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一次王寅好像心情不錯,竟然自己主動開車來接陸鶴飛。只是有了之前一次的經歷,陸鶴飛也懶得把王寅口中的宴會一事看的太重,随便穿了一身兒就下去了。開車門一進去,見王寅穿的倒是有點正式。

“剛放學?”王寅揶揄陸鶴飛穿的像個學生。陸鶴飛輕描淡寫地說:“回來的時間太急,就夠洗個澡,沒空再收拾了。”

王寅說:“你是女人麽?洗澡要多久?”

陸鶴飛撇了王寅一眼,态度暧昧地說:“就是想洗幹淨點。”

“行,你不願意費勁,怕我逗你玩?”王寅笑道,“那你一會兒可別後悔。”

王寅驅車抵達了一處二環裏的宅院,外面看普普通通的朱紅大門,走進裏面卻別有洞天。景觀裝設存留着民國北平城的風情,室內的擺件氛圍又無一不透露着京城頑主的自恃身份。這裏是私人的院子,家主好客,與王寅早年相交,故而後來一些他們自認為的名流風雅之事多在此處進行。

說是把酒言歡,其實也是一種維持彼此關系的社交手段罷了,非常流于表面,彼此也心知肚明。

“他們家廚子不錯。”這是王寅對這裏的評價。

他把車停好下去,陸鶴飛這才把他看的完完整整,夜色之中一身西裝的王寅走進了四合院裏,像極了百年前北平城裏上層社會的大人物。只是王寅沒有什麽書卷氣,不是那種溫文爾雅的文人,而是剛剛放下手槍,脫了軍裝去參加宴會的軍閥。

“快點。”王寅轉頭,招呼還站在原地的陸鶴飛,“多大人了,還要叫我請你麽?”他一只手抄在褲兜裏,一只手停放在腹部,微微仰着頭,自然而然就是一副強者氣魄。

陸鶴飛覺得自己可能是拍戲拍的腦子糊塗了,把剛才萌生出來的敬畏仰慕之情趕緊掐死,快步跟了上來。他站在王寅身邊兒,個頭可能就比王寅高了個頭發梢兒,但倆人走一起,陸鶴飛就像是放假的小鬼被家長帶出來見世面一樣。

不過當他發現飯局上不單單是他和王寅兩個人,且大家都挺正式的時候,就有點理解王寅看他穿着随便叫他別後悔的意思了。

王寅是真的來帶他見世面的。

飯局擺在了堂屋裏,只是仲春時節的北京夜裏也很冷,門都關着。裏面暖氣開的很足,室內寬敞,所有玩樂設施一應俱全。

王寅與陸鶴飛來的時間剛好,後面陸陸續續又來了幾位,男男女女,年紀大小不一,王寅給陸鶴飛挨個兒介紹了一番,要麽是公司老總,要麽是文化藝術圈裏的大家,一圈下來除了三兩個與陸鶴飛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之外,沒有一個平庸之輩。王寅把他帶在身邊兒,意思不言而喻,無非新人初來乍到今後還得仰仗各位擡舉。

另一層是,這是我王寅的人——這個意思非常微妙了,之前王寅沒做過什麽太大的舉動,今日在他的社交圈裏一傳播,八成明天早上全世界都知道他陸鶴飛跟了王寅,以後定會飛黃騰達。這麽做的壞處是,陸鶴飛是跟那些肮髒龌龊之事洗不清關系了,而好處是,王寅給了他一張黃金做的長期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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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質期多久不知道,這跟王寅對陸鶴飛存留的興趣時長有關。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陸鶴飛識相點,就應該不問前程的好好跟着王寅,抓住現在。

有王寅作陪,陸鶴飛自然是整場飯局的焦點人物,大家都是世故的體面人,不會明面上把陸鶴飛怎麽樣。推杯換盞之間都是誇獎陸鶴飛一表人才。順便還詢問幾句王寅上哪兒挖到的寶貝。

陸鶴飛樣貌出衆,不單單體現在皮肉上,骨相也極好。他沒有時下當紅小生們身上油頭粉面的黏膩味兒,甚至看上去都不是性格好的那一類型。他看別人的眼光總是帶着戾氣,說不上是誰欠他的,也說不上是自己多麽的不痛快。但是這個樣子一點也不讨人厭,配上他那張幾乎沒什麽瑕疵的臉,碰撞出一種獨特的讓人瘋狂的黑暗氣質。

他給人一種很強的沖擊力,帥的充滿了攻擊性,稍微脆弱一點的都會被他擊的潰不成軍。這樣一點足以讓陸鶴飛在娛樂圈琳琅滿目的漂亮面孔中脫穎而出,填補相當大的一塊市場空白。

他可以飛揚跋扈,也可以風流浪蕩,甚至可以陰郁黑暗,但唯獨不會是對你俯首稱臣的那個。人都是賤皮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陸鶴飛恰巧就是可以滿足別人的這種心理訴求。

飯局過後,王寅跟他的幾位朋友留下來打麻将,陸鶴飛本來以為他們這些大佬會像香港電影裏演的那樣圍在桌前玩撲克。王寅笑着跟他說,你懂什麽,打撲克賭的性質太重了,太看重輸贏,而打麻将呢,大多時候就是在洗牌出牌,一圈時間很長,足夠東拉西扯聊閑天,這才是他們需要的。

“小飛,來,在我這兒坐着。”王寅落座,“你看他們今天說話那樣兒,好像我要了你是占你多大便宜一樣。你倒叫我瞧瞧,你是不是我的寶貝?”

他這話弄的陸鶴飛特別尴尬,別人都是美女作陪,他一個大老爺們兒也要學着婀娜的身段歪歪曲曲的坐在王寅身邊兒麽?

“老王,你看你把小飛擠兌的。”張熙說,“哪兒有你這麽使喚人的?”他是個知名編劇,寫的電影拿過獎,陸鶴飛是知道他的。

王寅說:“疼還來不及,哪兒能使喚?”他補這一句,雖是半開玩笑的,也算還給點陸鶴飛面子。

大家嘻嘻哈哈一陣,牌局就開始了。只是他們聊天大于打牌,牌局就顯得漫不經心。

“哎,老王,你去年年會上說的那個特神秘的項目,什麽時候能讓我們悄悄?”張熙說,“年底年初各大影視公司和視頻網站的裝逼大會都把自家的片單亮出來看了看,你怎麽還沒動靜?難道是沒錢了?”

“是啊。”做媒體的趙志毅說,“就光一堆神秘兮兮的通稿,怎麽什麽都沒見着?”

王寅一邊兒看牌一邊兒說:“影視劇計劃不是都公布了麽,還缺什麽?”

“那個電影啊。”坐在對面的傅文說,“怎麽,不給小飛安排個角色?”

“還在籌備呢。”王寅說,“你們也知道的,拍電影,又燒錢又燒時間,光是劇本打磨就沒個準兒,不是我賣關子,等準備好了自然大宣特宣。趙總到時候別忘了給個頭版頭條。至于小飛嘛……”他看一眼陸鶴飛,“他能不能成才,還得看你們賞不賞這個臉呀……诶,小飛,幫我摸張牌。”

陸鶴飛依言伸出手去對面摸了一張遞給王寅,王寅習慣性的先用指腹摸一下紋路,反拍在桌面上:“暗杠,紅中。”他笑着又朝陸鶴飛使了個顏色,“去,幫我再摸一張。”陸鶴飛只得再去摸,這一次,王寅跟他說:“你翻開看看。”陸鶴飛把牌豎在王寅面前,一張發財。

只聽“嘩啦”利落的一聲,王寅把自己的牌面全都推倒:“杠上開花大三元,給錢給錢!”

其他三家巨是驚訝,紛紛感嘆王寅好運氣。

王寅笑道:“哪兒是我運氣好,牌是小飛摸的,是他有福。”

陸鶴飛坐在那兒,真不知道王寅到底琢磨什麽呢。

他們打八圈牌,打完之後都快後半夜了,其他人帶來的都是姑娘,姑娘們在一起聊的總不見得陸鶴飛還去插嘴,他只能無聊的跑去一邊兒玩游戲。等結束的時候他都困的要睜不開眼了。

王寅拍了拍他,叫他去洗把臉醒神。冷水打在臉上叫陸鶴飛一下子就清醒了,王寅打了個哈欠,掏煙的時候順手把車鑰匙丢給陸鶴飛,說:“你開車吧,我乏了。”

車子平穩的行駛在大街上,王寅閉目養神,模模糊糊地對陸鶴飛說:“我為你做局,你倒好,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

“這就是王先生的接風洗塵?”陸鶴飛說,“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接風洗塵呢,活像是……”

“活像是情色交易,怕我把你轉手賣了是吧?”王寅接着他的話說,“今天已經夠文明夠清淡的了,你還想怎樣?這還沒帶你紙醉金迷呢,往後的日子,你還有的學。”

“學什麽?”陸鶴飛把車子停在了路邊,扭過頭來靠近王寅:“您今天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呢?”

王寅還是眯着眼,都不帶睜開的,随口說:“給你點好處。”他沉默了一陣,才睜開眼睛,一只手摸上了陸鶴飛的臉頰,“那天打疼你了吧?”

陸鶴飛覺得說不疼顯得特別矯情,說疼吧,又像是在跟王寅撒嬌一樣,于是乎他只能選擇沉默,目光直視王寅。可是他所看到的王寅的眼神開始渙散了,叫他不确定王寅是否真的在盯着自己。只聽王寅說:“小飛……”他後面想接什麽句子,但是沒說出來,這樣低聲的呢喃,好像王寅只是想親昵的叫一叫陸鶴飛的名字一樣。

“王先生,回家睡覺吧。”陸鶴飛回了一句,重新啓動了車子。

王寅每次來陸鶴飛這裏的時候都不好,到家時候都快淩晨了,誰還有功夫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王寅洗了把臉就霸占着床睡着了。

這兒就一張床,陸鶴飛沒地方去,他人高馬大睡不了沙發,想都沒想就睡在了王寅身邊兒。他一路開車回來這會兒已經困過勁兒了,平時一個人睡覺不覺得什麽,現在兩個身量都不小的男人躺在一起,床就顯得擁擠了很多。陸鶴飛覺得這裏以前肯定只住過女人,或者身材瘦小的男人,要不然不可能是這麽一張床。

他又想,可是于渃涵也很高呀。他看王寅和于渃涵之間的暧昧關系,遠不是“朋友”二字可以解釋的通的。縱然于渃涵這個人鐵血強悍的很,但是王寅仍舊很寵于渃涵,是男人寵女人的那種寵法兒。他不知道王寅有沒有這麽對過別人,可一想到王寅在這張床上曾跟那麽多人翻雲覆雨,陸鶴飛就更睡不着了。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可記恨的,權當是心理潔癖。

黑暗的夜晚非常安靜,連呼吸聲都聽的真切,陸鶴飛支起身來面對王寅,王寅睡的很熟,沒察覺到一丁點身邊兒的動靜。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薄薄的衣服下面似乎都能顯現出肌肉的線條走勢。

這是非常具有男性魅力的外表與身軀,被時間淬煉過,被生活打磨過,由裏到外散發着想讓人接近的氣息。陸鶴飛真的蹑手蹑腳的靠近了王寅,近到呼吸都吹在了王寅的皮膚上,他腦中閃過了奇異的畫面,一向玩世不恭帶點冷漠的王寅,在床上又是怎樣的呢?

是兇狠霸道,還是熱情如火?他會對床伴兒非常溫柔麽?還是永遠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一股無名熱潮在身體的深處湧動,陸鶴飛用力搖了搖頭,背過身去不再看王寅,強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趕快入眠。

有些氣息聞到了,鼻子會記住;

有些畫面看到了,眼睛會記住;

然而有些念想,一旦動了,心裏就會埋下一顆種子,無數次的想起記起談起,就像是在給這顆種子澆水,助它成長一樣。

那就再無收回去的可能了。

不論你願不願意,也不論你自己是否真正的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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