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次與古州烆聯系,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李淮後來将母親接回家照顧,每周定期帶她去醫院做透析。醫藥費的消耗比他想象得還要快,一個月後,李淮彈盡糧絕。他家早已經沒有什麽親戚,李淮找朋友、同事借了些錢,但他自己也知道這樣做于事無補。

煙瘾就是那個時候染上的。晚上,他趁母親睡着,一個人坐在客廳抽煙,想着晚上能找個什麽兼職,多賺點錢。房間裏傳來他母親無意識的□□,李淮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他有些後悔當時把古州烆的名片留在了店裏,但又有些慶幸。因為他知道,如果沒有留下,他一定會打回去,簽下販賣靈魂的契約。

他最終還是沒有堅持住自己的底線,因為古州烆主動給他打了電話。

“喂,你好”

“李先生,我是古州烆。”

“你……你好。”

“一個月的時間,我想已經足夠李先生想清楚了吧?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

隔着聽筒傳來冷冰冰的聲音,附帶上誘人的籌碼:“我會替你母親安排最好的醫院,如果有合适的□□,我會替她安排手術。李先生,你的母親還年輕,她應該長命百歲,不是嗎?”

李淮沉默了很久,對方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只剩下嗚咽的風聲在手機兩端響着。然後,李淮握緊了手機,慢慢地吐出一句話:“好,我答應你。”

“那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古州烆的辦事效率快極了,李淮答應的第二天,他母親就得以去C市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一應手續都不需要他操心。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接近古州言,并取得對方的信任。

這并不是一個容易的任務,李淮自從答應了古州烆後,根本沒有見到過古州言。他有些擔心古州烆會氣惱,但對方卻有耐心極了:“不要着急,我們需要的是順其自然。越是刻意,越引人懷疑。”

機遇是在不經意間出現的。李淮下班後,在離公司不遠處的餐廳外見到了古州言。那家餐廳在附近還算有名,裝修得簡潔明亮,餐廳外還圍着半開的栅欄做花圃。因為消費不算低,所以公司裏很多女生偶爾會去那兒吃飯,然後拍幾張照片發朋友圈。古州言一個人坐在窗邊,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淮見狀,立刻轉身跑回公司,去辦公室将抽屜裏的傘帶上,然後又往餐廳跑去。到餐廳門口,他停下來喘了喘氣,整理好後才走進去,他走到古州言面前:“古總,我是李淮,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很久以前,您借過一把傘給我。”

古州言擡頭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傘,然後說:“放這兒吧。”說完他自顧自地轉頭看向窗外。

李淮将傘放在桌上,躊躇片刻,只好說:“那我先走了,謝謝您的傘。”

他轉身剛走兩步,就聽身後傳來一句:“坐下吃個飯吧。”是命令,不是詢問。李淮轉頭,“啊?”

古州言還是看着窗外,仿佛剛才說那句話的人不是他。李淮有些不确定地站在原地,又想到自己的任務,只好硬着頭皮坐在了他的對面。

服務員很有眼力地走過來:“先生,請問需要點餐嗎?”

古州言就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勢,李淮尴尬地翻着菜單,随便點了份牛排。服務員離開後,他簡直如坐針氈,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他順着古州言的目光往外看去,除了開得正盛的月季,以及一些他不認識的白色小花,并沒有什麽值得一直注視。忽然,綠色的葉子抖動起來,從草叢裏冒出一只瘦小的黃色橘貓,古州言微微動了動身子,靠窗更近了一些。

李淮才知道原來他是在看貓。那只貓的臉上髒兮兮的,尾巴上的毛稀稀拉拉,它個子很小,在草叢裏來回走動。大概是感受到人的目光,它朝窗子邊走來,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窗邊,歪着頭沖他倆“喵”了一聲。古州言卻在這個時候收回視線,坐直了身子。

服務員過來上菜,貓咪受到驚吓,一下子又竄回了草叢裏去。古州言拿起刀叉,一言不發地吃着牛排,李淮又往窗外看去,小貓又跑了回來,乖巧地坐在他們窗前,“喵”個不停。

古州言擡頭看他:“你喜歡貓?”

“啊?”李淮回過頭來,“不算喜歡吧,我對養小動物沒什麽興趣。”

古州言聞言,垂眸看着盤子裏的牛排冷淡地回道:“哦。”

“古總,應該很喜歡貓吧?”

古州言轉向窗外盯着那只貓:“不喜歡,過于脆弱的生物,被人踢上一腳……”他收回視線,拿刀切下一塊牛排,“就會死掉。”

李淮舔了舔嘴唇,給自己灌了一杯水,然後不再開口。

古州言吃了幾口,就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單已經結過了,你繼續吃,我先走了。”說完,他站起來轉身就走了。

李淮見他離開,長舒一口氣。他往窗外看去,那只小貓還坐在那兒,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着盹。他招來服務員,将他們沒吃完的牛排打包,然後走出去,将牛排放在了小貓面前。

那只貓先是謹慎地躲開,然後又按耐不住一點點靠近,最後試探性地在牛排周邊聞了聞,才開始激動地吃起來。見它吃得開心,李淮站起身準備離開,卻見古州言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

他走上前去,對方沒有看他,只盯着那只吃牛排的貓:“不是說,不喜歡貓嗎?”

李淮幹笑兩聲:“确實不喜歡,只不過,看它太可憐了。”

古州言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哦。”

李淮在內心吐槽:“他是不是不知道‘哦’是聊天大忌啊!”他決定将對話搶救一下,“古總,您怎麽還沒走?”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古州言徑直走到他的車裏。

李淮站在原地,不确定地看了眼手機,八點半,哪裏就晚了?奇怪歸奇怪,他還是坐上了車,邊系安全帶邊說:“那就麻煩您了,古總。”

古州言将自己的手機遞給他:“輸一下你家地址,我導航。”

李淮本想說自己認識路,但還是乖乖地将地址輸了進去。一路上,除了導航傳來的機械的聲音外,再沒人說話。李淮感覺到有些悶,默默将窗戶打開,風吹進來,讓他舒服了不少。古州言忽然開口:“你覺得熱嗎?”

“不是,就是有點悶。”

古州言又回了一聲“哦”,然後他伸手将音樂打開。“不是這個‘悶’啊!”李淮在心裏嘆氣。不過有點歌聲總比死氣沉沉要好,他只能這樣勸慰自己。

到了李淮家附近的地方,古州言突然将車停下,他握緊方向盤,全身緊繃,面色發白,額頭出了一些細密的汗。他喉結滾動,小聲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拉開車門,倉促地跑到一個綠色的大垃圾桶旁邊。

李淮還未反應過來,就聽見他痛苦的嘔吐聲。他連忙跑過去,還沒靠近,對方擡手阻止他:“不要過來。”李淮站在原地,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古州言稍微好些了,他擡起頭虛弱地說:“後排有礦泉水,麻煩你替我拿一下。”

李淮跑回去拿了水,順便将車裏的抽紙一并帶上,他将東西遞過去。古州言接過後,漱了漱口,然後說:“麻煩你了,回車裏去吧。”

上了車,靠近後李淮才看到他面色有多差:“您還好吧?”

“沒關系,胃病而已。”

古州言将車停在了他家樓下:“到了。”

李淮道謝後下了車,猶豫地朝前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古州言手扶着方向盤,将頭埋在了兩手之間。

李淮敲敲車窗:“古總。”

古州言擡起頭來,眼睛裏有層水汽,他應了聲:“嗯?”

“你身體不舒服,還是別開車了,要不要先去我家休息休息?”

古州言看着他,路燈下的光碎在他的眼裏,讓人看不清他的想法。他點點頭,說:“好”。

古州言個子高,在逼仄的樓梯間裏顯得促狹。脫下的西裝搭在手臂上,他穿着白襯衣,與昏暗的樓道和發黃的牆壁形成鮮明的對比。李淮有些擔憂:“不好意思啊,古總。這個地方您會不會不太适應。”

“沒有。”還是言簡意赅地将話給聊死了。李淮在心裏嘆氣。

可能是自己也察覺到回答過于冷漠,古州言又補充了一句:“我很适應。”

李淮在心裏默默應了聲“哦”,但表面上還是說道:“适應就好。”

終于爬完樓梯到了家,李淮領古州言在客廳坐下。與樓道裏的淩亂和肮髒不同,李淮的家很幹淨,李母來了以後,更是将整個家收拾得井井有條。李母聽到動靜,從屋子裏出來。李淮給她介紹:“媽,這是古總,我公司的老板。他胃有些不舒服,我讓他在家裏先休息一下。”他又轉頭對古州言道:“古總,這是我媽。”

古州言站起身來,朝李母笑笑:“阿姨好。”李淮在旁邊看得驚訝,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笑,讓人還挺不适應的。

李母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古總,你坐,你坐。不好意思啊,家裏有點亂,小淮這孩子也不提前給我說一聲,我好收拾收拾。”

“您客氣了,叫我州言就好。”

“诶好,州言這名字可太好聽了。那個,古總你先坐,小淮,好好招待古總,媽去熬點粥,給你們暖暖胃。”

古州言還來不及說“不用麻煩了”,李母就已經進了廚房。

“古總,你坐吧,我去給你倒點水。”李淮将水放在古州言面前,兩個人并排坐在沙發上,誰也沒有說話。

“說點什麽吧,趕緊說點什麽吧。”李淮在心裏默念。

古州言盯着水杯,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李淮默默地将電視打開,讓自己不會顯得過于尴尬。

好死不死,電視打開直接是財經新聞:“麒利集團總裁古州言,日前被拍到與華研集團的千金一同用餐,有專家揣測,這意味着兩家或有聯姻打算,未來股票可能将有所上升。”

李淮本想趕緊換臺,一緊張直接将電視給關了。屏幕一黑,客廳立刻寂靜無聲。他匆忙拿起水杯想喝口水壓壓驚,順便悄悄打量古州言的神情。

古州言轉過頭來,與他的視線撞個正着,他說:“我喜歡男的。”

李淮一驚,剛入口的水直接噴了出去,他還來不及緩過神來,對方又說:“你喝的是我的水。”李淮直接嗆得咳了出來,咳得臉都紅了才勉強停下。

古州言說完話,又盯着水杯一動不動了。李淮覺得氣氛詭異,腦子一抽,說了句:“我也是。”等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的時候,他腦子已經替他尴尬得放空了。

古州言盯着他,神情難測:“你也喜歡……”廚房那兒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李淮慌張地起身,一只腳跪在沙發上,他前傾将古州言的嘴捂住,聲音因為咳嗽還有點沙啞:“我媽不知道,保密!”古州言被他捂住嘴,默默點頭。李淮放下手,坐回原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對老板的“冒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