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再見
不過說到底,江聲在這個游戲裏扮演着的不過是一個陪伴者的角色。沒有秦争還留在游戲裏,但是他自己先通關了的道理。
所以他手上的扳機最終還是沒有被扣下,只是裝模作樣地威脅着,等待着那個男生先沉不住氣地暴露自己的方位。
徐語微在聽見江聲的那番話的時候就已經在腦內補全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除了咋舌自己看走眼了之外,就是下意識地環視了一下周圍的房子,想去把窗簾拉上,卻被江聲攔住了。
江聲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一下秦争,示意他架上槍,做好反向狙擊的準備。
秦争點頭,面容嚴肅地用目光搜尋着那個男生的身影。
江聲倒不擔心對方會沖秦争開槍。除非連他們倆之間的深厚感情也是演的。不然那個男生總會顧忌着自己在聽到隊友中彈之後就立刻殺了他的小女朋友。
将心比心地思考,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對方也是不敢賭的。
因為如果賭輸了的話,等待着他的就是心上人的死亡,和生命的黯然失色。
或許他還年輕,以後會遇見很多人,那些人之中也會有很多比眼前人更好的女孩兒,但是活人怎麽可能争得過死人,這還是會成為永遠地紮在他心口上的一根刺。
所以即使他要動手,大概也會先瞄準江聲,然後再趁着秦争愣神找人的間隙殺掉他。
思及此,他用槍口磕了兩下那個女孩兒的額頭,帶着警告意味地示意她趕快求救,不然可能馬上就要沒命了。
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們“伉俪情深”。江聲感覺那個女孩兒的牙都快被咬碎了,卻還是忍着沒出聲,甚至連一個下意識求助的眼神都不曾有過。
只是一副“雖然你誣陷我,但是我也沒辦法,只能慷慨赴死”的樣子。
江聲看着她氤氲着水汽的眼睛,問:“你男朋友身邊帶着的物資夠十四分嗎?”
對方猛地擡起頭來,嘴唇嗫嚅了兩下,卻還是什麽也沒說。
江聲也不惱,只維持着他冷面殺手的表情,示意秦争盯好了對面的射擊軌跡。他開玩笑說:“我的命可就交在你手上了。”
秦争皺着眉頭,不是很認同,只是江聲開槍的動作卻比他掏防護類道具卡的動作要快。
一聲槍響,那個女生應聲倒地,瞪大了眼睛昭示着她的不可思議。
大概是她近距離地看了一天江聲的鹹魚狀态,又從徐語微那兒聽說了他們目送着上門挑釁的許必二人的事,所以誤以為僞裝成貓咪的獅子是不會發怒的,還自認為游刃有餘地周旋着。
隔着一棟樓的槍聲比系統的死亡播報來得更快一步,只不過對方像是受了什麽莫大的刺激一樣,以至于手抖了一下。
可惜失之毫厘謬以千裏,那一下顫抖卻導致了整條彈道的偏移,以至于那顆子彈只擦着江聲的衣服劃過,留下了一道和結果相比無關痛癢的血痕。卻足夠秦争鎖定對方了。
兩條玩家死亡的消息被成對播報,挂在“周川”那個名字後面的積分剛好滾動到了二百零一,堪堪踩到了及格線。
江聲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秦争此刻的心情卻沒那麽美妙,只是着急忙慌地來看他背上的傷口。
江聲任由着秦争把他推到沙發上,然後拿出背包裏的酒精和紗布給他處理傷口。
從那個女孩兒額頭上滲透出來的血蔓延到他們的腳下,随着他們走動的步伐而在實木地板上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秦争皺着眉頭,小心翼翼地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簽擦拭着江聲的傷口。
江聲嘶嘶地高聲倒抽了幾口涼氣,不過看樣子倒是誇張的成分比較大。
徐語微不知所措地在邊上站着,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她的眼神胡亂地在房間內瞟着,然後意外地對上了江聲的笑容。
那是一個讓她瞬間感到頭皮發麻的笑容。
徐語微突然在想,那些話其實都只是江聲的一面之詞,而那個女孩兒至死也沒有承認過。
她的男朋友可能只是不放心她,所有才在臨近的房間裏觀察着這裏的情況。
那個女孩兒之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肯暴露她男朋友的地理位置,或許并不是因為什麽感情深厚,而是因為她真的不知道。
那麽江聲為什麽要撒這個謊呢?徐語微看了一眼正坐在江聲身後,眉間的山峰就沒有平下去過的秦争,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
——大概只有這樣才能讓對方既免于噩夢之苦,又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殺死那個男生吧。
畢竟在那種情況下,秦争就只是單純地為了保護心上人,當了一回護草使者而已。
被自己的腦補越帶越遠的徐語微一臉複雜地看着江聲。
就像是《惡意》裏那個被“死者在生前殺死過鄰居家的貓”的錯誤信息引導的警署人員那樣,徐語微帶着這個想法看江聲的時候,也覺得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很奇怪。
連帶着他對自己的好都變成了像是給今天鋪路的準備。
于是白桃味兒的氣泡水瞬間降格成了東方樹葉紅茶。
是時,對此一無所知的江聲正在和秦争打商量:江聲讓秦争先離開,秦争卻不肯,怕江聲一個人在這兒孤立無援。
兩個人據理力争了半天,誰也沒能說服誰。
江聲被氣笑了:“你當徐語微不是人啊?”秦争卻還是沒松口。
江聲有些無可奈何地說:“你走吧,我求求你了。說不定你走了我的任務就成功了。”
“而且我這五十來分不上不下的,你是讓我去殺人呢,還是要白白浪費你身上的積分,非得待滿七天才走?”
秦争板着臉不動搖,最後說得他口都快幹了,才終于把人說動了。
他使出逼不得已的必殺技:“你看看榜上超二百分還待着的人有幾個?你這第三名的坐标擱這個屋子放着,我們想熬過去都難。”
秦争眼見着江聲的敘述都快講到自己被玩家圍攻、然後死不瞑目的橋段了,這才捂住了他的嘴,啞着嗓子說:“不許你再繼續說下去了。”
然後長嘆了一口氣,終于給出了他所期待的答案:“我走。你……快點。”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江聲不栽在這個游戲裏,也不反對江聲主動出擊了。
江聲沖着他眨了兩下眼睛,在琢磨出這層意思後失笑,跪在沙發上摟了他一下:“再見。”
幾乎是秦争點擊兌換通關資格的那一秒,他就消失在了原地。與此同時變化的還有排行榜上他變成安全色的名字,和江聲空掉的懷抱。
江聲則幾乎是在秦争走後的下一秒就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徐語微走過去戳了他兩下,江聲擡起頭來看她,甩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她輕咳兩聲,清了一下嗓子,問:“你怎麽了?”
江聲把臉埋進沙發裏,悶聲回答:“還能怎麽了,背痛。”
徐語微又犯傻地問他:“周川在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江聲:“……我一聲都沒哼唧他也能拖這麽久,我要是喊疼了他還走得了嗎。”
徐語微語塞。糾結地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問出了自己真正關心的問題:“現在周川也走了,你能不能跟我說實話,那個女孩兒和她的男朋友真的打算暗算我們嗎?”
江聲在狹窄的沙發上翻了個身,側卧着說:“自私不等于無良。你如果不信的話,去翻翻背包裏她所謂的幸運物品就是了。”
徐語微走過去,對着公屏上投放的公示信息在一一核對,最後拿着那本價值五個積分的便箋本無言。
她想說或許只是那個女孩兒記錯了。但是心底的天平已然傾倒回了它該有的樣子。
她為自己原本的小人之心而羞愧,一五一十地說了,覺得自己對不起對方的信任。認錯的樣子像一個等待挨批的小學生。
江聲默默地聽完了她口中的這個大型陰謀論,給她豎了個大拇指,說:“原來還能這樣,學到了。”
說完之後又嫌不夠似地補充:“下次周川再逼逼賴賴妄圖當菩薩的時候我就這樣騙他。”
徐語微怔愣了一瞬之後失笑,哪能不知道對方只是怕她尴尬,所以開個玩笑來緩解氣氛。
江聲見她心情恢複如初了,也就不再在外面賴着了,準備回房間睡覺,臨了阖上門前還沒忘了打趣道:“那我還是你心裏那麽多個‘特別’的擁有者嗎?”
她反應了一會兒後點頭,說:“你當然還是那個嘴硬心軟,特別地紳士,特別地會照顧人,特別……”
江聲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別,你再說我要吐了。”
兩人對視着笑了一下,然後江聲在認真地囑咐過“有事就叫他,到飯點了也記得叫他”之後就關上了門。
他确認自己什麽道具都沒有帶進房間,但還是在迷迷糊糊之中赴了系統的噩夢之約。
徐語微坐在沙發上和地上那具仰面朝上的屍體對視了半天,在肚子發出了幾聲抗議之後才慢慢地踱到江聲房門前敲門,只是敲了幾十下都沒人應。
她又叫了幾聲江聲的名字,在了無回應之後才擰開了門把手,迎接她的是空蕩蕩的床和還皺着的被單。
她可以确認自己沒有聽到江聲殺死了別的玩家,或者是被其他玩家殺死了的系統廣播聲。但江聲還是不見了。
現在這棟樓裏真的只剩下了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