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故不識

唐玉沒有回答她,他躺在那裏,呼吸平穩綿長,已經睡着了。

初晴極擔心,裹着被子一點一點向床內挪動,直到兩人之間空出足足一臂長的距離才停下。

她長舒一口氣,還不忘展開被子,輕手輕腳地分一半給唐玉蓋上,因着兩人中間的空隙着實有些大,最後只能一人把着一個被子邊。

之後,一夜安眠,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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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起,只覺自己那時傻得可笑亦可愛。

四年時間,說長不算長,說短卻也并不短。足夠初晴把彼時不懂的那些事,一一學曉,再不會鬧同樣的笑話。

她終于能想象出,唐玉那一聲聲嘆氣,是多麽無奈。

縱然後來有再多事發生,至少他從未欺她懵懂無知,這已是難能可貴的君子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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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初晴強撐着坐起身來,周身無力的狀況似乎比昨日好些,她想試試看自己下地行走,扶着床勉強站起來,一松手便跌倒在腳踏上。

外間裏聽見動靜,走進來一個小丫鬟。

小丫鬟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圓圓臉,模樣甚是機靈讨喜。

她将初晴攙扶起來,坐回床上。

這才蹦豆似地介紹自己:“我叫七巧,三少爺說姑娘身子不适,讓我過來照顧姑娘,姑娘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我做。”

初晴不僅需要七巧扶着自己洗漱,還得靠她幫忙穿衣梳妝。這般嬌弱無力,初晴心中實在頗難以接受。

七巧到挺自在,服侍得盡心盡力。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出現在三少爺院子裏的這個姑娘不知道是什麽身份,但看三少爺對自己殷殷叮囑諸般事宜的模樣,就知道他對這姑娘十分緊張。或許,将來這位姑娘會成為三少奶奶也說不定,反正自己服侍妥妥帖帖,絕對不會有錯的。

早飯擺上來,初晴試了試,還好,自己動碗筷夾菜還是做得到,不然真要讓那化功散弄成了廢人。

用過飯,七巧跑出去找來一面銅鏡,獻寶似的要初晴看自己幫她梳的發式。

初晴連聲贊她手巧,随手放下銅鏡。忽然覺得有什麽事不大對,又将銅鏡執起一照。

鏡中出現的那張臉,是她的模樣,初晴自己本來的模樣。

可,她明明是戴着人皮面具,以阿眉的模樣出現。

那面具去哪了?被誰揭了去?除唐玉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且不論唐玉如何發現此事,單是他已知道阿眉既是初晴,初晴既是阿眉,之前在盛澤城、在湖心島那時刻意扮作素不相識的模樣,不知他作何感想。

再轉念,又覺自己多餘。為何要顧及他的想法感受?

眼下先想想自己吧,被唐玉要挾着,巴巴地來了,結果鬧成這樣。初晴說不清自己是不是懊悔,只想解了化功散後,行動一旦自如,便要立刻離開,此生遠離唐玉,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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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此時正在他二哥唐敬院內堂屋。

唐敬聽明白弟弟來意,只冷淡回說:“不是我不肯幫你,只不過解藥我沒有。”

唐玉早知唐敬不會輕易幫忙,便道:“這不緊要,二哥将解藥配方告知,我自會命人去配藥。”

唐敬淡淡道:“三弟細想便知,府裏機關都是用來防備細作等圖謀不軌者,處處都是殺招。既存了殺心,又怎會事先準備好解藥救人呢,這豈不是成了笑話。因此,不要說解藥沒有,便是解藥配方也是沒有的。”

唐玉仍不死心,微一沉吟:“藥散的配方也是一樣,二哥将之給我吧。”

唐敬怒道:“三弟是在說笑麽,從未聞說制毒者肯将配方交予他人,此舉無異自拆擂臺、自取滅亡,三弟是看我蠢鈍如此麽?”

既已圖窮匕見,他也不多遮掩,冷笑一聲,諷刺道:“三弟素來交游廣闊,知交中不乏各地能人異士。當年你突發奇想,便連塞北的定國公與世子二人都陪你胡鬧妄為。如今想來,找出個把精通醫理、毒理之人,救你那心肝寶貝應是易如反掌。我尚有許多公務急待處理,便不送三弟了。”

言罷,擲下茶盞離去。

唐玉本就猜到唐敬不見得願意幫忙,碰釘子是意料中事,并無什麽心情起伏,只是擔心初晴。

在盛澤時喂她蠱丸,是心中隐隐猜測她身份,若當真猜中了,那蠱便根本傷不了她,不過詐她一詐,看她會不會自亂陣腳,暴露身份。若不是,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他自是并無什麽挂心,何況她與表弟慕容雪有沖突,憑此一層,若真是陌生之人,也就無需他多憐惜。

此時卻不同,那化功散雖不是傷人性命的劇毒,但一個好好端端的人突然間連行步路都必得仰仗別人扶持,憑自己之力便是站也不能站穩。她性情素來活潑自在、不受拘束,時間久了心情郁結不算,只怕身體終是難免受到損傷。

他未急離去,慢條斯理地飲了半盞茶,心中已有計較。

出了蒼嶺院,唐玉才沉聲吩咐一九去備馬,他打算外出一趟。

一九領命,一溜煙地去了。

唐玉獨一人,沿着夾道,往自己院子方向去,他想先去看看初晴的狀況。

細碎的腳步聲在身後傳來,由遠及近。

“三叔留步。”

唐玉回頭,見是唐敬之妻追來,同樣是獨一人,身邊沒帶丫鬟,不知所為何事。

她追到跟前,一路疾行,難免氣喘籲籲,撫着胸口,平穩了氣息,才道明來意。

“三叔朋友所中化功散與普通方子有異,另添了三味極霸道的藥材,若化解時未能留意,怕是會白白害人性命,因此特将配方送來。”

她說着,伸出手來,遞過一方紙箋。

唐玉心中有疑,只問:“二嫂,這是二哥的意思麽?”

二嫂垂頭道:“相公不知。”

唐玉便未接:“即使如此,二嫂為何?”

二嫂擡起頭來:“我不過……不過想為我們夫妻二人積些徳罷了。三叔也知道,我與相公成親六年一無所出。祖母寬和,未加責怪,相公又待我情意深重,未曾因此納妾,我卻終究難以心安。我也知逆着相公意思行事,他知道後定必怒極,但相比起來,還是讓我們夫妻手上少些罪孽更重要。”

她輕聲訴說,愁眉深鎖,自知有些話并不适合同身為小叔的唐玉講起,但憋悶日久,終有個機會傾吐,便借着話頭兒,一發不可收拾。

唐玉不多話,只伸手接過那方紙箋,低聲道:“二嫂放心,我自是會為此事保密,不會令二哥知曉。”

她點頭道:“若是信不過三叔,我也就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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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在房裏呆坐半晌,着實見悶,便叫七巧掇了繡墩,扶她去水閣,倚了欄杆坐下。

水閣外是片荷塘,四月時節,未到花期,只見一池碧綠蓮葉,層層疊疊,微風吹過,蕩起碧波漣漪來,倒也十分賞心悅目。

唐玉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副美人憑欄圖。

初晴今日穿的,是從前做的衣裙,她未再長高,倒也合身,只是胸前尺寸略緊,她自己不大覺的,看在唐玉眼中卻不同。

月白織錦裹着她完全成熟的身段,他又知那是怎樣一具嬌美的軀體,難免心中升出绮念來,但這不是時候。

初晴見唐玉來到,表面上似乎波瀾不驚,其實心中發虛,不知他會如何提起她易容之事,總不能兩人都扮作無事發生吧。她留在平陽侯府裏,用自己的這張臉總覺得不大踏實,還想從他那裏把人皮面具要回來,繼續裝扮呢。

“初晴姑娘……”

來了,果然來了,且看他要說什麽。

“昨夜,我無意中發現你喬裝一事。不知你為何要扮作阿眉?是她到底始終不願來見我,還是姑娘未曾找到她人呢?還望姑娘告知。”

初晴目瞪口呆望着他。

只聽唐玉又道:“但不管如何,姑娘專程前來,又送了淩霄花蜜酒來,總歸不是惡意。昨夜我錯認了姑娘是阿眉,多有冒犯,唐突之處,還請姑娘見諒。為表歉意,我定會盡心竭力治療姑娘傷勢,姑娘大可不必擔心。至于之前的約定,當可推延一段時日,但我仍要見到阿眉真人,否則發兵淩霄谷一時絕不更改。”

唐玉說完,不待初晴回答,便自離開。

三公子走出垂花門,才翹起嘴角,暗自得意,且讓她去煩惱如何向他證明她就是真正的阿眉吧,總好過無他事挂懷,只一門心思琢磨自個兒身上傷勢,郁郁寡歡。

初晴哪裏知道唐玉這般曲折心思,用心良苦。她一心以為他來了必要同她算賬的,怎想到他幹脆将自己當成魚目混珠之人。這,這,這,到叫她上哪裏去找出一個“真”阿眉來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 單機很郁悶,求留言,哪怕捉蟲也好,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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