于他經常一個月也摸不到一次手機。
秦争心領神會地把手搭在他手上,握住了,問:“現在不空了吧?”
江聲沖他眨巴了兩下眼睛,擺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握緊了之後長嘆一口氣:“唉,弟弟太黏人了該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被強行叫弟弟的秦争眼皮跳了一下,準備把手縮回來,卻怎麽也抽不出來。
徐語微倒是被江聲一本正經的播音腔和口是心非的動作給逗樂了。那個女孩兒卻像是有心事似的沒什麽反應。
四個人又随便地聊了一會兒天,然後不知道是誰先打了一聲哈欠,給這場晚間會談劃上了句號。
江聲和秦争還是一間,那個女孩兒則住進了徐語微的房間裏。
趁着那個女孩兒在隔間裏洗漱的時間,江聲低聲對着徐語微提醒了一句:“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心點物資。”
徐語微的腳步一滞,問:“你懷疑她?”
江聲攤手,沒否認:“畢竟她看起來和她的男朋友感情挺深的樣子,指不定會不會帶着東西去找他。”
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下來,江聲倒是沒她那麽嚴肅,只說:“只要她不拿的太過分,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走吧。”
徐語微驚訝了一瞬之後點頭。秦争是時恰好從房間裏走出來,聽到了後半句。
他等徐語微走了之後才從背後勾着江聲的脖子把他拽進了房間,又按在了床上,居高臨下地問:“你怎麽過了這麽久還……”後面的內容消失在了唇齒之間。
一吻分開,江聲摟他,問:“還什麽?還這麽自私,還是還這麽不信任人?”
秦争帶着□□地看他,改口:“還這麽可愛。”
江聲被逗樂了,笑着在床上滾了兩圈,又重新撞進了秦争的懷裏,說:“我沒有不信任她,只是換位思考而已。”
“如果你把我推進別人的隊伍裏,一個人在外面逃生的話,我肯定會擔心你。但是一擔心就指不定會幹出什麽事來。”
秦争摟着他,說:“所以才說你不讓人省心啊。”
江聲呸了一聲,然後把話題扯回到正事上。
他給秦争挑着重點地講了一下徐語微的夢境,而後半真半假地嘆氣:“我都能憑這個推測出來你的噩夢是什麽。”
無非就是父母離婚,又各自重組,連帶着家裏的那條柯基也被帶走了,最後他就變成了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
秦争看着江聲眼中自己的倒影,問:“你呢?你的噩夢是什麽?”
江聲翻了個身,平躺着枕在秦争的胳膊上,避開了和他的眼神對視。
他像是在自問:“我嗎?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害怕回憶什麽,如果系統非得給我制造一段無限循環的痛苦回憶的話,大概是從我弟弟誕生開始到我進入大學之前的精選片段吧。”
秦争看着江聲不想多提的樣子,怪自己猜了逆鱗,自覺地閉上了嘴。
江聲感覺到了,輕笑兩聲,說:“雖然我給以後的你講過了,但是現在的你也可以追問我的。反正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只是懶而已。”
畢竟只有沒跨過去的坎兒才怕說出來;只有那些壓在心底的事情才希望找人傾聽。
但江聲兩者都不屬于。那段灰色的回憶對他來說就真的只是記憶樓閣裏不起眼的一角而已,現在想來除了那點微乎其微的感慨之外,已然褪色得像是別人的故事。
他話鋒一轉,調侃秦争:“不過你怎麽這麽讓人省心啊?我不主動說你就不問了?”
秦争“嗯”了一聲:“怕你難過。”他半開玩笑地補充,“也怕你哭了太難哄。”
江聲被氣笑了,剛想說自己是頂天立地男子漢,已經很久沒哭過了,腦子裏就突然蹦進了在S市的那個下午和來回六個多小時的車程。
他想,他不就是把自己哭進這個副本裏來的嗎?于是噤聲了。
秦争低下頭看着江聲,先是不慌不忙地抹了一下他的眼角,确認眼睫毛上沒有沾着眼淚之後才勾着食指刮了一下他的臉蛋,說:“吓死我了,還以為你真的要哭了。”
江聲配合地開始捂着眼睛假哭,空着的那只手則拍了兩下秦争,示意對方快來安慰自己,然後被秦争一連串的寶貝叫得心頭發軟。
江聲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悶着嗓子認輸:“你贏了,我倒是從來不知道你這麽會。”
之後是小情侶睡覺前慣有打打鬧鬧,以及一夜無夢。
第二天江聲醒來的時候,被窩的另一側早已經沒了殘留的體溫。
他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刷牙,是時坐在客廳裏無所事事的三人都已經吃過早飯了,只剩下他才剛起床。
他看着和大家隔得很遠一段距離的女孩兒,不知道自己對于對方沒走這一事實該不該高興,只默默地咬着手中的菠蘿包。
無事發生的上午也很快過去,而正在吃午餐的江聲他們卻等來了系統特殊的廣播。
還是那道怪異的男聲:“各位玩家中午好。随着游戲的進程過半,相信你們中的多數都已經發現了游戲的秘密,不然這一晚怎麽只有少得可憐的人是死在夢裏呢?”
驚呼聲在可供活動的各地響起,有人眉頭緊鎖,也有人帶着得意之情在等待下文。
那道聲音繼續道:“所以為了打破你們如今的和平,我們特意開通了幾條新玩法。”
“第一,你們可以每天指定一個排行榜上的名字,讓我們給他種下夢魇。如果他無法克服自己內心的恐懼而在夢中死去了的話,他的積分就将供你們支配。”
“第二,幸運道具和不幸道具的名單将被投放在公屏上,你們可以自行進行搶奪和暗算。”
“第三,積分達到兩百的玩家可以兌換提前離開本游戲的機會。”
已經開始算物資分了江聲又聽到了系統的“友情提示”:“只有瓜分的玩家積分可以算數哦。”
江聲擡起頭來:“我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秦争默默地替他把嘴捂住了:“不能講,文明點兒。”
徐語微也再次刷新了自己系統的認知:“它這是逼着玩家自相殘殺啊。”
江聲挑了一下眉毛,倒是覺得沒什麽,弱小的人并不會因為這新增加的規則而突破籬蕃,懷有善意的人也不會為此翻過圍欄。
真正強大的狩獵者則在下一秒就可以離開。唯一能被鼓動的無非就是那些沒本事但是又懷有野心的人。
于是糾正:“還沒到那個份上。等他說要取消存活即通關的制度時才是。”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那麽玩家只能無可奈何地為了那二百點積分奔走與殺戮,甚至得不得已使盡渾身解數套路身邊人。
和江聲他們的感受不同,那個女孩兒聽到這個消息時候的心情大概只能用狂喜來形容。
她顫抖着去翻玩家死亡時的公屏播報,在确認過她男朋友已經有了一百三十六分的有效積分之後驚呼,因為這意味着對方只要再殺死一個有十四分物資的人就可以通過了。
于是她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心情愉悅得和當下的氣氛格格不入。
江聲掃她一眼,對着秦争說:“早知道把她男朋友留下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在場的人都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于是那個女生身上洋溢着的興奮被澆滅了,也收斂了臉上抑制不住的微笑。
江聲看着她又變回初見時哆哆嗦嗦的樣子,沒有說自己是開玩笑的,反正說了對方也不會信。
那道男聲的播報就到那為止,但是之後不時響起的玩家死亡信息卻在不斷地刺激着衆人的耳膜。
不過短短一個小時的時間,存活玩家人數已然從六十四降到了五十一,除去已經安全離開了那幾位,大部分都是被直接殺死的,還有幾位大概是之前就沒醒來。
徐語微眼看着秦争走出了客廳,才湊到江聲旁邊,小聲問:“我們要選誰?”
江聲按了兩下手中的圓珠筆頭,答非所問:“我在思考兩個玩家選了同一個人的話,對方的噩夢會不會加倍。在那個人死了之後,這兩個玩家是平分他的積分還是每人都拿這麽多。”
徐語微愣住:“你的意思是……?”
“如果是後者的話,我們三個挑榜上積分最多的人就是了。但是如果是前者,那我們就得估計好哪個是比較不可能被選的,但又是最劃算的。”
徐語微思忖了幾秒,問:“周川怎麽想?”
江聲按筆的動作頓住:“他能怎麽想,爛好人一個,肯定誰的名字也不寫,主張順其自然活到第七天。”
徐語微遲疑了一瞬之後回答:“其實那樣也不是不可以。”
江聲瞥了她一眼,說:“那你有安然地活過三天夢魇的自信嗎?”
江聲把筆塞回包裏,目光狀似無意地從那個女生身上掃過,補充:“而且你放過別人,別人卻不一定會放過你。”
那個女孩兒其實能猜到江聲這話可能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但還是湊近了,裝作毫無察覺的樣子,怯聲問:“你們選誰啊?”
她說完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妥,忙不疊地解釋道:“我不是來打探你們的想法的,我只是沒有思路,覺得選誰都太殘忍了,所以想讓你給我提個意見。”
江聲一臉淡定地給她分析:“那我勸你選榜上排在第六的那個,一百五十多分,算上人頭分剛好夠你離開的。”
她絞着手指,一臉為難的樣子:“這不太好吧。他肯定被很多人選了,就算真的死了,積分肯定也會被分成很多份……”
江聲嗤笑一聲,打斷她前後矛盾的話:“這回不說太殘忍了?”那個女生一噎,說不出話來。
江聲眼看着去房間拿東西的秦争即将複返,于是附到她耳邊真正地壓低聲音,說:“我其實一直在想昨天早上到底是什麽情況。”
“我們剛睡醒沒看地圖還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麽你們隊伍裏的那個狙擊手都準備狙人了,卻連對面房子裏住着人都不知道,一心瞄準着樓下。”
江聲歪了一下頭,說:“思來想去,只有一個邏輯能說服我自己。那就是你和你男朋友騙他說你看見附近有人,讓他快來在窗邊趴着準備拿人頭。”
“然後自然是那兩個人被反殺,你們假意投誠,再混進我們的隊伍裏來,想一招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好拿走最後的果實。”
江聲舔了一下自己幹澀的嘴唇,說:“只是沒想到遇見的是我們,而我的心還真就這麽硬,沒讓你男朋友進隊伍。”
“而且這樣也就能解釋為什麽你們一開始要作那個公開和平宣講,無非就是想樹立你們人畜無害的形象。”
“只是真正想倡導全員和平共存的人怎麽會那麽容易就放棄了,又怎麽會那麽迫切地希望加入別人的隊伍,甚至是默許了別人持槍殺人的行為。”
對方臉色慘白,作無辜狀,只是沒等她說出辯解的話,黑黢黢的槍口已經抵在她的額頭上了。
徐語微對于江聲突然拔槍的動作一驚,秦争則是在看見情況的那一瞬間就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江聲的身邊。
江聲的食指已經按上了扳機,他輕笑了兩聲,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讓我猜猜看,你的男朋友現在在哪裏看着我們,而剩下的那把槍又在哪裏。”
那個女孩兒此時正瘋狂地搖着頭,嘴裏一直喃喃着不要,向秦争投去了無助和求救的目光。
可惜秦争向來是個遵守原則的人,而江聲就是他人生的第一原則。
江聲笑着問她:“你知道你最大的漏洞是在哪兒嗎?”
對方沉默着搖頭,企圖繼續裝傻。江聲卻兀自解答道:“一個自稱普通二本候選人的人,怎麽可能聽過一遍對方的講解就能記住。”
“所以最終的解釋只能是你們才是真正進過游戲的人。”
江聲提了一腳裝着她辨別出來的那些幸運物品的背包,說:“我猜你剛才讓我給你挑詛咒的對象的行為是為了排除自己的嫌疑,好博取我們的信任。而真正的把戲大概藏在這裏面。”
江聲每多說一句話,那個女生的臉色就灰敗一分,可惜江聲的憐香惜玉也是要講求對象的。
他勾一下嘴角,說:“但是你一推一拉的把戲我看厭了。所以不好意思,我懶得陪你演下去了。”
她恍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才是真正地從地獄中浴血歸來的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