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鮮亮的翠鳥伸着兩只細瘦的爪子站在去年冬天裏凋枯的蘆葦殘竿上,随着微風上下左右地起伏。

啾——

翠鳥拖着一聲長鳴從蘆葦竿上一掠而起。

撲魯魯——

本來悠悠飛旋的白鳥也驀地驚散。

我後知後覺地轉頭,只見沉默已久的陳桢會一個點頭,轎車就在這剎那間扭動起來,突然朝着這一片淺灘沖去。

作者有話要說:

☆、五

我頓時大喝一聲。

“陳先生!”

SUV被我喝得一個急剎停在公路邊緣,陳桢會猛可從方向盤上擡起頭來。

我這才注意到他已經非常疲倦。

他的整個臉色都有點蒼白,顯示健康狀态并不見佳。尤其下眼睑處有一片淡淡的青色泛出來,肯定是睡眠不足。現在的時間是人體最為疲倦的午後,而他又剛剛運動過,而且,他運動的時候出了那麽多的汗,而他的馬卻居然勞動強度不大不見汗——照中醫的說法,這樣的汗,是為虛汗。

“對不起,”陳桢會抱歉道。

但這根本就不是對得起對不起的問題。

我記得他曾經跟我說過他身體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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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現在搞技術真的做牛做馬把自己搞到吐血跳樓的境地了?

“我來開車罷,”無證駕駛的事反正我也不是幹第一遭了:“不過你得先把車子倒回來。”

這主要是因為這輛車比自動檔多個離合器,我需要在更為安全的路中心熟悉這個新玩意兒。

陳桢會看我一眼。

這一眼顯示他腦海中有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選正在進行最後關頭的公投,經過一場激烈的拉鋸戰,睡意與責任這兩位候選人競選投票的最後結果為:睡意得票51%,責任得票49%,這場大選的最後獲勝人是……

他把車倒回路中央讓給我,然後就帶着競選失敗的責任感往後座上摸去。

“這個包……”他忽然問。

天字第一號的好人永遠都會有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氣。

由于計劃中的露營,我的背包裏是有一個現成的睡袋的。

陳桢會鑽進睡袋裏去。

而我則開始熟悉這個多出來的離合器與幾個檔位。按理說這兩個東西不會對我構成挑戰,當然也不排除首戰失利。我松開手剎踩離合挂檔,SUV打了個寒噤,頓時耳邊一片安靜,只有寂寂空山中數聲鳥鳴清脆悠揚。

車子熄火了。

後視鏡裏的畫面顯示,還撐在那裏沒有完全躺下去的陳桢會腦海中又在重新開始公投了……

我打火重來,SUV這回是一個猛烈的震動,終于磕磕絆絆地向前出發。我驅車沿着無人的公路慢慢向前行駛,并在這個過程一檔一檔地将速度加上去:1、2、3、4……

後視鏡裏陳桢會腦海中公投的最後結果于是又出來了:睡意得票50.0001%,責任得票49.9999%,本次大選的最後獲勝人是……

陳桢會一仰身躺了下去,終于從汽車後視鏡裏徹底地消失掉了,在穩定的行駛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先是深沉急促而後綿長停勻的呼吸聲持續缭繞在我的耳邊,直到我将車開回了北京也不肯稍歇。

“陳先生?”

“陳先生?”

我試着喊了兩聲,那綿長停勻的呼吸聲不知什麽時候又變成了龜息,深不見底氣若游絲簡直再怎麽豎起耳朵都聽不到了。

我只有一直把車開到恒遠集團總部大廈的停車場。

陳桢會在此期間不但沒有醒來,索性連整個腦袋都越發地鑽進睡袋裏去了,而且中途還翻一個身,把放在座位底下的我的帳篷與背包都狠狠地壓在了他的膝蓋底下。

看來我只能與這個睡袋以及帳篷背包很遺憾地說聲再見了!

當然還需要給陳桢會說聲再見。

我從随身包裏摸出紙筆,準備表達一下在今天這起事件中對他的嚴重的感謝之情……

嗚——嗞!

一輛越野吉普車挾着一陣旋風猛地一個急剎停在我身邊。

然後陸陸續續地從車上下來了好幾個熟人,都是山坡上的那群攝影工作者,有頂級攝影師阿南,還有被我塞了一個飯盒的化妝師,最後一個下車的則是盧敏疇宛若花苞的漂亮袅娜的新女友,可能是一天裏工作得太累了,嫩得可以掐出水來的精致小臉上寫着一臉的不開心。

我就跟阿南打一聲招呼:“嗨!”

但是阿南已經被我拒絕到受傷了,回我的那聲就很勉強:“嗨。”

我繼續轉頭趴車身上給陳桢會留言,正寫着的時候眼角光影一閃,是那個花苞般的姑娘走過來往車裏探看。她先看了下前面沒有人,便轉過後面來,想要伸手去拉後座的門。

我連忙伸手擋住她的手。

她愕然一下頓時又驚又怒了,加大了去拉車門把手的力度。

“唉,”我也瞬間增強了攔阻的戰鬥力:“不是……不是……”

但戀愛中的人情緒就是這樣激動,她一把将我連人帶筆甩出一邊,猛地拉開了車門,然後就一頭紮了進去!

——我的背包帳篷與睡袋們都有救了!

心頭私字一閃念,我還是沖上前去盡最大努力搭救陳桢會,雙手一圍抱住花苞的細腰将她從一頭紮進去的車門中硬生生拖出來。花苞自然也不甘示弱,腰被抱住不能展開正面攻擊便雙肘使力,招招向後招呼在我這具扁平模板瘦弱的肋骨上。

一片混亂中人影晃動,吉普車那邊的三四個男人一起沖過來将我跟她橫拖豎拽地分開了。

但戀愛中的人就是激動呵!

拖住花苞的那兩個男人并沒有能完全阻止她的攻勢。她的兩只胳膊雖然落于人手動彈不得,剩下兩條腿都還自由,擡起一腳就踹在陳桢會的睡袋上。

那只睡袋由于陳桢會翻了一個身本來就只有一半還留在座位上,現在終于順利地從後座上掉落下來,不上不下地卡在兩排座位之間。

那個睡龜息了的人終于哼出來一聲。

“唔——”

陳桢會從睡袋裏掙紮着探出一只胳膊。

那瘋狂的姑娘還想再沖這只胳膊來上一腳,被阿南和他的夥伴在間不容發間拖遠了一尺,這一腳便貼着那只胳膊的汗毛絲兒飛掠了過去。

她終于被拖到了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

陳桢會又伸出了第二只胳膊。兩只胳膊在空中稍一探索,迅速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一個使力,被卡住的睡袋就掙脫束縛豎立起來,露出了一直被埋在睡袋裏的那個人頭。

被吵醒的這個人從睡袋裏鑽出來,大概是悶得久了需要新鮮空氣,他一屁股坐在車門口,将兩條長腿都伸出來套進長靴。

車門外頓時一片寂靜。

陳桢會穿好靴子在地上蹬踏了兩下,才從車子裏徹底鑽出來,随手又将一角已經從馬褲裏脫落的襯衫重新腋回到褲腰裏去。

現場還是一片寂靜。

陳桢會一邊整理衣着,一邊皺着眉頭打量眼前這略顯混亂的場景,同時還擡起手來摸頭。他的頭發短短的并不存在于睡眠中揉壞了發型的問題,但他還是在那裏摸了又摸。

長時間的寂靜終于開始松動了。

“陳總,”阿南第一個反應過來:“下午好!”

餘下的人也都反應過來了。

“陳總好!”

“陳總好!”

“陳總好!”

許是這幾聲問候來得太晚,恒遠集團的大BOSS陳桢會對旗下這些木铎職員們作出回應那也是相當地晚。他一邊摸着頭一邊掃視衆人,良久,才終于緩緩地開了口,嗓音還帶着剛剛睡醒的微微的嘶啞:

“剛才……是誰打我?”

作者有話要說:

☆、六

現場頓時又回歸成一片寂靜。

花苞姑娘已經徹底地呆掉了。

木铎的職員們也是面面相觑。

只有完全清楚本次事件起承轉合的我的思維還是特別正常的。

“那個不好意思呵,”我連忙上前一步:“我其實就是想問下……睡袋可以還給我了麽?”

陳桢會轉眼看我。

雖然為了一個睡袋就拳腳相加揍醒這個剛剛才幫助過我的人簡直就是比不讓盧敏疇拍照更加嚴重的白眼狼行為,但這個睡袋對我而言确實是很重要的好不好?這是我地球人生中的第一個睡袋,也是我地球人生中的第一個帳篷,還是我地球人生中的第一個背包,實在是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了……

或者是我的解釋太過拙劣,或者是陳桢會也跟盧敏疇一樣是個愛面子的人,他現在的眼神看起來就很有點陌生,既沒有初見我時的和善友好,也看不出在那裏曾經有過的拉鋸激戰公投大選,仿佛在他腦海中一度出現的那個政治舞臺現在已經隆重落幕,那垂下的帷幕甚至還是鐵鑄的,鐵幕深深深幾許……

我忽然覺得有點兒hold不住。

但這時候hold不住也只能堅決hold住呵!

這現場除了我基本沒有其他人還有hold得住的本事呵!

我就只有勇敢地與陳桢會對視hold住了!

而陳桢會也一邊摸着被打疼的頭,一邊終于揮了揮手。

木铎的職員們頓時一轟而散。花苞姑娘倒是還有些不好意思,欲走不走地轉頭看着我。我只能借着一個撓頭的姿勢丢給她半拉眼色,她眼眸微閃,也就轉身而去。

現在就只剩下我單挑陳桢會了!

呵呀我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呵!

就為了這樣區區一個睡袋把人打成豬頭這真的好嘛!

“呃,”我也只有盡力補救了:“我來幫你揉!”

陳桢會只是又看了我一眼。

就在這一眼中,我感覺他眼中才剛垂下去的那幾道鐵幕又在往上收起來,嗖地收起來一道,跟着又收起來一道,再又收起一道,然後他就又變回了這一路上我還算熟悉的那個人。

“上車,”他說:“送你回家。”

我還是決定提前一個街區下車。

雖然不是上下班高峰,周末北京的車流還是比較擁堵。我們開着車停停歇歇,不多久又遇到一個超長的紅燈。過了一會可能是紅燈變綠了,車隊開始往前挪動,然而也沒挪動多少,想必綠燈變紅,車隊又再度趴下。再然後紅燈又綠,車隊又再繼續往前龜行。

如此反複數次,終于我能夠親眼看見這個磨人的指示燈了!

只見紅燈一閃而黃,黃燈一閃而綠,前面的車輛紛紛啓動跨過這個繁忙的十字路口呼嘯而去,身邊的車輛也緊随其後,一片潮湧中就只有我們這輛車還遲遲沒有動作。

我扭頭看下陳桢會,不由又被他驚住了。

“陳先生!”

陳桢會下意識地拉手剎踩離合挂檔出發,也只落後半秒便流暢地融入往前行駛的車流。

而我對于他的身體狀況卻再也不能視若無睹了。

跟剛才面對公司職員的強大氣場完全不同,他現在整個人都顯得很沒有精氣神兒,似乎随時都還會再打瞌睡,上下眼睑都處在一種非常松弛的半阖半閉的狀态中……

“工作很累麽?”我問他。

“還好,”他說:“習慣了。”

“也是,”我說:“你今天都還有空去騎馬。”

他就半天沒有再吭聲了。

這是在無聲地控訴正是我剝奪了他浮生半日閑裏難得的騎馬的樂趣嘛?

“老了,”他半天才說:“騎不動了。”

他當然并不老。

實際上他才三十多歲正當壯年,而且還是一個人高馬大特別健碩的人。這樣坐着完全都不曾使力的情況下,柔軟寬松的騎馬衫從他肩膀上耷拉下來,也都勾勒出他肩膀上寬闊鼓脹的肌肉曲線,他的胸肌也顯得結實□□,從襯衫在胸前散開的兩粒紐扣處隐隐約約地透露出來。

他應該也象盧敏疇與……與那個人一樣練拳健身的。

那為什麽現在的情況會這樣糟糕呢?

剛才還沒睡足?

或者真被那姑娘給打爆頭了?

“你又要瞌睡了,”我忍不住提醒道。

他沒有出聲,只是緩緩露出數枚牙齒,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

他一路咬得嘴唇發白終于在中國帝都的車水馬龍中将我安全送到。但現在的問題是我既顧不得提前一個街區下車,亦根本不敢将處于這種混沌狀态的駕駛者就這樣放走。

至少也得上來喝杯咖啡提提神罷。

他沒有拒絕我的邀請。

然後就在我去廚房燒水拿咖啡、咖啡杯并泡咖啡的一連串過程中,他又睡着了……

那長大的一條軀體半躺在客廳的長沙發上,睡得頭都已經歪過去了。

我發現他在發燒。

——當英雄們只穿一件薄薄的被汗濕透了的騎馬衫于早春料峭的天氣裏行俠仗義,就有可能會出現這種讓人始料不及的情況。

我決定去超市裏購買蔥姜以炮制一壺驅寒發散的生姜蔥白湯。

但今天超市裏的情況與往日很有些不同。進門就有一群人在圍觀超市門口平素誰也不會注意的液晶電視。一眼看去屏幕上是一架碩大的飛機圖片,圖片邊配着一行動情的漢字解說:

馬航MH370,快點回家罷

“截止到北京時間17點40分,”主持人播報道:“馬航MH370已經失聯十四個小時……”

這還是我來到這粒星球後遇見的第一例大型客機飛行事故。照新聞上的說法,這架波音777客機上包括機組人員共計239人,于本日2點40分在由吉隆坡飛北京的航線中失去聯系,中途有可能燃油耗盡而墜海,現在正由附近海域中的三個國家越南、新加坡、馬來西亞出動船只聯合搜救。

新聞畫面又再切換為飛機航線途經的中南半島及附近海域的衛星地圖。

直到我采購結束,這條新聞還在滾動直播。仿佛是為了配合這個直播畫面,已經跟我失聯了兩個星期的張大元居然又給我打來了電話,劈頭就問:“小仙,今天的新聞你看了罷?”

然則我看了又怎麽樣呢?

他好象覺得我這只已經升級為神仙的妖怪對于這麽大的一個事件理應有所覺察。

“你知道飛機掉哪兒去了罷?”

我只能改變話題的方向。

“哥還好罷?”我問他:“最近怎麽樣了?”

但是他完全不理會我的話頭。

“你快點告訴他們飛機掉哪兒去了呵!”他說:“人命關天呵!你要是怕他們知道你是妖怪你可以寫匿名信呵,打匿名電話呵……”

作者有話要說:

☆、七

照某個人的說法,他早就學會了對女人不動心。

我也早就在來地球前的培訓中學會了對這粒災難星球上的所有災難不動心。

非洲的饑餓我不動心。

中東的沖突我不動心。

這架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飛機當然也影響不到我。

真正能影響我的現在就是陳桢會的這個病,這也重點還在這病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如果不是我,那估計也影響不到我什麽。

我兢兢業業地燒了蔥白湯。

但是陳桢會并沒有喝上。

他在沙發上是睡得如此香甜沉酣樂不思蜀,以至于從當天下午閉上眼,再一覺醒來就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我是在做早餐的時候聽見客廳裏發出的動靜。轉回頭只見陳桢會已經站在沙發邊整理被子了,他的身材高大健壯,揮臂運指間神完氣足,在做着那樣細小瑣碎的動作時怎麽又顯得那樣輕靈飄逸,讓我在一瞬間産生了一種強烈的不現實的飄移感。

是我昨天的記憶出現了問題?

還是他的修複能力十萬分爆表?

那這蔥白湯還要不要喝了?

陳桢會象個最嚴格的軍人那樣把我軟綿綿的被子三兩手折成方方正正的一個豆腐塊兒,然後就回頭看見了我。

他走過來非常誠懇地向我表示歉意。

“昨天吓到你了罷?”他問。

但應該道歉的那個人其實是我罷。

“都怪我,”我說:“昨天要不是我……”

“昨天我本來就不舒服,”他安慰我道。

但這種話現在已經安慰不了我了。我決定從一個當事人的角度告訴他,在那種情況下,他本來應該怎麽做。

“我昨天并不一定非得馬上走,”我說:“如果你真的不舒服……”

但他并不接受我的忠告。

“但凡還有一口氣在,”他說:“總得先把女人安排妥當。”

可是在得出這種偏頗的理論之前,他有經過女人的同意麽?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我們四目相視,莫名就有一種非常奇怪的直覺不知從何而來,突然間讓我起了心跳。

“怎麽了?”他問。

我咽了一口唾液,還是壓不住那怦怦的心跳。

陳桢會已經打開手機,開機音樂過後便是一連串的短信聲。他翻着那些短信,臉色漸漸地變得凝重起來。

“我得走了,”他再次跟我道歉:“這次真是打擾了。”

但這樣就走是不是也太倉促了?

“早飯做好了,”我說。

“不吃了,”他走到門口換靴子:“有點急事。”

他換好靴子開門,一邊跟我揮手道別,一邊便被我上前一步牢牢地揪住了他的襯衫袖子。

他詫異地看着我。

我只管揪住他的袖子不放。

“給我個電話,”我說:“萬一,萬一……”

萬一盧敏疇又追殺過來,我還要靠他搭救呢?

陳桢會大概也是無語了。他看了我好大一會,才終于漸漸斂去眼中的詫異,鎮靜地報出他的手機號。

我只能為自己的頭腦清楚點一個贊!

哪怕是在這樣的緊急關頭尴尬時分我都還沒有失去理智,我立刻掏出手機撥出這串號碼,昨天已經聽熟的老式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這樣确認無誤之後,我才終于把陳桢會給放走了。

但是很快地,他居然又回來了!

“停車費,”他解釋道:“我沒有帶錢。”

我就把我沒有存銀行的所有的家當都搜刮出來交給他。

他又一次被我震驚了。

“用不了這麽多,”他詫異道。

但要是我只借給他二十塊錢,這個日理萬機做牛做馬累成狗的大老板還會把這件小事給記在心上麽?雖然就現在這麽一大疊鈔票他也不會記在心上,然而……

“你把卡號給我,”他又說。

但我只對現金感興趣。

“也行,”陳桢會道:“下午我讓助理還給你。”

但是助理這種低級人才她配得上我這種高級的外星人身份麽?再說她為什麽就只是一個小小的助理呢?這一定是因為她沒有能力辦事不行,她辦事不行為什麽還要派來給我辦事?這還有沒有一點借錢還錢的誠意了?再搞得不好一個不小心她把我的住址洩露給了盧敏疇那怎麽辦呵?

“莉莉辦事很小心的,”陳桢會道。

“那我也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我說:“你有空自己來,要是忘了,我會打電話提醒你。”

陳桢會看了我一會。

好罷,我理解他的心情!

要是他一輩子都不曾見過象我這樣蠻不講理的姑娘,今天我可以讓他多看幾眼長長見識!

他長完見識磨轉身踩着他的馬靴噔噔噔走掉了。

跟他擦身而過的是樓上出去買菜的大爺拎着滿滿的菜籃子回來,走到我家門前歇腳。

“出大事了!”他向我驚嘆道。

難道是又出小偷了?

最近小區裏确乎人心不穩,前幾天隔壁樓在一夜之間竟然發生了兩起入室行竊案。一家人出門在外沒撞見也罷了,另外一家卻是女主人獨自帶孩子在家,半夜裏恍惚覺得屋子裏有人走動,還以為是老公出差回來,結果她老公飛機誤點是淩晨才到的家,一到就發現家裏已經被夜行客翻了個底朝天。

“你還不知道吶!”大爺道:“死人吶這回!”

原來也就是昨夜裏的事。26號樓那邊又死了個女的,半夜裏被人發現的時候還剩一口氣呢,倒在小樹林裏,被割了好多刀,一看就是變态殺人狂的手法,幾乎把身上所有的□□官都給割掉了……

我不想聽見這樣悲慘的事,更何況這樣的事她還不是發生在非洲,不是發生在中東,不是發生在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飛機上……

于是萬能的聖瑪斯就安排的我的手機響了。

拿起來一看還是一邊被中南海通緝一邊還操心着中南海的憂國憂民的張大元先生。

“小仙呵,”張大元道:“最近有沒有回老家看看呵?”

老家?

大爺拎着菜籃子繼續上樓了。

“就是我撞到你的地方呵!”張大元道:“你不要光顧着到人間來玩,有空也可以經常回去走走親戚呵!多走走親戚,多問問你那個世界裏的……神仙,你的各種親朋神仙各種好友神仙吶,你道行差不見得別人的道行都差呵——你說這麽大的事兒,不可能沒有神仙知道的罷!一定會有別的神仙知道的呵,那飛機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到底是掉哪兒了呵……”

作者有話要說:

☆、八

我身邊的世界似乎在一夜之間就紛紛擾擾起來。

關于遠在萬裏之外消失于印度洋上空的飛機,人們各種讨論,多國各種搜救,電視上各種口徑不一的正式新聞與民間各種腦洞大開的小道消息紛紛流布,飛機上有核武,飛機被恐怖分子劫持,飛機解體爆炸,某處海面發現疑似的飛機殘骸,數名乘客持有假護照,機長家中有奇怪的模拟飛行器,飛機被美國軍方劫持到某軍事基地以追查中國間諜,飛機被中國軍方劫持以借搜救為名伺機進入馬六甲海峽,這是大國之間的博弈,這是由間諜衛星制導癱瘓飛行程序的高科技無人機技術的一個悲慘的實驗品……

而在切近的身邊,我所租住的這個小區似乎是在最快的時間內組建起了旨在維權的業主委員會。該委員會在網上建立了專供業主交流的□□群,并打印出文件表格一家一家登門拜訪,以調查對該小區物業公司的滿意度,針對目前發生的這些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大家支持更換一個更負責任更能維護大家人身與財産安全的物業公司否?

我作為一名租客未能參與業主們如火如荼的抗議運動;而作為一名能力有限的外星人,對飛機的失聯也實在是愛莫能助,哪怕馬來西亞政府後來公布了乘客名單,飛機上原來還有兩名恒遠集團的工作人員這總算是牽牽纏纏都能跟我扯得上那麽一星半點兒關系了。

星際聯盟早是自認為解讀不了如此複雜離奇的地球文明。

而我在這粒星球上的所有作為也不過是靠被張大元意外撞出來的能量翼混口飯吃。甚至混飯都不容易,如果業主委員會再這樣頻繁地活動下去,天知道他們會不會将我這個黑診所也列為小區的不安定因素,而要将她與那個抱殘守缺的物業公司一起連根拔除呢?

同時我還要擔心着那個始終也沒有客戶到訪的星期五的下午。

哪怕我都已經連續加了兩次異能,接下來的這個周五下午也還是門庭冷落無人到訪。

這到底是個什麽鬼呵?

我枯坐在診室裏,禁不住胡思亂想。然而一胡思亂想就會想到許多本來不應該想到的事,本來不應該想到的人,而一想到本來不應該想到的人我就……

我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還是想點更為現實的事情罷。

比如說這個星期才見過的那個本來是天字第一號好人的陳桢會。

就是這個原來的天字第一號好人,他還欠我數目不詳的那麽厚厚的一疊錢,這都已經到周末了,還一點兒消息沒有。

我撥一個電話過去催債。

沒有人接。

我又發一個短信繼續催。

石沉大海。

這簡直又是要逼我出絕招呵!

我幻想着我施展隐身大法晃過恒遠集團的門衛及前臺,直接沖去總裁辦公室然後突然出現在陳桢會面前……

但這家公司是做監視器的……

我還是不要主動送上門讓他們去做科學試驗了。

還是采取保守點的攻勢罷。

比如說從此以後可以每天給陳桢會打三個電話,上午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再一個,直到聯系上他或者被他拉進黑名單為止。

我決定到晚上再給陳桢會打一個電話。

但到下午五點鐘的時候,手機裏忽然來了一條陳桢會的短信。

“我馬上過來,”他說。

再又半個小時之後,他便一身正裝出現在我的門口。

與盧敏疇穿suit也顯得飛揚跳脫不同,與……與那個人穿suit的一派精細職業範也不同,陳桢會這個人本來性格持重,穿上正裝就更覺得黑雲壓城,一派的肅然沉悶了。

我決心打破跟他之間如此沉悶的相處!

“那天出事了,”我八卦道:“你知不知道?”

“嗯,”他喝口水說:“我就是剛從外交部回來……”

“不是那個事,”我打斷他:“是小區裏出事了。”

他擡頭看着我。

“你說巧不巧?”我說:“恰恰好就是你呆的那天晚上,殺了一個人,死得好慘,所有的□□官都被割掉了。”

“女的?”

難道男人就沒有□□官?

好罷算他猜對了,男人雖然也有□□官,但男人力氣比較大因此也比較不容易受害是不是?

我知道這個血腥變态的八卦選題很不好,事實上她完全起不到活躍氣氛的作用,甚至還把我們之間的氣氛搞得更糟糕了。

陳桢會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開了口。

“兇手抓到了沒有?”

對,這個就是我馬上要提到的重點!

就象這樣一個又老又破又不負責任的三不管小區,連N年前安裝的極其有限的幾個攝像頭被砸壞了都從來沒有人管,這還能抓得到兇手麽?

“那你怕不怕?”陳桢會道:“小區這樣不安全的話。”

但我有什麽好怕的。

無論他怎麽變态,反正我的女性特征又不明顯。

陳桢會的眼光便在我臉上停頓了一會,似乎是為了驗證我的女性特征,他眼皮微垂,眼光一低就從我的臉胸腹腿一路劃下來,然後極其順溜地落進他正在喝的那杯茶水裏去了。

“那也要小心呵,”他說:“兇手沒有抓到之前,晚上盡量不要出門,睡覺前要記得反鎖上門。”

但這根本就不是我要強調的重點好不好!

我只能将話題再拉回去。

“現在大家就在扯皮,”我說:“業主們覺得這是物業的責任,正在運動着要換一個新物業——能不能換掉這還不知道,不過不管換不換物業,這個小區的監控系統肯定是要重建的。”

陳桢會恍然:“你是要我們趕緊活動,趁機拿下這筆單子。”

我果斷不是這個意思呵!

我的意思其實是這個小區的單子可千萬也不能接呵!

陳桢會看着我。

“因為這個小區亂呵,”我解釋道:“我住在這裏我知道呵,又是小偷又是變态殺人狂的,還有……還有各種你都說不上來的奇形怪狀的人類……總之這不是一個好的模範的小區!你要是把監控設施建在這裏以後就有得麻煩了,你們的攝像頭會被砸掉,線路會被破壞,然後還有各種你想象不到的……總之!你們的維修工作人員從此以後就會一天到晚忙個不停……”

陳桢會低頭沉吟。

“這個先不管,”而他沉吟的結果竟然是這樣的:“我覺得你起碼應該換個環境好點的小區,畢竟一個單身的姑娘家……你要是一時找不着好房子,我們集團自己也建了小區的,管理得也很好,我們自己做監控器的,監控設施這些你都不用擔心,可以說是全方位覆蓋無死角……”

我……

我簡直說不出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九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就是說不出話擠那也得拼命擠出來。

這天我就繼續施展我的野蠻手段留陳桢會吃了個晚飯,然後跟他擠出一堆話來。比如說這種混亂的小區雖說不利于監控系統的安裝運行,但是對于一位心理醫生來說,那就簡直是如魚而得水,如鳥而得林,如植物而紮根于腐殖層深厚的肥沃土壤……

“只能說你膽兒肥,”陳桢會道:“一個姑娘家獨自坐診,如果遇上躁狂型精神病患者,傷害了你連法律責任都沒有。”

但出于異能的影響,上我這兒報到的客戶一個個都是妥妥的可控型,而且大多數還都很萌。

比如說一個很有身家的偷窺癖,成天到晚為自己東窗事發身敗名裂而憂心忡忡。我發給他一疊《野外性事調查報告》,他就為自己的偷窺找到了很冠冕的理由,興致勃勃地做調查去了,到現在已經交給我厚厚的一撂報告,從衣着發型到語氣體位全方位多角度地記錄了他的觀測結果……

對于他,我的治療方案是先讓他偷窺窺到吐,再寫報告寫到吐,然後再一想到“偷窺”或者“觀測”這兩個詞就吐,雖然現在他做報告的熱情還在持續不斷地升華中。

再比如還有一個強迫症患者,每次見到他美女上司那張白嫩水靈高高在上的臉頰就想一個巴掌橫批過去。我給出的建議是伺機而動,一個漏風巴掌過去後必定是要給出批這一巴掌的理由——那個理由是什麽?或者可以考慮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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