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十二小時
吳嘉第一次進師父家門穿着整潔的襯衫,袖口挽起用扣子挂着露出還有點肉乎乎的小胳膊,水洗藍牛仔褲配着雙小小的帆布鞋,幹淨利落還有點小帥氣的打扮卻沒有給吳嘉加分,師父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吳嘉家裏的來意,擺了擺手轉身往屋裏走。
吳嘉爸媽趕緊在後面跟着追,吳嘉被大人急切的步伐扯得連着踉跄了幾下,跨過門檻的時候,沒拉住,絆了一跤,整個撲倒在地上。
還沒等爸爸媽媽抱就自己爬了起來,卻沒站直,只坐在地上看自己被磕到的胳膊肘,揉了兩下青紫的地方,然後用手掌揉了揉眼睛,也不哭也不說話,就是垂着眼睛坐着,眼角微垂,嘴撅了一個小弧度。
師父讓張安彥去扶,張安彥便去拉吳嘉,吳嘉伸出一只手抓住張安彥的手掌,自己站起來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就又老老實實的站到父母身邊去了。
明明不明白爸爸媽媽想幹什麽,被扯倒了滿心的委屈竟然也不鬧,乖巧又讓人喜歡的不行。
吳嘉師父姓張,叫張則軒,是張安彥本族的長輩,自少年起就是行業內出了名的天賦過人,出師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自己游走,路過哪裏有惡鬼便在哪裏做法,換一口糧一瓶酒,最是潇灑快活,讓人欽羨。
也由此,張則軒名揚四海,傳言沒有他趕不走的惡鬼,驅不掉的鬼靈,日子久了便喊出來了一個“張大散仙”的名號。
張安彥是張則軒遠游十幾年後歸家收的徒弟,張家有資質又努力的孩子多得很,張安彥當時并不起眼,被張則軒挑中的時候還很是驚訝了一批人。張安彥之後也沒在張家呆多久,就收拾了東西和張則軒上了路,過起了雲游一樣的生活,吳嘉也是這麽遇到的。
吳嘉爸媽被張則軒拒之門外居然也沒有放棄,跟着進了內屋。吳嘉被一個人扔在院子裏,他直接坐在屋下的臺階上,翹着腳看着院子裏花花草草,兩條小腿一擺一擺。等的時間太長了,胳膊上臉上被蚊子叮了幾個大包,吳嘉一邊皺着眉用手去撓,一邊打量着四周。
頭頂的屋子,大門上房檐下挂着一面銀晃晃的鏡子,堂屋裏擺着各種奇怪的挂件,旁邊的牆上還架着一把黑色的長刀。
刀很大,黑色的刀身還合着刀鞘,刀柄鑲着金色的邊。刀鞘上滿是繁複的雕紋。吳嘉好奇,湊近了想去看,但那把刀懸的太高,他看不到,就在周圍看了看,搬了把凳子來。
全實木的凳子,重量不輕,吳嘉咬着牙一半搬一半拖過來的,好不容易推到刀架下面,再扶着牆小心的踩上去,仔細去看那些花紋。
上面都是些四角的蛇一樣的東西,爬滿了整個刀鞘,相互糾纏,一些蛇身中間還有着面目可憎的鬼臉,看着吳嘉心裏有些害怕,但還耐不住心裏好奇這是什麽東西,忍不住用手去摸。
刀身冰涼,吳嘉摸過上面的花紋,突然“啊”了一下,那刀居然像是活的一樣,吳嘉能感覺到手下不停有東西快速游過的感覺,似乎還有像心跳一樣的震動,吳嘉怕的收了手,等了一會兒看刀沒動靜,就又壯着膽子想把刀拿起來。沒想到黑刀居然重的很,吳嘉一下沒拿起來,又用兩只手去擡,他臉憋得通紅,腳下也微微彎曲着使勁兒往上舉,吳嘉這用盡全力的一下還真把刀的一角撬動了。
刀身太重,一邊擡起來後,站在凳子上的吳嘉重心一歪,腳下的凳子也跟着晃了一下,兩手劇烈的一抖,手上的刀居然一歪從刀架上掉了下去,吳嘉大喊了一聲,趕緊去接刀。
那刀死沉死沉的,吳嘉哪裏接的住,反而被帶的一起往下摔了去。地被掉落的刀砸出一聲悶哼,凳子翻倒發出很大的哐當聲,這一下驚的摔倒的吳嘉忘了疼,從地上爬起來看着躺在地上的刀和被刀傾斜時壓壞的刀架,兩眼瞪着居然半天沒說出話,滿腦子都是自己闖大禍了,臉吓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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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聽到聲響探頭出來的是張安彥,饒是他看到這個場景也愣了一下。裏屋的大人也終于被吵了出來,吳嘉聽見漸近的腳步聲一個激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看着張安彥結結巴巴說:“怎麽,怎麽辦?”吳嘉也是病急亂投醫,看着張安彥一臉要哭的表情。
吳嘉媽媽早就估摸着是吳嘉闖禍了,最先沖進來,一看見滿地狼藉就腦子一蒙,瞪着吳嘉大喊一聲,“吳嘉!”
吳嘉使勁兒搖頭,“不是我!不是我!”
吳嘉媽媽罵道:“不是你是誰?”
吳嘉吓得厲害了,手足無措的在屋裏轉了一圈,居然指着張安彥喊了一句,“是,是……是他!”
張安彥被吳嘉這一口反咬咬的居然也傻眼了,看着吳嘉慌張的樣子竟然也沒反駁。吳嘉大概是良心不安又害怕的厲害,小臉憋得通紅,半天突然跑到張安彥旁邊,兩只胳膊死死地勒着張安彥的腰躲在後面一動不動了。
吳嘉媽媽是又氣又想笑,剛想過去把吳嘉從張安彥身後拉出來,就聽身後張則軒說了一句,“自己出去領罰吧。”
吳嘉環着張安彥腰的胳膊一抖,下意識又瑟縮了一下,正不知所措呢,張安彥突然說了句,“是。”說罷便輕輕拉開吳嘉的胳膊自己往院裏走了。
吳嘉奇怪不知道怎麽了,趕緊跟過去看。張安彥走到院子正中,直接對着大門便跪了下來。吳嘉臉色一變,看了一會兒轉回去對着張則軒滿臉不安地說:“對,對不起……是,是我做的……你別罰……”
“他沒看好刀,要罰他。”張則軒也不等吳嘉說完,徑直走過去把地上的刀撿起來,他力氣極大,一只手居然就舉起,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然後又要去扶凳子。吳嘉見狀趕緊跑過去把凳子扶起來,兩手抱着凳子磕磕絆絆的放回原處,收拾好了又滿臉期待的看着張則軒。
張則軒不松口,吳嘉只得又跑到門口去看張安彥。張安彥跪在地上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吳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張安彥的表情,好像沒什麽不高興,但是也看不出來半點高興的樣子。
吳嘉越看越內疚,眉毛都皺在一起,嘴無意識的又撅起來了,反複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吳嘉在屋裏來回走了一會兒,看了看張則軒又看在愛面跪着的張安彥,好一會兒下定決心似的跑出去,撲通一下也跪在張安彥旁邊。
張安彥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吳嘉也怕張安彥生着氣,不敢搭茬,就垂頭跪在那兒,張安彥等了一會兒看吳嘉沒有起來的樣子便開口說道:“進去。”
吳嘉趕緊擡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張安彥搖了搖頭,“你進去。”
吳嘉不動,眼眉間俨然竟是一副壯士扼腕的悲壯神态,說道:“我男子漢大丈夫,自己的錯自己負責。”
吳嘉想的好,卻沒負責成,張則軒出來直接把吳嘉拎了進去交給吳嘉父母,吳嘉掙紮未果,還沒看張安彥罰跪完就被帶回了家。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實在不算是什麽好的經歷,吳嘉闖了禍,張安彥平白無故的給吳嘉背了次鍋,吳嘉內疚的無以複加,當晚居然輾轉反側失了眠,小孩子難得有什麽記得那麽深的事情,後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居然都是張安彥罰跪的事情。
後來吳嘉成了張則軒正式的徒弟,聆聽師父教誨時候說起生死,張則軒道:“天道輪回,事事都有因果,有始便有終,一件事情的發生往往是有因有預兆的……”
當晚就又闖了禍,吳嘉被罰跪,張安彥大那麽幾歲,作為師兄每次都落得一個沒有帶好師弟的罪名,次次陪罰跪。
吳嘉一開始罰跪還知道自省,後來實在罰的習慣了一邊罰還一邊能和張安彥鬼扯。張安彥也不理他,吳嘉自己說的開心,想起師父那句話,添油加醋對跟張安彥道:“彥哥咱倆第一次見面你就幫我背鍋,師父說有因就有果,事情的發生都是有緣由的,所以你幫我背鍋也是命是運亦是大道……”
十幾歲正是油嘴滑舌的年紀,吳嘉還要講大義講六道,猛地就聽屋裏師父怒斥了一句,“吳嘉!”
吳嘉趕緊閉了嘴,又換了那副老老實實,誠心罰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