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寅一夜無夢的睡到了快中午才睜眼。他沒着急起床,看着有點熟悉的室內裝潢先是反應了一陣,這才想起來自己睡在哪張床上。

“小飛?”王寅張嘴嗓子有點啞,沒人回應他,便又叫了一聲兒,“人呢?”

外面大門有開門的聲音,陸鶴飛帶着一身寒氣從外面回來,手裏拎了兩個袋子。他看王寅醒了,就打了個招呼:“早上我看您還在睡覺,就出門買了點東西。”

“買的什麽?”

“吃的。”陸鶴飛回答。

王寅往袋子裏看了看,沒什麽好東西,都是小孩兒喜歡的垃圾食品。他們當偶像藝人的需要有嚴格的身體管控,很多食物都在禁止食用名單上。可是像陸鶴飛這麽大的男孩子,哪個不喜歡可口可樂跟炸雞漢堡呢?雖然他們正是多動的年紀,吃多少熱量都能給消耗掉,可是也不能太放肆吧。他估摸着陸鶴飛是這段時間沒人管,自己就放飛了。

“沒事兒別瞎吃。”王寅說,“你胖一斤肉在鏡頭上都能顯出來十斤。”

陸鶴飛說:“我每天都有鍛煉。”

“那也不行。”王寅把袋子裏的內容都翻了一遍,很是嫌棄,“去,我把手機拿來。”他是要叫外賣,這附近有一家地地道道的砂鍋粥,再配點小食,很适合他這種半宿沒睡覺的中年人恢複一下身體機能。

其實王寅自己會做飯,手藝很好,也愛研究,一些自己喜歡吃的菜色做的與那些高級廚師無異。可惜能吃到的人少之又少,因為王寅鮮少有那般悠閑時間,也沒有那麽多可以請進家裏來品嘗他手藝的人。

把人請到家裏來,花費一天的時間精力,細心為他親手擺一桌宴席,真的到足夠親近才可以。

“今天天兒不錯。”飯後,王寅躺在客廳的榻上閉眼曬太陽,“北京沒春秋,前後可能也就倆禮拜,一眨眼就過去了。一年到頭最好的日子,也就是這倆禮拜的事兒。哎——”他長嘆一聲,“最是人間留不住啊……”

陸鶴飛本來坐在他身邊兒,然後又靠近了一點,低頭看王寅,電視裏放着的背景音讓這一切顯得不是特別生硬:“怎麽忽然傷春悲秋的?”

王寅睜眼,手指在陸鶴飛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道:“哪裏傷春悲秋了?我只是平常的感慨一番,真傷春悲秋的你又聽得懂麽?二十來歲的年紀不要不懂裝懂。”

“那您呢?”陸鶴飛追問,“您二十歲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麽?”

“我?”王寅思考,得出結論,“反正不跟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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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陽光曬的他很舒服,讓他一下子回憶不起來二十歲的自己是怎樣的一種……那些話要怎麽說呢?需要找如何的詞彙來形容呢?王寅一下子什麽都抓不住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像他跟陸鶴飛講的,到了他這個年紀這個位置的人,其實很多話都壓在心裏,講不出來了,百轉千回最後只能聊些風花雪月,再化成一聲深沉無奈的嘆息,散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可是也只有自己才知道,那一聲聲的嘆息其實是最尖銳的刀鋒,一次次割破了喉嚨,直到那些所有柔軟的細膩的皮肉全都在腐爛之後長出新的銅牆鐵壁,他才能若無其事的這樣呼吸。

“你今天是不是沒事兒做?”王寅開口問道。

“嗯。”陸鶴飛點頭,“剛回來,樓姐說讓我歇兩天。”

王寅看了一眼時間,從榻上起來,陸鶴飛也被他帶的坐直了身體。王寅去洗了把臉醒神,出來說:“走,帶你出去逛逛,這麽好的天氣別浪費了。”

“……好。”

王寅開車帶着陸鶴飛出門,他又不愛逛商場,也沒什麽要買的東西。他口中的出去逛逛其實就是帶着陸鶴飛去喝下午茶。選的地方是京兆尹,就在雍和宮邊兒上,建築風格也是一派京城裏的朱門大院,跟街對面的宮殿融為一體,就連空氣裏的香火味兒都透着幾分禪意。

“這裏夏天來好。”王寅跟陸鶴飛說,“天棚魚缸石榴樹,滋潤的很。”他往裏走了一步,進了院兒裏,忽然就停下了,陸鶴飛順着王寅的眼神看過去也很驚訝。

只見于渃涵和一個陌生男子坐在一起,一臉僵硬的微笑,不知在說些什麽,但顯然是男女約會。

“要過去打個招呼麽?”陸鶴飛問道。他本以為王寅看到于渃涵和其他男人約會會非常不爽,可是王寅浮現了幸災樂禍的表情,跟陸鶴飛說:“不用,她肯定是有她的自己的事兒,咱們吃咱們的。”他口中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卻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坐在了于渃涵他們旁邊兒的位置,對方說什麽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顯然于渃涵也看見他們了,但是她也沒說話。

王寅不落聲色的快速打量了一番那個男人,穿的挺正式,但是堆砌了一身奢侈品,像是把家底全都穿出來了一樣,說話時的動作神态也很注意,可在王寅眼裏就是特別的裝逼,油頭粉面的,像是個耍雜技的猴子。

他心裏默默感嘆,老于何時變成了這種品位?

“小飛。”王寅壓低了聲音,用只有陸鶴飛能聽見的音量說,“你看于總對面坐着的那個男的,打扮的像不像喪葬司儀?”

陸鶴飛也看了一眼,沒忍住笑了一下:“像。”

王寅評價:“一看就是不知道國外哪個野雞大學畢業回來自以為是的海龜。”

陸鶴飛說:“可我沒聽見他說話夾英文啊。”

王寅說:“你繼續聽着吧。”

果不其然,于渃涵跟那個西裝男聊了句什麽,于渃涵非常含蓄地說:“我覺得這個東西,形式遠大于內裏。”

“NO NO NO。”西裝男搖頭說,“I don’t believe you。”他可能是想表達“我不同意”這個意思。

王寅正喝茶呢,一口水差點噎嗓子裏,連陸鶴飛都低頭忍笑,肩膀抖動。

那倆人看上去來了一會兒了,可沒點喝的。于渃涵覺得實在是兜不住了,就招呼服務生過來點東西。那個西裝男菜單都沒看,對服務生說:“給我一杯whisky。”

服務員明顯愣了一下,不過還是非常禮貌的對他說:“不好意思先生,我們現在不提供whisky。”

西裝男驚訝問道:“國內的下午茶沒有whisky麽?”

本來這裏環境就很清淨,大家聊天的聲音也都很小,他這樣大聲一問,周圍瞬間都沒有人說話了,安靜到尴尬。

于渃涵低下了頭,青筋都要起來了,随便點了兩杯茶就叫服務生離開了。

“我好久沒有回來過,真的都不太熟悉了呢。”西裝男喋喋不休地說,“包括一些習慣啊,我都很難适應了。之前去聽音樂會,感覺在國內一點氛圍都沒有,演出結束之後觀衆竟然都不起立鼓掌。”

于渃涵扯了扯嘴角:“因為會擋到後面的人看謝幕。”

王寅“咳”了一聲,擡起頭來看天,陸鶴飛知道他在強忍,因為自己也快繃不住了。

“那于小姐平時還有什麽愛好麽?”西裝男問,“喜歡看什麽類型的電影?”

于渃涵說:“我看的比較雜。”

西裝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說:“我最近最愛的電影就是Coherence,就是,嗯……”他努力回想中文,“就是彗星來的那一夜!”

“嗯。”于渃涵附和的點點頭,很明顯連這個話茬都不想接。

西裝男追問:“那你呢?”

于渃涵想了想,說:“《假結婚》。”

王寅實在忍不住了,跟陸鶴飛說:“小飛,你去旁邊兒的五道營,随便找個小酒吧進去給我買瓶whisky過來。”

陸鶴飛沒問幹嘛,點了點頭就出去了。趁着這個功夫,王寅又朝服務生要了點東西。等陸鶴飛回來,王寅把whisky倒進了一個空杯子裏,清了清嗓子,端着杯子背着一只手去了隔壁桌。

于渃涵見王寅過來,沒聲張,想看看他要做什麽。

“先生,您點的whisky。”王寅把杯子放在了西裝男面前,“為了配合您與衆不同的氣質,所以我們為您調制了特別款。”他說着把手裏攥着的一把紅棗枸杞陳皮放進了西裝男面前的杯子裏,學着對方的口氣說,“Chinese wolfberries and dates,bon appetit。”

看着王寅一系列動作,于渃涵終于沒忍住大笑出來,周圍其他人也發出了笑聲,西裝男被這樣捉弄,臉上輪番變了個顏色,惡狠狠地對王寅說:“你叫什麽名字?我要投訴你!”

“我叫王寅。”王寅站直了身體,垂下眼睛俯視對方,他的态度沒有一丁點輕蔑和盛氣淩人,可是壓的西裝男都不敢擡頭看他。王寅笑了笑,轉頭問于渃涵:“這位先生是誰?”

“我的相親對象。”于渃涵還沒來得及整理自己笑的誇張的表情,“雖然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噢——”王寅對于渃涵說,“渃渃,你竟然背着我跟別人的男人約會?”他語氣不輕不重,但是帶着極強的質問,就跟于渃涵背着他紅杏出牆一樣,也吓的西裝男不敢說話。“不好意思這位先生。”王寅對西裝男說,“您占了我的位置了,麻煩您讓一下,我有話要對她說。”

西裝男又氣又惱,但是對着王寅也不敢發作,吭哧吭哧半天屁話說不出來,只能自己吃個啞巴虧灰溜溜的離開。等他走了之後,于渃涵這才看上去如釋重負。王寅坐了下來,招呼陸鶴飛過來,于渃涵看了一眼,意有所指的說:“喲,小飛也在呀。”

“于總,下午好。”陸鶴飛恭恭敬敬的問好。

“你今兒是演的哪一出啊?”王寅問,“怎麽日理萬機鐵血婊如于總者也被逼無奈出來相親?你說你相個什麽不好,就這麽個玩意兒,還不如你身邊兒的那個小高呢。”

“我就算外面再怎麽折騰,回家還不照樣是我爹媽的閨女?”于渃涵一臉累到不想理王寅的樣子,“都叫你這個賤人攪和黃了,人家再給我告個黑狀,那我回家可真得變成風暴中心了。”

“喲,我給你解圍,你還反罵我賤人?”王寅不樂意了,轉頭問陸鶴飛,“小飛,我剛才是帥的不行還是賤的發慌?”

陸鶴飛說:“帥。”

于渃涵說,“小飛,你可別跟他學壞!

“沒有。”陸鶴飛說,“王先生本來就很帥。”

王寅一臉“小飛很乖”的表情看着陸鶴飛,于渃涵說:“你倆就是穿一條褲子的!”

“不是,說點別的。”王寅正色說,“你要結婚啊?找什麽別人啊,嫁給我不得了麽。我多好啊,有車有房父母雙亡。”王寅正說正話,可到了陸鶴飛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個意思了。

沒有一個男人會随随便便對一個女人說出來這種話,哪怕是開玩笑的口氣,裏面也必然帶了幾分真心。這叫陸鶴飛非常難受,夾在兩個人中間如坐針氈,像是撞破了別人的好事一樣。

王寅不覺有他,繼續跟于渃涵說:“于總有心情出來喝下午茶,沒給我們小飛安排點什麽活計麽?”

你看,這人就是孟浪,也不講究。前一秒還跟于渃涵膩膩歪歪呢,後一秒就在于渃涵面前提自己的心頭好,也不知道圖的是什麽。

于渃涵早就習慣了王寅的作風,說道:“這個事情我很難辦啊,要是我安排的太緊了,耽誤王董好事兒怎麽辦?我這年終還拿不拿了?”

“不能夠。”王寅說,“哪兒能虧了渃渃啊。”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逗貧解悶兒,陸鶴飛只覺得空氣中彌漫着修羅的味道,臉色自然而然也不那麽好了。王寅注意到了這一點,問道:“小飛怎麽了?”

“沒什麽。”

王寅想了想,他和于渃涵要麽開玩笑,要麽聊點彼此之間知道的事情,陸鶴飛這是插不進嘴來了。本來以陸鶴飛的身份位置,安靜的在一旁當個花瓶就好,可王寅覺得二十出頭的男孩兒正是能折騰的時候,讓他這麽壓抑,自己也有些于心不忍。想到這一層,王寅後面聊的內容就活潑了一些,都是陸鶴飛喜歡的。

于渃涵晚上說要回家吃飯面對狂風驟雨,王寅就沒多留他,帶着陸鶴飛走了。

天雖然黑了,可時間尚早,王寅看陸鶴飛還悶頭不說話,不知怎麽的就有點愧疚。本來是帶他出來喝下午茶的,主角卻又變成了于渃涵。懷着補償的心思,王寅說:“小飛,我們晚上去看電影吧。”

“看什麽?”

“你喜歡看什麽?”

“都聽您的。”

“那我想想。”王寅思考了一陣兒,搓了個響指,“那就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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