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上車撐死了也花不了5分鐘——來,再讓我看看你。”

他把捂在我臉上的防霧霾口罩摘下來。

我也把他臉上的口罩摘下來。

他的臉就是在霧霾中也還是那樣的輪廓分明線條剛硬,他的眉眼弧線優美,瞳孔黑沉深透,他的鼻梁挑出在他的面部五官之中,宛如華山般突兀高峻,揭示着他潛藏着的強烈個性,只有他原本豐潤的嘴唇今天不知是怎麽了,似乎在冷天裏有點失水幹巴。

我摸着他的臉。

他也摸着我的臉。

“相信我,”他說:“我身上從頭發梢到腳趾頭從血液到肌膚每一分每一寸都是你的。”

但是我身上從頭發梢到腳趾頭從血液到肌膚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假的。

他琢磨着我的表情。

“我是在賭麽?”最後他狠狠地笑了:“拿今後的半輩子在賭。”

“要相信冥冥中自有天定,”我說:“老天爺總是會給你最好的安排。”

“但是憑什麽呢?”他說:“我又沒有行善積德,修橋鋪路。”

我想起陳桢會安慰我的很有用的那句話。

我的手慢慢地從他的臉龐滑至他的心髒部位。

他的心在我的按壓下呯呯有力地跳動着。

“你有心,”我說:“在這個地球上,一個有心的人就是稀缺的人,所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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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被他收緊在胸懷裏。

他是如此狠命地摁着我,似乎要将我就這樣使勁地摁進他的胸膛裏去。

“有沒有心本來也無所謂,”他惡狠狠道:“但如果這顆心裏裝的是你……蘇瑪,蘇妲己,要是你春節後……”

他沒有再說下去。

而是突然低下頭來用他那失水的嘴唇狠狠地堵上我的唇,也堵上他後面那句就要不吉利的話頭。

他狠狠地親着我。

吮吸着我。

好象要把我的魂靈從我的舌尖處吸溜出來,再一直吞進他的肚腹中去。

但無論他怎麽吮吸,也無論他怎麽與我唇齒交纏津液交融,他原來那麽豐潤鮮美的嘴唇都是那樣莫名幹燥的,上下左右摩擦在我的嘴唇上,是一種奇怪而深刻的創痛感。

上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一

我就這樣離開了白永琏。

帶着他幹燥的嘴唇在我心頭刻下的不見血的心傷。

如果這是聖瑪斯要我體驗的不幸福,他成功了。

如果聖瑪斯是要藉着這種痛苦的體驗而讓我終于明白星際的平淡之美,則我還未能迷途知返。

當然十八個月還遠未到期。

他還有的是時間在這粒充斥着磨難與痛苦的藍色星球上給我以更強烈的摧折,而令我回頭見岸。

我繼續在這粒星球上過活,春節過後就在租來的房子裏開起了心理診所,而開始我在地球上下一個階段的生活。

張大元則又已經四處流蕩了。

故宮盜竊案的風聲至此已經完全過去。他因此能夠去黑市辦了張假身份證離開北京,沿途厮混于他逗留的所有城市,天津、德州、濟南……但中國是這樣大,他自己又是這樣渺小,只要他妹子一天不想回家,他能找到她的機率就一天小得約等于零……

我有時候就會對在星際的修煉态度産生一點點的悔意。

至少從宏觀角度,上師對于我人生的指點都是對的。

凡事有失必有得,只要我忘記我美麗的翅膀,其實我是可以得到其他的東西作為補償,譬如說,我就會得到更多的超能力可以在今天幫助張大元。

但陳桢會說得也未嘗有錯。

只要有心。

雖然找到妹子的機率是那樣約等于零,但只要有心……

張大元只要有心應該就可以找到他妹子。

白永琏只要有心……

就可以留下我麽?

我不能夠再想下去了!

我用我的微末異能為我的心理診所打了個綠色無污染的小廣告,借地挂在城中心一張巨大醒目的廣告牌上,而告知這個城市中所有與我有緣的人,張阿貞大夫的心理診所正式開張,有心理問題的趕緊來治!當然張大夫異能有限,來的人也不要太多,報名從速,人滿即止!

廣告打過之後就一直生意興隆,五個工作日內至少有九個半天都不落空。雖然客人如我希望的那樣人數不多,但是我療效好收費高,心理問題輕者一次即愈,問題嚴重的多來幾次也都走上上行通道,所以自己養活自己肯定是沒有問題了,而且這種勢頭如果在今後的一年中得以保持的話,我曾經許諾張大元的五十萬也不是個事兒。

——唯一奇怪的就是周五下午永遠都沒有客戶到訪。

第一個周五下午沒有客戶來訪,我覺得是偶然現象,未予理會。

第二個周五下午診所空蕩蕩的居然又沒有一個來訪客戶,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我有限的異能力罩不到一周的這最後一個半天?

我又特別去發布廣告的那張廣告牌上加了一次異能。

但是第三個周五下午……還是沒有人來。

不是身臨其境的人是很難想象那種鈍刀割肉的煎熬,當一個療效很好的治療師枯守診室懷着偉大的同情等待着解除客戶的痛苦……

而潛在的客戶們都跑哪裏去了?

我簡直都能夠理解上師言之諄諄替我指點人生而我依然絕塵而去的心情了!

我又狠狠地加了一次異能。

大概是這一次用力過猛,我感覺有點兒能量枯竭,第二天便不得不跑去郊外露營以親近自然更好地接受來自聖瑪斯的信息。

大自然也是在最近才變得終于可以親近了。

在大半個冬天裏一直籠罩京畿的濃重的霧霾幾天前被來自西伯利亞的最後一陣寒流帶走。前天又開始飄灑春雨,兩天來一直浠浠瀝瀝的,給這片生态環境的重災區帶來了久違的充滿在空氣中的大量的新鮮的負氧離子。

今天才剛放晴,山腳下的公園裏已經有許多地球人在享受這樣難得的好空氣。有人舞劍打太極,有人跳廣場操,有人散步有人慢跑,有人打羽毛球,還有人應該是在幹着與我差不多的事,他們也在聚集能量,有些人朝天空默默地伸開雙手,有些人守定丹田,也有人張開雙臂虛抱着某一棵長勢良好的大樹……

我離開這些千姿百态的地球同道往更貼近聖瑪斯的山頂上去。這座山風景優美但還沒有被完全開發,上到半山腰就只有一條從草叢中踏出的小徑,一路上藤牽蔓扯多少麻煩,普通游客一般就到此止步了,但今天跟我一起克服困難往上爬的人還挺多。

這些人大多背着沉重的雙肩包,穿着有許多口袋的工作服,在我身前身後不時晃蕩着。有時候我在路邊歇下,他們超到我前頭;有時候他們歇會兒腳,我就又趕到他們前面去。而當我們這樣相互交錯,與以往的經驗不同的是,似乎總有那麽一兩束好奇的目光在我臉上缭繞停留。

好奇心重的這些人後來在一塊風景絕佳的突出山崖上放下背包,開始從裏面忙忙碌碌拿出許多沉重繁瑣的東西:三角架、攝像機、反光板還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玩意兒。我正要走過去,剛才那個看着我的人忽然從剛架好的攝像機上擡頭,一揚手跟我打個招呼:“嗨!”

“嗨!”我回他一聲。

他照中國人的方式繼續跟我寒暄:“爬山呢?”

我也照中國人的方式努力地回應:“攝影呵?”

“要不要我給你拍一組?”他向我走來,并從許多口袋中的其中一個掏出張名片遞給我。

名片上顯示他們是木铎文化旗下的一個攝影工作室。

“有人說過你的眼神很特別麽?”他問。

他說過的。

他說我的眼神就象九寨溝的水,又象是一場很有質感的彩色透明的夢,但是這兩種東西我都沒有親眼見過,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感覺。

“但是眼神應該怎麽拍呢?”這位攝影師托着下巴反複地盯着我看:“五官都不突出……甚至也不好看……可是組合在一起……就是組合在一起也……可是,呃,可是……就怕拍出來沒什麽效果……肯定很難拍出效果……來,你往這邊站站。”

他示意我往鏡頭前站站,但我的理智肯定是要與所有的鏡頭保持距離。

“能給我一個電話麽?”他在我身後追問。

當然我也不想與恒遠集團的任何一個人再扯上聯系。

我繼續往上爬,一直到山頂張開帳篷安營紮寨。這裏空氣清透杳無人跡,實乃與聖瑪斯交換能量的最佳地點,如果沒有什麽狂風暴雨之類意外的話,我準備在這裏一直露營到明天下午,以補足昨天的能量損耗。

聖瑪斯念念即在……

正在用功的時候,帳篷外忽然傳來一個人從坡下往上攀登的輕捷的腳步聲。

忒、忒、忒……

我莫名地有一種奇怪的預見。

這個人很可能是來找我的。

難道還是剛才那個攝影師?那個攝影師應該是個很有名的攝影師,以至于剛才我拒絕他的時候,他的眼神裏流露出的是一種由于從未被拒絕過而簡直不能置信的神氣……

我難道還要再一次這樣令人發指毫無人道地傷害他?

我留神細聽,只聽那腳步聲一直響到帳篷的一側,停了下來。

也許只是個普通的登山愛好者在我的帳篷邊眺望山景?

我仔細留神,覺察到那個人向外移動腳步,似乎是找到一塊合适的地點落了腳。

——就是一個登山愛好者。

我放下了心,決定與他兩不相擾,他看他的風景,我召喚我的聖瑪斯。聖瑪斯念念即在,他不僅存在于我最核心的中央輪部位,還同樣存在于我的每分每寸每一個念頭每一絲血脈之中……

“太平,”帳篷外的那個人忽然叫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二

盧敏疇永遠是一副自來熟的表情,仿佛昨天才剛跟我熱熱乎乎地見過面說過話談過笑握過手似的,就那麽似笑非笑地倚在山頂上的那塊大石邊,在手上捏着塊手機,看着我從帳篷邊轉出來。

我決定跟他拉開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

“盧先生,”我禮貌地稱呼他。

盧先生咝地倒抽了一口長長的涼氣。

“太平——”

“我已經辭職了,”我解釋道:“我現在跟林先生沒有任何關系。”

“這麽快就分手了?”他嘴角一撇:“我還以為這一次會有點不同——不過這跟我有什麽關系,你就因為這個拒絕阿南的麽?”

他一揚手晃手機給我看。原來那撥搞攝影的早已經偷拍過了,手機上是我背着包往上爬很普通極路人的一張側面照。

“去給阿南拍個罷,”他起身說:“他是個很有創造力的攝影師,已經是國內最頂尖的人才了,一般人求都求不到,就今天都是我費了牛鼻子勁他才答應了我,幫我新泡的這個妹子掌掌鏡……”

這個信息量就有點大了。

“你跟尹小姐分手啦?”我問他。

他很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我跟她分手你喜成這樣,”他笑道:“看上我啦?”

我飛起一腳。

盧敏疇也跟白永琏一樣有練武人的本能反應,他瞬間閃躲了——但是閃躲了也沒有用,我腳上還自帶暗器的!

我鞋底下粘着的一團濕泥在離心力的影響下嗖溜一聲飛出來,不偏不倚正中盧敏疇的左小腿褲管!

盧敏疇的臉就立馬僵掉了。

我也立馬肩負起了一個曾經的十分有心的家政工作者的重大責任,立馬掏出紙巾蹲下身去一手撈住他小腿,一手貼在他褲子上去擦這塊黑泥巴。

我擦呵擦,擦呵擦,一直擦到這塊黑泥巴變成了黃泥巴、黃泥巴又變成了灰泥巴,眼看着這塊灰泥巴是怎樣也沒有希望變成更為淡薄的白泥巴再由白泥巴變為肉眼看不見的微泥巴了……

那盧敏疇僵下去的臉還能不能變回原樣呢?

我離開這團毫無希望的灰泥巴去看盧敏疇。

但是後者并沒有看我。

他不知為什麽猛地扭頭去看我的帳篷了,還十分劇烈地咳嗽了兩聲,然後就對我這頂在淘寶上淘來的質優價廉的帳篷流露出欣賞之情,走過去拉着帳篷布扯了兩下。

“你喜歡露營呵,”他問:“這個性能怎麽樣呵?”

應該還好罷,反正我也不是個挑剔的人。

“會不會很重,”他又按了兩下我的帳篷撐杆:“我有一頂超輕型帳篷,從來不用,改天拿給你。”

我認為從今天之後,他都不會有再見到我的機會了。

他又在我的帳篷裏四下探索,還特別不見外地翻了我的包,把我的露營幹糧面包食水都一古腦翻了出來。

“你就吃這個?”他很嫌棄地問。

其實這個芝士面包加培根小蘑菇的組合口味還是相當不錯的!

他很不待見地把這個口味相當不錯的面包又扔回我的背包裏去,然後一屁股在我的帳篷裏坐了下來。

——這是要跟我聊閑天的架勢麽?

我只有在帳篷外保持站姿暗示這位盧先生我很忙,我有事,現在不是會客時間,我也是沒有空跟他閑聊天的。

但是這位盧先生他是什麽人呵!

我怎麽能這樣低估他的心理承受力呵!

他在我的強烈暗示下臉不紅心不跳,還非常悠然自得地拿起剛翻出來的我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問你件事兒,”他喝着水問:“墨琛到底在搞什麽呵?”

這個厚臉皮星的人以已度人,竟然這樣看低我身為一個雇員的職業操守!

我當然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我既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他的職業。

還不知道他的單位。

更不知道他的住址。

“林叔年紀大了,”盧敏疇道:“家族裏的好多事情都需要有人接手。墨琛平時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的打算?”

“沒有,”我說。

盧敏疇哼地笑了一聲。

“那為什麽分手了?”他又道:“這個你總知道罷。”

但是一個花花公子會跟一個萍水相逢的姑娘分手,這個不是天地間之年年月月日日都在發生着的最最正常不過的事了嘛?

盧敏疇橫斜着眼睛看過來。

“反正我知道墨琛對你是不一樣的,”他說:“上次你在他身邊,他簡直連拳都不會打了,一點兒狠勁都沒有;結果這次春節回來,他又狠過了頭,我就知道你們之間肯定是有問題了。”

但是我們有問題,幹卿底事?

“說罷,”他悠然道:“我就是傳說中連死人都能說得活的威力無窮的媒婆嘴和事老,你要是對他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或者這中間有什麽誤會,我去負責幫你探口風,墨琛這個人是性子倨傲些,但是我……”

“謝謝,”我說:“我已經決定了。”

這個能把死人說活的媒婆便被我嗆閉了嘴。

他的功力看起來也是相當有限的。

但是他的無恥是無極限的!

他一口氣喝幹了我水杯裏的水,又從背包裏翻出我口味還相當不錯的芝士面包,這才從我的帳篷裏鑽出來,一言不發地下山去了。

這是□□裸的搶劫嘛?

我可以撥110報警嘛?

但是這個搶劫犯恐怕想不到我的背包夾袋裏還有一塊本來是當作晚餐的水果口味的香橙面包!

就是沒有水吃起來會有點困難。

而且沒有水我的露營活動也很難堅持到晚上。

我正在犯難的時候帳篷外又響起了腳步聲。

忒、忒、忒……

這次是底下那幫攝影工作者中的一個拎了個十分精致的保溫飯盒過來給我。打開看裏面有飯,有菜,有肉,還有湯……

作者有話要說:

☆、三

我吃完這份本應是盧敏疇的午飯,在山溪邊洗好飯盒還回去,只見那幫人還在忙着拍照。

今天拍照的主角是個二十歲左右嫩得跟個花苞兒似的苗條姑娘,跟霸氣而妩媚的尹曉露完全就不是一個型號的。當然花花公子們有的是閑錢,有的是時間,有的是體力,還有的是複雜而全面的審美觀,什麽型號的女人都想去品鑒品鑒審美審美那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盧敏疇現在是一副霸道總裁的範兒。

他大喇喇地坐在人群外的一張輕便折疊椅上,用眼角的餘光掃到我,下巴一點算是跟我打了個招呼,然後就伸手朝人群中打個響指。一個有點小帥又有點油頭粉面的青年應聲走了出來。

“先給她上妝,”盧總裁簡短有力地吩咐道。

那個化妝師就拿着化妝包朝我走來。

但是我什麽時候同意過讓他們化妝拍照了?

首先,這具模板到期必須繳回,修修整整将來的地球游客還得使用,這要讓如此頂級的攝影師一下子拍得衆所周知了,這讓後來的游客情何以堪呵?

其次,我還有一個無證無照的心理黑診所,需要在這一年多的時間內安分守己地潛伏于中國的官方監察系統中;

最後,也就是最最重要的那個問題,我不是必須在這段時間內從……從那個人眼中完全隐形麽?

化妝師向我走過來。

我把保溫飯盒向化妝師懷中塞去。

然後就在他抱住飯盒的錯愕的眼神中飛快地閃人了……

就算是吃了人的嘴軟,我的腿那還是不軟的!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飛一般趕回山頂一陣風啓出地釘疊好帳篷撿好垃圾結束露營果斷下山,再經過這個攝影現場的時候就看見那個霸道總裁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

出于中國人的禮貌我跟他揮手道別。

“Bye!”我滿臉笑容。

但總裁先生只是一派冷淡地看着我。

好罷,我就是這樣一個白吃白喝連拍個照都不肯賞臉的從來不知感恩為何物的天性涼薄的人……

我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就繼續下山了。

過了好一會兒,頭頂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一聲熟悉的叫喚。

“太平!”

我舉頭往上看,只見霸道總裁叉開兩腿帶着那塊老也擦不幹淨的灰泥巴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你走這麽急幹什麽?”他很沒好氣地問。

那還不是為了躲他?

“我帶你去拿帳篷,”他又既往不咎地說。

我也不想要他的帳篷。

“你不要帳篷,也不要拍照,”盧敏疇就一派挑剔的眼神看着我了:“你跟我有仇是罷?”

我跟他雖然是沒有仇……

“你跟墨琛之間的事跟我毫不相幹,”他忽然一指點過來,直捅我胸口正中的膻中大穴:“今天穿的什麽?白色的?灰色?條紋?”

我就頓時無語了。

他冷了許久的臉子終于透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說你穿的內衣都是我買的,”他得意道:“你憑什麽不要我的帳篷?”

算了,我不跟他掰邏輯……

“走!”他志得意滿地一偏頭,一馬當先下山了。

下山以後我們就分道揚镳,他去停車場開他的車,而我的目的地是公園外面對面馬路上的公交站……但是剛走開兩步就被前往停車場方向的人殺了個回馬槍,暴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拼命掙紮。

他絲毫不理會拖着我的手就向停車場扯去。

在這個拉拉扯扯的過程中當然會有古道熱腸的人們拔刀相助。在公園裏蹓彎兒蹓寶寶蹓狗的閑人們都一臉不平地看着我們,其中一個老人還拄着拐杖向我們走過來:“姑娘,要報警麽?”

報……警?

我當然更希望群衆的問題可以群衆自己解決。

但是公園裏的這些老弱病殘少對一個從童子開始築基的詠春拳練家子甚至連威脅都無從産生,盧敏疇拖着我就好象是拖着塊輕飄的抹布,一路如入無人之境揚長而去了。

“女人都一樣,”他将我一把塞進副駕駛座,總結經驗道:“嘴上說不,心裏早就願意了。”

在這個過程中——也就是他放開我繞過車頭自己坐進駕駛座的過程中,我還試圖放棄被他扔在後座的背包輕裝逃跑一次,但這個練詠春拳的人是不是也練過輕功了,追過來沒幾個起落就又将我抓在手中,并且這回他還吸取教訓換了一邊将我從這輛迷彩色高大的SUV的駕駛座往裏塞,我前腳塞進來他後腳立即跟進并立馬就鎖死了車門。

這簡直是要逼我出絕招呵!

盧敏疇要是我在你車上突然消失你不要怪我吓你呵!

算了,看在他讓我白吃白喝的份上,我還是不要吓他了……

我就在那裏冷眼看着,只見SUV一路東行,沒有轉頭回京反而往更冷僻的山野間去了,走了好長一段路都是兩山夾道,路上再沒有半個行人。

“怕不怕?”他忽然問我。

“怕什麽?”

“荒野殺人抛屍案什麽的你沒有聽說過呵?”

但是如果我被殺人抛屍的話……

他扭頭看我一眼:“你還笑?”

但這不是很好笑麽?

如果我被殺人抛屍,那豈不是那個殺人的人正在殺着殺着,突然一下子,咻!也許是嗖,或者是啪,總之突然一下子,一個被壓縮起來的外星人就徹底解了壓縮,從被殺掉的那個模板裏……

“拜托給點面子好不好?”盧敏疇沒好氣道:“剛才那麽多人你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現在還是這樣——我這樣恐吓你,難道你就不能稍微表現得害怕一點?這樣還讓我後面的戲怎麽演?”

但後面的戲也不過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SUV一個轉彎,駛進一個綠草如茵繁花似錦世外桃源般的山谷。這個山谷裏是不是有溫泉或者地熱,進來以後盧敏疇打開車窗,撲進來的風都是吹面不寒的,完全不象是北方的早春。一條淺碧色的春溪波瀾不興,在我們的車道右邊蜿蜒分流,穿過一大片草場最後掩入散布在山谷裏的幾家黑瓦白牆的鄉村小院間不見了。

早春的午後一片寂靜。

整個草場上只有一匹上了鞍子的馬在閑閑地吃草,偶爾搖幾下尾巴似乎是在驅散春季剛起來的蚊蟲。

“要騎馬麽?”盧敏疇放緩了車速。

我閃電般估量了在這種建議下離車出逃的可能性:

只要離開這輛車,我就有機會在盧敏疇不注意的情況下突然隐形!

但是就算隐形了我又怎樣離開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遙遠而又偏僻的山谷呢?

靠雙腿不吃不喝走上好幾天?

或者熬到晚上展開華麗的翅膀被目擊者當成是不明飛行物拍下來?

或者幹脆跳上眼前的這匹駿馬,撥轉馬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去……

盧敏疇放慢了車速,緩緩地沿着草場駛去。草場靠馬路一側是一溜木質休閑長椅,長椅上靠坐着的那個穿騎裝的人應該就是草場上那匹馬的主人,聽見我們的車聲,不經意扭過頭來。

“稀客呵,”盧敏疇跟他打招呼:“今天怎麽有空?”

那個稀客很有禮數地從長椅上站起來——他應該才剛奔弛過,隔着這麽遠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蒸騰的熱氣,他的臉頰也是潮熱的,有許多汗珠從他的額頭上争先恐後地滲出來,最後彙成幾大行流下他的鬓角,并縱橫直下他的脖頸裏去,洇濕了他胸前的一大片襯衫。

這個汗濕了的人随手将皮鞭□□靴筒,那鞭梢就随着他的步伐一路晃悠悠地甩起來。他邁着被馬靴修飾得筆直修長的雙腿一直走到路邊目送着我們的車駛過來,微笑着跟我們揮了揮手。

我的心跳忽然就停頓了半拍。

這個稀客我認識呵!

就在張大元常看的那個新聞頻道裏,瘦長條主播還專門采訪過他的呵,還采訪過他不止一次呵!

他就是那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好人陳桢會呵!

作者有話要說:

☆、四

我對天字第一號大好人陳桢會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盧敏疇也把車停了下來。

“蹓幾圈了?”他下車來跟陳桢會寒暄。

陳桢會只是搖了搖頭。

這是個相當奇怪的回答,但盧敏疇也沒有在意,他就直接過去牽那匹馬了。而我也在一邊盡顧着跟陳桢會猛獻殷勤,見他大汗淋漓的,連忙從随身包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他。

“謝謝,”陳桢會笑得略覺疲倦。

但我也沒有時間去考慮那麽多。

我只是要在當下盡可能地抓住我所能抓住的每一根救命稻草。

“幫幫我,”我急切地看着他說:“我想離開這兒。”

盧敏疇牽着那匹馬過來了。

“還沒出汗呢,”他摸着馬脖子說:“這沒跑多久呵。”

“閃電今天有點問題,”陳桢會擦着汗說:“盡顧着和我別扭了。你最好去換一匹馬來。”

“那我再去拉兩匹過來,”盧敏疇道:“閃電我幫你騎回去?”

“幫我騎回去罷,”陳桢會将濕答答的紙巾團起來扔進垃圾筒,繼續跟他建議:“記得再拿兩套騎馬服,還有,不要象我一樣忘了毛巾。”

盧敏疇深以為然,一閃身跨上閃電便向草場盡頭馳去,不一會兒轉過某一間黑瓦白牆的中式小院不見了。

陳桢會等他一不見了就磨身直奔他停在馬場邊的那輛SUV。

“上車,”他異常簡潔地道。

我也來不及為他點個贊了!

連忙手腳并用地爬上車,SUV已經原地掉頭一聲低嗚沖出這個世外桃源,奔回山谷外面兩山夾道無人行的寂靜世界。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去哪兒?”陳桢會問。

雖說這是一位天字第一號的大好人,但是跟他扯上太深幹系也肯定不利于我的隐形生涯。

“把我送到外面的公路上就行,”我跟他客氣道:“謝謝你。”

“不客氣,”陳桢會道:“應該的。”

但為什麽這是應該的呢?

難道他是集團老大,所以就理應為集團中其他人的不負責行為買單?

我沒有就這個問題深究下去。

陳桢會也不是個不多話的人。

我們便一起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忽聽得一陣極老式的電話鈴響: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陳桢會一手把方向盤一手按鍵将SUV的四面窗戶都鎖上了以隔斷奔馳中呼嘯的風聲,這才接了電話:“喂?”

那頭是盧敏疇還挺認真負責地在問我衣服鞋子的號碼。

這個電話挂掉以後我們又陷入了沉默。

但不是那種尴尬的沉默。

甚至比之大家努力來找點什麽話題活躍氣氛,這種随意的沉默反倒讓人覺得很舒服很自在。

在這種舒服而自在的沉默狀态中,陳桢會又問了一句話。

“自己搭車回去方便麽?”

應該方便罷。

而且中國人不是還有句話麽,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陳桢會便又不作聲了。

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下,他跟在電視裏和短信中給我留下的印象大致都是相符的,顯得既溫柔敦厚,又嚴密可靠,當然,除了迫不得已需要撒點兒謊的時候,比如後來盧敏疇又來了電話,這一回是在問我們開車去了哪兒。

“玫瑰園呵,”陳桢會很自然地道:“女孩子見了花就舍不得走,我讓她多玩一會兒。你先自個騎會兒罷,我們也就回來了。”

等他放下電話我都忍不住替他捏一把汗。

“你這回去了怕是要挨罵,”我推測道。

“所以我也不敢回去了,”他微微笑道:“要不我一直帶你回城,等下周一他氣消掉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那……

也行,到時候我可以提前一個街區下車就不至于暴露住址了。

盧敏疇過了會兒又打來電話。

這一次陳桢會幹脆讓我自己來接。

“告訴他你餓了,”陳桢會點撥道:“說兩樣你特別喜歡又特別難弄的菜,讓他回去叫廚房準備。”

但是這樣一來一件小事會不會越玩越大呵……

“我就直接跟他說我走了!”我捂住話筒征求陳桢會的意見。

陳桢會的意見仍舊是十分言簡而意赅的。

“他有一輛性能極其優越的跑車,”他提示道。

我只好又松開話筒,聽得盧敏疇在那一頭十分抱怨。

“太平呵,”他應該是在忍着氣罷:“你花看夠了沒有?你不是要把整個花園的花都采下來罷?你要是喜歡花以後我每天送一束給你,你看看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呵呵呵呵……”

“是不早了,”我硬頭皮道:“我都好餓了。突然好想吃法式餡餅,就是餅皮好酥松一層一層的那種,要是能再蘸點鵝肝醬就好了,腌野蔥也行,你去幫我看看你們廚房裏有沒有?我們馬上回來。”

盧敏疇總算是挂斷了。

“下次還是你來接罷,”我心有餘悸地把手機還給陳桢會。

陳桢會接過去就随手關機了。

“下次我們都不接,”他淡然道:“手機沒電了。”

手機沒電了以後旅程就跟之前一樣沉默起來。

但是現在的沉默讓我開始有點兒不太好受。

眼前老是會有一些畫面在莫名跳躍,一會兒顯示盧敏疇在廚房備菜熱火朝天,一會兒又顯示他早是暴跳如雷,說不定這時候他已經駕駛那輛性能優越的跑車追過來了呢?他周一會不會跟陳桢會打架!

這樣七上八下了好久,我才終于注意到車窗外雨後初晴乍寒又暖的美麗的早春景象。路邊春水流波,在一個轉角處沖出一片淺灘,數只白鳥在水面悠悠盤旋,還有一只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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