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沈冰菱知道自己條件很好——女孩不需要太多太全面的優越條件,長得漂亮是擇偶的最重要一環。但就自己未來的丈夫應該是個什麽樣子,她最大的要求就是對她好。

從小就沒什麽人對她好,別看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她太需要這個,也太在乎這個。

那時候,她還有一種執念,就是希望男朋友對她好是可以通過不花錢的手段來實現的。她覺得花了錢才能做到的好,其中的意義就被打了折扣,因為太容易了,因為是用錢買來的對價,其中有好大一部分都是別人替他完成的,更何況他們那個年齡的孩子,花的錢又有幾個是自己的?還不是用父母的錢來借花獻佛;而不花錢就能讓人覺得好,那是最純粹也最有誠意的。

也許那時候她還有一種許多年輕貧困的女孩都特有的骨氣和傲氣吧,不願意高攀別人,不希望對方給自己的愛情當中多少帶有施舍的成分。

會對人好跟程令卓的家庭情況有關。他的父親很早就已過世,母親再嫁之後,身體并不好。繼父嫌他是拖油瓶,又嫌他媽媽病體纏綿,不但生不了孩子掙不了錢,甚至連基本的家務活都不見得都能勝任,當初娶她不過貪她眉清目秀,可女人上了年紀,身體再一不好,就連美貌也迅速消失一空,真是看走了眼。

繼父也不過是随時面臨下崗的普通工人,所以他家境貧寒不說,在別人屋檐下求生也令程令卓特別乖覺,不但很會打理家務替媽媽分擔,也很會照顧常年生病的母親和常常喝醉的繼父。

他和沈冰菱在一起的時候,那種細心體貼和周到是無微不至無所不在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語氣裏滿滿的都是。替她拿東西、讓她走在馬路內側、人多的時候伸手替她擋着……這些都是平常得不足一提的事,雖說沈冰菱從小不受家人疼愛,但追她的男生向來不少,各種好處也領受頗多,或許僅僅是這些還不足以打動她。

真正令她動心的,是有一次他們倆并肩走在校園裏,他忽然發現:“你的鞋帶松開了。”

她才低頭,他已經蹲下來,天經地義地替她系起了鞋帶。

路過的人紛紛側目,她都有些臉紅,他卻坦然得仿佛只是在呼吸空氣而已。

大多數男生在追女生的時候,那種體貼都是為了達到目的而臨時采用的手段,也有些人在當時當地是誠心誠意的,但他本來不是這樣的人,天長日久之後,還是會回複到本來面目,不一定代表他就少愛了你一點,而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沈冰菱自小冷眼觀社會及人生,她有這樣的天賦,去迅速判斷男生對自己的好究竟屬于哪一類。

程令卓是難得的确實會對人好、而且必定會始終如一地格外疼愛她那一種。

這樣的男生并非絕無僅有,更難得的是她也喜歡他。

程令卓還會各種無需花銷就能做好的養生之道。比如有一段時間沈冰菱睡眠不太好,他每天晚上送她回宿舍的時候,會跟她在樓下的長椅上并肩坐一會兒,別的情侶這時候都在擁抱接吻,他卻在給她按摩穴位——虎口下一個穴位、膝蓋下一個穴位、頭頂正中央一個穴位……按的時候她感覺有些酸脹,他說這就對了;再之後,他會打熱水上去,兌到合适的水溫給她泡腳,然後她就能睡個好覺。

他還很有經濟頭腦,不知是天賦如此所以才上商學院,還是上了商學院之後學得好并活學活用。每個月他都能攢下一點錢,雖然不多,但也足夠小情侶小小奢侈一把。他的錢跟那些公子哥的錢是不一樣的,他的錢都是自己勤工儉學掙來的,對于沈冰菱而言,其中的意義非比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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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有了餘錢的時候,他會帶她去逛街,吃一頓每人25塊錢的自助小火鍋,然後買衣服。他們當然只逛得起那種小攤小店,而他不但識貨,還會砍價,不管店家用什麽方式報出虛高到什麽程度的價位,他絕不會像她那樣清高臉皮薄而開不了口,而是徑自抛出個比自己心理價位低的價格,談僵了的時候該走就走——同樣是砍價,他倒能做得頗有氣質,完全不折面子。這些把戲賣家一般都玩不過他,最後只得追上去哭喪着臉求他買下來,再罵罵咧咧地邊唠叨做了個雞肋生意邊滿腹怨念地回去。

偶爾有蹭場的機會,他也總不忘帶上他的沈冰菱。比如系裏搞論壇,因為搞得比較高大上而對工作人員及貴賓有免費自助茶點,他一定會去當這個工作人員,再想辦法給沈冰菱也弄個工作證一起進去;比如學校有免費但是限制名額的公益演出,他會動用自己的一切人際關系,讓沈冰菱也能得到這個名額——有一次他真的只能拿到一個名額,想都不想就給了沈冰菱。

還比如那次遲以恒請吃飯,他也把沈冰菱帶去了。

遲以恒是他們學校的EMBA,比程令卓晚一年、比沈冰菱早一年入校。他入校的時候27歲,人家這個年齡進校讀的都是MBA,他卻跟一群四五十歲的半老頭子老太太一起入讀EMBA。

因為他是老板,不是打工的。

當然,他這麽年紀輕輕就能創業成功,也是有天時地利人和的。他家本來就有一定的背景和家底,并不是什麽白手起家的勵志故事。

EMBA們既然有錢,也樂得做點公益。他們的傳統是資助學校的貧困生,回報母校是一方面,順帶着也為公司做了宣傳,甚至能通過這個招到不少能夠吃苦耐勞且必會對老板始終忠心耿耿的優秀人才。他們的資助一對一也有,一對多也有。遲以恒也資助了幾個,其中一個就是程令卓。

程令卓大三下學期剛考過期中考試的時候,遲以恒召集他資助的幾名貧困生一起吃飯,程令卓接到他的電話,就很有策略地提了一句:“遲總,那天我答應了跟女朋友一起吃飯,不知道……”

遲以恒沒想到他有女朋友,一般貧困生都談不起戀愛的,于是他很好奇:“沒事,把你女朋友一起帶着吧。”

——

周五下班之前,一直沒有接到遲以恒的電話。

這算是打破了常規,沈冰菱有些不習慣,但更多的是覺得輕松。

下班出了寫字樓,手機卻在衣袋裏震動起來。

她掏出來,看見來電顯示是“遲以恒”,不由嘆了口氣。

遲以恒說:“我今天得陪一個重要客戶,晚點才能走,你一會兒自己回來吧?”

沈冰菱道:“我就不過去了,直接回家了。”

遲以恒不滿:“你到底是懶還是架子大?我不來接你你就不能自己過來,我忙了一下午騰不出時間給你電話,你也沒想着給我打一個。”

沈冰菱狡辯:“你不打電話自然是在忙,既然沒時間打電話,又怎麽有時間接電話?”

遲以恒說不過她:“算了,自己回來,好嗎?好不容易周末……”

沈冰菱還是拒絕:“好不容易一周結束,真的很累,我今晚得好好睡一覺,明天睡醒了我自己過去,你不用來接了。”

遲以恒沉默了一會兒,是不滿意的表示。

沈冰菱也不挂電話,就靜靜等着。

片刻之後,他說:“我答應你以後只要你想,都可以分房睡,這樣可以結婚了嗎?”

沈冰菱笑起來:“這個條件很誘人。”

她還是不置可否,他不禁着急:“那到底行不行,你給個準話呀!”

她輕輕一下避過去:“你不是要陪客戶吃飯嗎?怎麽還不去?我收線了啊,現在要過街,邊打電話不安全。”

挂了電話,沈冰菱站在街邊等綠燈。

依她的經驗,這綠燈至少還要等兩分鐘,其實根本不存在不能繼續講電話的問題。

但她就是不想講了,先這樣吧。

身邊也站着好幾個等綠燈的人,其中一個看了她一會兒,終于發聲:“沈小姐?”

沈冰菱回頭,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張之俊。

他們倆一起過街,并肩往地鐵站走。這一會兒功夫,她已經得到了不少信息:他就在附近的另一家公司找到了一個法務的職位,已經開始實習,畢業後正式入職;他住的地方會跟她順一段路,可以一起坐幾站地鐵。

她笑:“你還真是想在這片CBD當法務啊。”

他也笑,聲音是大男孩特有的好聽的低沉內斂:“是啊,我是這麽告訴你的嘛,怎麽會騙你?”

沈冰菱擡頭,仔細地看了他一眼,他也看看她,但很快就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她終于問出來:“張之俊,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他沒有否認:“你想不起來就算了,其實……我還是希望你別想起來比較好。”

沈冰菱向來不是那種撒嬌撒潑用水磨功夫磨人的女孩子,對比她大十歲且處處寵她讓她的遲以恒尚且如此,何況是對一個并不熟識還比她小一歲的男生。他既這麽說,她也就不再追問,只莫名道:“難道你是我的哪個仇家?”

他反問:“你會有仇家嗎?”

沈冰菱心裏登時冒出來一個人——程令卓。

但她沒說話,而他續道:“如果你有仇家,又怎麽會不記得?”

說來也是,那麽就不重要了。沈冰菱聳聳肩,一笑而過。

說話間他們已經過了這條大街,離地鐵站還有兩個路口,張之俊忽然指指旁邊一條小路:“那邊走過去不遠有一家新疆菜館,他家的羊肉串和奶茶特別好吃,要不要去嘗嘗?”

沈冰菱沒想到他會忽然邀請她一起吃晚飯,驚怔之餘,卻也不想拒絕。

她對這個男孩沒有惡感,也相信他沒有惡意。

況且她回去也是一個人,也得想該去哪兒找東西吃。

于是她出乎意料地爽快:“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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