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第二天上班,沈冰菱剛坐下來打開電腦,就有人敲了敲她辦公室的門。
還沒等她回答,對方已一把推開,徑自走了進來。
程令卓。
如今的法務辦公室只有沈冰菱一個人,陳經理的辦公桌雖然還保留,但畢竟撤掉了些東西,騰出來的空間行政部就給安排了沙發茶幾,現在再找法務談事情已不用去會談區,在這裏就好了。
沈冰菱站起來,去給程令卓倒水:“程經理有事?請坐吧。”
他們倆坐在茶幾兩邊,程令卓接過紙杯,卻沒有做聲。
沈冰菱也有些心事重重的,亦未開口催他。
片刻之後,他終于出聲道:“冰菱,我熬不下去了,不管怎麽樣,當年的事情你一定要聽我一個解釋!”
昨天和沈冰菱狀似接吻地做了那麽一場游戲之後,程令卓發現自己徹底陷在了回憶的狂瀾裏。他一直愛她,可她總是對他冷若冰霜,又始終跟遲以恒在一起,令他只覺得有心無力無計可施。可現在他突然之間就篤定了自己的內心,原來根本不能放手,早該放開一搏!
那年,沈冰菱跟他鬧崩之後,他一轉身就收到了媽媽病危的消息,生活一下子混亂到極點,這邊頓時就顧不上了。
接踵而來的那麽多亂糟糟一件比一件更沉重更揪心的事情——募捐、申請暫緩考試、回家護理母親、送母親走……事隔六年,他依然清楚地記得那個黑色的七月,但打理完母親的身後事也仍然不得安寧,因為醫院還有賬單未結,而且他要把之前遲以恒給過他的所有資助——包括給他母親治病的十萬,以及之前兩年的助學金,全部還給他。
一下子當然不可能還得完,但暑假閑着也是閑着,他一個大小夥子,自有一身力氣可以用來換取鈔票。
待到大四開學回到學校,沈冰菱已經跟了遲以恒,斷絕了他的一切機會。
“我真的沒有把你賣給他,我怎麽會那樣做?就像你說的,我自己賣什麽都可以,你是我最寶貴最珍視的人,我但凡動過一丁點這方面的心思,讓我死無全屍死無葬身之地!”
他一口氣許了兩個重誓,再看沈冰菱,她臉上仍是冷冰冰的沒有表情。
“當時遲以恒跟我說,這些錢都不是問題,幫人幫到底。你去給他侄子補課的事,是本來就說好的,這根本就沒有因果聯系,是他自己為了掩飾自己的肮髒,也為了離間我們倆,才故意那樣說的。後來我去找過他,他看我跟他撕破了臉,就沒再繼續資助我,當然,他的臭錢我也是不會要的了。到了前年,我總算把他給過我的所有錢都加上利息還給了他,讓他把你還給我,但他說你是自願跟的他,讓我有本事盡管試試,到底能不能把你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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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冰菱聽到這裏,終于開了口,只是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我是自願跟的他,而且我已經早就對你沒感情了,你死心吧。”
那天遲以恒強-暴未遂之後,第二天就來找了沈冰菱。
他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給沈冰菱送她落在他家的包。
假如是一般女孩子,就該有骨氣地不要這個包了,畢竟那天是去做家教,她并沒有把什麽重要的課堂筆記之類的東西放在裏面。
但沈冰菱沒這個條件,一個包至少也要好幾十塊錢,何況裏面還有她的錢包,雖然也就一百來塊錢,但這些都不是她能随便丢棄的東西。
她接過來,當着遲以恒的面,毫不客氣地打開清點。
東西自然沒少,倒是多了一信封的錢,沈冰菱沒見過那麽多錢,也估算不出大概是多少。
但這不重要,反正不管是多少,她都會同樣處理——
她抽出那一沓子鈔票,劈頭蓋臉地砸向頭上還包着紗布的遲以恒:“是不是想讓我在你前面也開個口子?”
其實遲以恒敢繼續來追求沈冰菱,一來是他就是有這股子不管不顧的勁頭,二來是他篤定沈冰菱不會對他怎麽樣。
強-暴未遂根本留不下什麽證據,反倒是他留下了她故意傷害的證據,雖然他絕不會用這個來對她怎樣。
而且以他對沈冰菱的了解,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子,什麽時候都會給自己留後路,不至于把事情做絕。她需要錢,而且在今後至少三年之內都還會繼續需要錢。人都有遇上急難的時候,譬如程令卓就是這樣,所以這些窮孩子就算平常能通過打工兼職來維持生計,一旦出了什麽急事,之前的所有努力和儉省都可能淪為一場空。
他們根本出不起事,可人生在世,誰又能确保步步順遂萬無一失?而他遲以恒,是能夠給她錢的人。
那段時間,遲以恒來找沈冰菱其實不過是自讨沒趣,充其量也就是滿足他能看到她的願望、也時時刻刻提醒她他尚未對她死心罷了,反正他送她東西她不會收,跟她說話她也不會理。
他永遠也忘不了最狼狽的那次。
那天又是個周六,他一大早打電話到她宿舍——因為打她手機她絕不會接,他已經習慣性打到她宿舍。接電話的同學說她出去做兼職了,他問她去了哪兒。
她那次是幫一家很著名的企業做市場宣傳活動,地點也是全市最熱鬧的一個商業場所,同學記得很牢,當即很溜地報了給他聽。
他立刻驅車趕去,果然老遠就看到廣場中央有一個特賣棚,旁邊立着一根高高的細竿,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将沈冰菱固定在上面,因為她身下穿着的是在細竿上收攏的燈籠裙,剛好把腿腳完全遮住,而她上身着一件無袖禮服,化了美豔的妝容,正笑容可掬地做着優美的舞蹈動作。
特賣棚周圍圍了許多人,有買東西的,也有專門在這兒給沈冰菱拍照的。不少小朋友和女孩子過來跟沈冰菱握手,沈冰菱會彎腰躬下,那根細竿也會随她的動作彎下來,讓她能夠夠着這些好奇的顧客,那情形看得遲以恒又是膽戰心驚又是嫉妒難言,再加上其時已是初夏,在臨近中午的大太陽下這麽暴曬,教他如何能不心疼?
他當即去找了這家公司的人,讓他們趕緊放沈冰菱下來。
那人不知道他是什麽人,沒當一回事:“她本來也要下來了,吃完午飯再上去。”
他一聽炸了毛:“下午還有?!”
他略微想了想,便掏出錢包:“你們換人,別讓她上去了。但是下午的工錢照付啊,我來出,這些夠不夠?”
對方愕然:“換人?這一時半會兒我上哪兒找人來換啊?”
遲以恒不管:“想辦法找呗,實在找不着,你們的損失算一個數給我,我來賠。”
一刻鐘之後,市場部的工作人員用梯子把沈冰菱接下來,同時通知她吃完午飯就可以回去了。
沈冰菱一驚:“怎麽了?我做得不好嗎?”
那人也不是很了解狀況:“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說你工錢照領,別的就甭管了。”
沈冰菱莫名所以,不知是天上掉了餡餅還是怎麽的。然而一瞥眼看見正跟市場部經理說話的遲以恒,她立刻猜出了七八分。
她默不作聲地坐到特賣棚裏面去吃盒飯,片刻之後遲以恒過來,坐在她對面,溫言道:“以後別幹這種抛頭露面的活兒了,好嗎?你需要錢,我有,你要做兼職,我公司就可以,環境舒适,報酬豐厚,我還可以找最得力的前輩來帶你,讓你做你喜歡的職位,真正能學到東西。”
她當他不存在,只是專心吃飯。
他換了個話題:“這個不好吃,要不別吃了,我帶你去吃好的?”
她看了他一眼,他忙撇清自己沒轉壞心思:“然後送你回學校。”
她想了想,擱下筷子:“好啊,那就不吃了吧。”
說着,她站起來,将那盒飯菜幹脆利落地往遲以恒頭上一扣,另一手操起配湯一并從他頭頂倒了下來。
身旁的人齊刷刷目瞪口呆,遲以恒也呆若木雞。
沈冰菱二話不說,轉身走了。
本來心情極其糟糕的,糟糕到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否則她也不會舍得浪費食物。可是坐在回學校的公車上,想想剛才那一幕,向來春風得意的遲以恒長這麽大,怕是從來沒有過這麽難堪的時候吧?而且還是當着衆目睽睽,太痛快了,太解氣了!
她想着想着,忽然情緒就好了起來,一路發笑,直到回到學校。
反正工錢又沒少,她不想去管這好事是怎麽來的,就算是遲以恒給的,他攪了她的活兒,本來也該給補償。
這天既然是周六,就意味着第二天還有一個周日。
不出所料,遲以恒又來了。
當時沈冰菱剛從水房打水回來,見他衣冠楚楚地站在那裏,一副玉樹臨風的架勢,不由又想起昨天他頭頂飯菜的模樣,忍不住又想笑。
不過沈冰菱向來不是那種憋不住笑的小女生,她無謂給遲以恒好臉色,便只是好心情地哼起了歌。
經過遲以恒身邊的時候,他和顏悅色地說了一聲:“我幫你提上去。”
沈冰菱仿似才發現這個人,驚訝地駐足瞪他:“你還敢來?信不信我這回把開水澆你頭上去?”
他不驚不怒,從容不迫地笑:“沒問題。不過這回可是要出事的,你沒錢賠償正好,以身相許吧,我毀了容娶不到老婆,正好娶你。”
沈冰菱第一次在他面前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無語:“……真沒見過皮這麽厚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