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冬除夜

夢境太長太真實,以至于初晴醒來時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她怔怔地盯着頭頂紗帳,思緒仍陷在回憶裏,是冬除那一天夜間。

冬除同過年除夕一樣,需要守夜。

唐松、唐溯與唐敬父子三人,皆有妻室,便在各自居住的院子裏同妻妾一起守夜,尚未成親的唐玉則去了梧音院裏陪祖母。

唐玉院子裏的底下人,只有一九一個跟去家宴伺候,唐玉一早把他放走了,讓他回荔景院裏同其他人一起過節。

五個小厮并初晴一起,在院子裏擺了一桌席,雖比不了侯府家宴的佳肴美酒,但勝在毫不拘束,其樂融融。

深冬時節,院子裏到底寒冷,子夜時分開始飄雪,大家便散了席,小厮們商量着要回住處去玩牌九,初晴就帶着豌豆黃回了自己住的廂房裏。

初晴洗漱一番,尚無困意,不想就寝,看看豌豆黃已經窩在籃子裏打鼾,睡得熟了,也不好再弄醒它來解悶兒。

她挑亮燈芯,圍坐在熏籠上想心事。

今日和唐玉算是互相坦誠了心意嗎?

初晴對此毫無經驗,不知究竟有沒有什麽規矩上的話需講過才算數。淩霄谷裏苗家未婚男女是對山歌定情,漢家人因在谷裏和苗家混居久了,免不了通婚,漸漸連漢人的習俗都不大講究了。

唐玉卻不同,他是正統侯府裏長大的,家裏規矩做得那麽嚴。這事她又不能問他,更不可能拽着一九或者其他小厮詢問。她想起霜華來,再想想還是覺得不妥,自從她傷好了,霜華便不再來了,都是她去找霜華的,可唐玉又千叮咛萬囑咐要她以後不要到荔景院外面去走動。

初晴忽然有些後悔,去年時沒有好好問過阿妩同那個叫做文景天的漢人定情時的細節。

唉,人世間偏偏是千金難買早知道,也沒有一間藥鋪售賣後悔藥。

此時,初晴只能自己琢磨,應當算是了吧,畢竟都那麽親熱過。

她明白那樣不合宜,但心裏面對于唐玉的親近并不以為忤,或許是因為一直都知道他本來就是自己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吧。

唐玉又是怎麽想的呢?他什麽都不知道,還把自己抱得那麽緊,應當是很中意自己的吧。

她正想得出神,門上突然傳來三聲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是誰呀?”初晴問。

沒有人回答。

也許聽錯了,初晴沒在意,她解了外裳準備睡覺。

才走到床邊,外面又響起三聲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誰呀?”初晴又問。

依舊沒人回答。

她把才解了的衣服穿回去,大着膽子走過去開門查看。

誰知門外一個人影都不見,四下裏靜悄悄的,只有寒風卷起飛雪,初晴在屋裏烤得發熱的身體一下變得透心涼。

她倏地關門,卻被一只手擋住。

那只手指端修長,骨節分明,手腕袖口處上好的白色絲綢繡着銀絲雲紋。

不用看臉,也知來人是誰了。

初晴猛地使力,果然聽到唐玉一聲喊:“哎!疼!”

她松了手,唐玉推門欲入,她向外推他:“不許你進來。”

唐玉笑問:“生氣了?”

“做什麽半夜三更吓唬人!”

唐玉力氣比她大,初晴推不動,只好用肩膀抵着他。她是真被吓着了,只想賭氣跟他對着幹,他要進門,她便不讓,沒想到靠得近了,正方便唐玉打橫把她抱起來。

“我不對,我賠罪,請你喝酒吃宵夜。”

唐玉一壁說,一壁抱着初晴沿檐廊往自己房裏走。

大半夜的,這樣抱着她往他房裏去像什麽話……

初晴到底是個女兒家,不介意同他親近,那是在私底下,這大庭大院的,誰知道那起在耳房裏面推牌九的小厮什麽時候跑出來一個。她暗地裏面掙紮,不敢吵也不敢鬧,生怕本來無事,卻被她吵出人來,倒是真要羞得往後沒臉見人了。

好在同一個院子裏,再遠不過幾步路,唐玉抱她近了正房,後腳踢上門,才放她下地。

初晴臉上火燒一樣,只是戴着人皮面具,透不出原本的面色來,不然怕是紅得像熟透的石榴,藏也藏不住半點心思。

八仙桌上擺着香菇冬筍鮮肉餃、羊肉湯、翡翠蝦皮豆腐、兩碗四色湯圓并一碟豌豆黃,既有應節的食物,又有初晴偏愛的甜點。

唐玉推她在靠熏籠的一側坐下,殷勤布菜,半哄半逗:“先趁熱吃一點,吃飽了才有力氣發脾氣。”

初晴氣鼓鼓地偏過頭不睬他,目光正落在一旁的梅子青雕螭龍紋酒壺上。

唐玉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過冬節,照例是要喝一點冬釀酒的。”

他取過兩只酒盅,分別斟上八分滿,瑩潤青翠的瓷杯裏盛了淡黃色澤的酒液,青似翡翠,黃如金。

“為了賠罪,我幹杯,你随意。”唐玉笑道,一仰頭飲盡了自己那杯。

初晴不懂飲酒,只微抿一下,但覺口味甘甜,隐隐有着桂花清香,如此怡人想來不是烈酒,便不在意,一口一口啜着。

她心裏想起唐玉講的話,起了捉弄之心,取過酒壺來斟滿了唐玉的酒杯,笑盈盈、嬌滴滴地說:“我不生氣了,你再喝一杯。”

唐玉果然笑着飲盡了,初晴便再斟上,如此反複一頓飯功夫,菜兩人吃得差不多,酒初晴只飲了三杯,壺中其餘皆被唐玉飲得涓滴不剩。

初晴哪裏知道這桂花冬釀酒雖入口綿軟柔和,後勁卻勢猛悠長。到她打算回房,起身之時,只覺周身輕飄飄如在雲端,手腳一概不聽使喚,沒走兩步便要栽倒。

幸而唐玉扶住了,她半靠在他懷裏,他清隽的臉孔就在眼前,近得能看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唐玉,我能親親你嗎?”初晴醉得深了,哪裏還記得害羞,只一味想同唐玉再親近一些。

唐玉唇角上揚,但笑不語。

“哎,你不說話,那就是同意啦。”

她耍賴,手臂勾住他脖頸,踮起腳尖,與他唇瓣相貼。

片刻之後,兩唇分開,初晴怔怔看他,眼中全是迷惘,好像不夠,可這已是她所知道最親密無間的形式。

唐玉俯下頭來,面孔在初晴眼前無限放大,最後她失了焦距,再什麽也見不到,只憑感覺。

他溫熱的唇噙上來,兇猛又充滿侵略感,一點不像她剛才那樣靜靜地。一樣溫軟之物闖進來,帶着淡淡桂花香氣,劃過齒間,糾纏住她舌尖,初晴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那是什麽。

她腦中轟地一聲炸響,之後便是一片空白。

直到胸前陣陣冷意傳來,神思将将歸位。

她已然躺在雕花大床上,入眼便是一片麥色的肌膚,那是唐玉赤.裸的胸膛。再看去,唐玉置身在她腿間,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擰着眉頭看她,一滴汗自他頸上滑下,啪噠,落在她身上。

初晴不知為何他會有那樣痛苦的表情,難道是病了?

欲問,還未出口,唐玉動作更快,扯過一旁錦被蓋住她,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張小臉來,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他不再多停留,翻身便要下地。

初晴急匆匆撐起半身,錦被滑落,她顧不上,只管拽住他,怯怯地問:“你要去哪兒?”

“回房睡覺。”唐玉答得飛快。

“可是,這裏是你的房間呀?”初晴想,他一定是被她灌醉了,不然怎麽能傻成這樣。

唐玉坐在床沿,重重嘆一口氣,側回身來,視線落在她圓潤的肩頭,于是伸手将錦被往上提,一分一寸地裹上去,終于裹好,便把她抱到腿上,隔着錦被摟住,額頭相抵,啞聲問道:“阿眉,想要嫁給我嗎?”

初晴點頭。

唐玉又問:“阿眉知道成親要做什麽嗎?”

這會有人不知道麽?初晴眼珠一轉,張口便答:“拜堂成親,做夫妻,一輩子在一起。”

唐玉低低笑了一聲,再問:“拜堂之後,是洞房花燭,阿眉知道怎麽洞房麽?”

這講起來有些羞人,她低着頭,細聲道:“洞房,便是睡在一張床上,之後就會有小孩子了。”

耳中聽到唐玉又是重重一聲嘆氣,初晴猛地擡頭:“唐玉,為什麽一直嘆氣,你不開心嗎?”

“沒有,我很開心。”唐玉把裹成蠶寶寶狀的初晴放回床上,自己在她身邊躺下,長臂一攬,隔着被将她摟近,“睡吧。”

“那你為什麽一直皺眉?”初晴卻不放過,伸手去撫他緊蹙的眉間。

唐玉捉住她手指:“酒喝多了,有些頭疼。”說着,将她手臂塞回被裏,再次裹好直至颌下。

“那我可以幫你按一按。”

她又要往外鑽,唐玉幹脆按住不放手。

“睡一覺就沒事了。”他拒絕,“阿眉聽話,好好睡覺。”

初晴哦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唐玉這才放開手。

不過,她只乖乖地躺了半盞茶功夫,又動起來,把自己身上的被子一點一點地往他身上拽過去。唐玉覺察到,立時按住了,嚴厲地不準她再動。

初晴覺得委屈,扁着嘴分辯道:“天氣冷,你都沒有蓋被子,我怕你生病。”

他輕咳一聲,聽起來不大自在:“我不怕冷。阿眉聽話,快點睡吧,再亂動……再來一次,我不一定忍得住,都是為了你好。”

忍什麽?又為她好什麽?初晴全然聽不懂。

忽明忽暗地燭光裏,只見唐玉已閉起眼來,她便不再問,也合起眼。不多久,忽然想起一樁事,十分擔心,又睜開,欲問,又忍住,反複幾次,終于還是忍不住打破一室安靜。

“唐玉,我們這樣睡在一起,是不是會有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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