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我們是從酒樓後門走的。因為小侯爺是坐着自家馬車而來,足夠寬敞,應該是足夠載着我們去的。偏偏小侯爺太矜貴了,要獨自坐一輛馬車。幸好這座酒樓就是單遇家的,後院子裏馬車随便用,我們選了一輛。

馬車裏,單遇連連搖頭,“這位小侯爺也真古怪,三個大男人坐一輛馬車怎麽了,我看他那輛馬車已經足夠大了,又不會擠!”我知道他這是眼饞那輛楠木馬車。單家雖然足夠有錢,商人身份擺在那裏,所以不能像達官貴族那樣乘有品位的馬車。

我坐正身子,人家是女孩子,才不是大男人呢!“我們是什麽身份,他又是什麽身份?!別抱怨了,他能夠讓我們跟着去獵場已經足夠好了。”

單遇轉着手裏的金橘子,轉過頭看外面的風景,不答腔了。

安留候的獵場果然是不虛盛名。林密草長,河流縱橫。平時沒有人來這裏,也有專門的人負責料理。此時已臨暮春,路旁種滿了一株株櫻花樹,開得粉白可愛。因為此行不是打獵來的,小侯爺領着我們走了這條大道,路旁花樹繁華,清風陣陣。

停了馬車後,小侯爺立在路旁,等着後面的杜家二位姑娘走下馬車來。

杜君姿手執羽扇走下來的時候,正好一陣清風吹過,吹落枝頭花瓣,落在她揚起的裙裾上。她一手以扇遮面,一手輕輕撫下裙帶,下了馬車後,也不動,只是露出一雙明眸大眼裏看着對面的小侯爺。兩人之間正是飛舞的花瓣,小侯爺看着她,也是不動,互視良久,直到被君顏的歡呼聲打斷。

杜君顏下了馬車後,就像小鹿一樣圍着花樹亂跑,一點都不拘禮。毫不掩飾自己歡喜的心情。

我碰了碰旁邊已然愣住的單遇,“別發呆了,我們走吧。”

單遇好像七魂六魄被勾走得只剩下一魂一魄,動作僵硬地拉着我的手,“這位天仙般的妹妹,芳名是什麽?如今年齡幾許?可曾婚配?”這時君姿正好緩步走來,徐徐收了羽扇,走得儀态萬方,見了我們卻連招呼也不打,直接越過我們,朝着小侯爺走去了。

我不厚道地笑了笑:“沒戲的。”

單遇轉過頭懊惱地瞪了我一眼,走過去的杜君姿卻明顯背影一僵。

暮春的風還在吹着,君姿垂在後腰的長發微微拂起。她立在小侯爺面前,行了個再标準不過的禮,“姿兒見過侯爺。”我摸了摸鼻尖,慢慢走過去,原來她已經知道這次來見的人是誰。

小侯爺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杜君姿有些猶豫地開口說道:“侯爺面熟得很,倒像在哪裏見過……”她見對方不答,連忙有些羞赧地低下頭,“是姿兒逾禮了,不過确實不是謊話,侯爺不要誤會才是……”

小侯爺還是不說話,轉過身,直接走到前面去了,照舊留個孤傲的背影給衆人。

這時杜君顏才跑過來,手裏已經捧着一大把剛摘的野花,臉上帶着笑意,笑得憨憨的。她在外人面前就是這樣不正常的狀态,大家都習慣了。杜君姿拉過她的手,這才有像大姐姐的樣子,“待會你可別亂跑了,不然出了事,沒人保得了你的。”

杜君顏低下頭,“知道了。”

這時走在前面的小侯爺止步,站直也不轉身。我們看了半天才明白她這是在等我們過去了。單遇一直想跟在君姿身旁走,但是她們帶來的丫鬟将自家小姐圍住,不讓旁人近身。

我無奈地朝單遇攤攤手,表示我也無能為力。

小侯爺帶着我們到了一座建在池沼旁的水榭裏,裏面打掃得一塵不染。一面牆上爬滿了青藤蔓,綠意盎然。而走廊邊上種滿了不知名的花朵,皆是奇花異草。我們剛走近,便聽到裏面傳來一陣歡聲笑語,等在裏面的人似乎不少。

小侯爺駐足,似乎有些沒有預料到。我們跟着停下來,正不知該如何,那候在門外的侍女眼尖,已經揚聲喊道:“夫人,小侯爺來了。”

這下不進去也不行了。小侯爺轉過身看了看我們,臉上的神情倒是淡然得很。

我們不知道他是要做什麽,只能等着他接下來的動作。卻看到他徑直走到杜君姿身旁,也不顧她吃驚害羞驚喜的表情,直接拉住她的手,然後走了上去。我跟單遇面面相觑,不知道他這唱的是哪出戲。杜君姿展開扇子遮住自己的笑顏,乖乖跟在他身旁。

竹簾剛被掀開,一位婦人的聲音便驚喜地響起:“阿穆來啦,來得正巧,快來見見……”在看到小侯爺旁邊的美麗杜二姑娘之時,話音戛然而止。裏面原本滿堂和樂融融,氣氛恰然,因為我們這群不速之客,陷入滿室的寂靜之中。

我趁着這個機會,飛快地掃視了一圈。只見坐在首位的是個年到中旬的貴婦人,我想起來,是去大林寺廟親自接須塵回去的那位貴夫人。想必就是老侯夫人了,也就是那位讓須塵剃度成僧的嫡母。而坐在旁邊的有兩位貴族女子,皆是錦衣華服,妝容端莊。其中一位顯然已經嫁人為婦,眉梢藏情,微微揚着尖尖的下巴,氣勢淩然。而身旁的女子就顯得稍小,還是少女裝扮,長得珠圓玉潤,豐腴飽滿。我愣了一會,才想起來這兩位是戚郡王的千金,戚優和戚雅。

戚雅如今是少女了 ,還是很胖啊。而且她面前照舊擺滿了甜點瓜果,她見有了外客進來,才稍稍有些收斂,手裏拿着一只橘子慢條斯理地吃着。同時拿一只眼偷偷看進來的小侯爺。

小侯爺也不說話,手握着杜君姿的手腕,安靜地落了座,然後轉過頭也示意我們坐下來。那貴婦人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視線落在君姿和他身上。君姿有些拘謹地依偎在小侯爺身旁,一點都不像剛剛與小侯爺見面認識。她之前還說要守禮矜持,現在倒是舉止浮誇了。在貴婦人變得越來越寒冷的眼神之下,她終于輕輕起身,然後坐了稍微遠點的位置。

君姿坐在一旁,頭微微低着,害羞道歉的樣子。在看到小侯爺又起身,坐到她身邊的時候,貴婦人終于不滿地“哼”了一聲。然後急忙轉過頭對着那兩個看得震驚的小郡主,“阿穆他平時穩重守禮,不是這樣的。這次倒是讓你們見笑了,還請不要放到心裏去。”

戚雅吃着橘子,眼睛還朝着小侯爺看,而戚優已經挺直背,面色微惱,“夫人的雅意,我們知曉。如今侯爺也是心有所屬,今日更是帶着不知哪裏結交來的朋友不忌諱地露面,阿優也看明白了,今日多有打擾,先告辭了。阿雅,我們走!”

貴婦人連忙起身,還要好言勸住她們,阿優是站起來了,阿雅卻還沒有,咬着橘子皮眼睛轉也不轉地朝着我們這邊看。

我算是看明白了,原來是這老夫人要給小侯爺說親,與戚郡王攀交情去。小侯爺不願意,想來老夫人也還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在這傾州城,小侯爺能夠知根知底的也就是杜府了,這才拉上杜君姿來當擋箭牌的。只是瞞得了一時,又不能瞞得了一世,倒是就算娶了妻,生不出後嗣來還不是照舊穿幫!我有心想看熱鬧,便坐在位置上,安靜地看着。

戚優見妹妹這般不争氣,有些惱了,“阿雅,還不走,留在這裏讓這些人看笑話麽!”那貴婦人已經伸手,面露慌色,“兩位郡主勿惱,是我這不孝子不懂事,等回去後定重重責罰他,讓他給你賠罪。”

小侯爺坐在一旁也不給個反應,只是拉緊了已經臉頰生紅暈的杜君姿。杜君姿慢慢放下羽扇,露出臉來,“戚郡主真是貴人多忘事了,多年前郡王妃曾來府上做客,君姿有幸也與你們一同入了書室學習,今日相逢,怎麽不認識了?”

戚優看了看面前長得明豔逼人的美人,尖俏的下巴驟然收緊,好像如臨大敵。“原來是杜府的兩位姑娘,如今沒有了大姐姐幫扶,二姑娘倒是養的好脾性。”她現在反而不走了,慢慢落了座,看樣子是被杜君姿挑起鬥志來了。

她眼珠一轉,看到一旁一直默不出聲的君顏,粲然一笑,“這位三姑娘也是熟人呢,方才眼花,竟然沒有認出來。果然是一對姐妹花啊……”杜君顏後背一僵,擡起頭來臉上卻依舊帶着傻乎乎的笑,歪着頭一派天真地看着她。

這趟渾水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老夫人已經被氣得不肯再見客,讓丫鬟扶了下去。任憑這水榭裏變得烏煙瘴氣起來。小侯爺見她走了,才慢慢站起來,然後走到書案上拿出紙墨寫字。

戚優和杜君姿還在舌戰不止,因為君姿回了句“這裏可不止我們杜氏一對姐妹花呢!”,戚優就如炸毛的貓一樣,劈頭蓋臉地就喝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若是不說清楚,今日別想邁出這門一步!”兩個人你來我往,完全忘記了身旁還有很多人看着。

戚雅慢悠悠地吃完一只橘子,又慢條斯理地拿起一只蘋果咔嚓咬了一口,嚼下去,便開口說道:“你們在下人與旁人面前這般吵鬧,成何體統?”她不說倒好,戚優一聽簡直恨鐵不成鋼,“我這是為了誰才站在這裏的?你倒好,事關己身,還高高挂起諸事不理!”

這時一張白紙飄然而至,只見上面寫着:阿雅郡主,在下深感抱歉,只是我心中已有伊人,婚事不可再提。

作者有話要說:

☆、二

白色宣紙從案幾上飄然落地,随之而來的是阿雅郡主爆發出來的哭聲。

然後戚優就起身去追哭着跑出去的戚雅了。

小侯爺面色淡然地立在案幾旁邊。我們還處在錯愕之中,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看着對面已經用羽扇遮面的杜君姿。她露出汪汪大眼,表示自己也是很驚喜。我在腦海裏忽然浮現小侯爺深情對望杜君姿的畫面,頓時一陣惡寒。

要是她真敢娶,洞房花燭夜之時,怎麽辦?不對,這個時候應該關心的不是這個,我搖搖頭,但是這個時候應該關心什麽……我還真不知道……

小侯爺已經拾起地上的宣紙,然後慢慢撕碎灑入窗外的沼澤裏。他這才轉過身,一臉無辜地看着我們,也不說話。

事情發展得太快,很多人都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這時垂下的竹簾又被重重地掀開,跨進來一個颀長的身影,來者一襲黑袍,孔武有力,踏入的時候,連人都沒有看清就急吼吼地喊道:“是誰惹哭了我的妹子?!真是反了天了!”

來的是替妹妹做主的戚謹戈。

小侯爺立在窗前,平靜無波地看着來勢洶洶的對方,好像事不關己。

戚謹戈大步走進去,視線很快瞄準了小侯爺,“你就是那個啞巴侯爺?我妹子不嫌棄,是看得起你,你倒好,蹬鼻子上眼了不是……”

我看到小侯爺輕輕皺了眉頭,卻也沒有避開,平靜無波地直視前方。

眼看戚謹戈就要沖過去拎起他的衣領,角落裏忽然傳來一聲嫌棄的女音:“真暴力!”

戚謹戈神奇地停止了動作,然後緩緩轉過身,看到了站在角落裏的女孩。

我今天總算明白了什麽叫英雄難過美人關,什麽叫紅顏禍水誤事……那戚謹戈看到對方,馬上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把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忘了個一幹二淨,“你、你怎麽在這裏……”好像還變成結巴了!

杜君顏坐在角落裏,托着下巴看向戚謹戈,“還打人嗎?”

“不打了。”戚謹戈的臉變得飛快,笑得那個溫良無害。

杜君顏這才施施然起身,突然吃吃笑起來,又笑得傻乎乎的,“真好玩,嘻嘻……”不光是戚謹戈,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這兩個人不成一對真是沒道理啊,變臉都是一眨眼的功夫。

“怎麽了?幹嘛都這樣看着我。”杜君顏說完就轉身蹬蹬跑出去了。看着飛快地跟着跑出去的戚謹戈背影,我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我說兄弟,你不是來這裏要給你妹子出氣的麽……

杜君姿還拿着羽扇遮面,露出的眼睛眨了眨,然後看向小侯爺。小侯爺終于擡手,溫柔地向她招了招手,杜君姿滿臉甜笑地湊過去。

小侯爺低頭不知寫了什麽,遞給她,杜君姿看了笑得更加甜了,附在小侯爺耳畔巧笑倩兮地不知說了什麽。我怎麽看着她的笑容這麽礙眼呢。

他們商量好事情後,杜君姿才心滿意足地走過來,跟我說道:“哥哥,送我回府吧。不然母親回來看到我們不在府裏,恐怕又要責罰了。”

我轉過頭看了看小侯爺,不知道她跟杜君姿說了什麽,難不成真要娶她?!

這可真是亂套了。

出了水榭,我才慢半拍地想起忘了單遇。我轉過頭看了看,也沒看到單遇的人影。君姿一路上都笑得甜滋滋的,見我在找人,好心地說道:“哥哥是在找你那位朋友嗎?他早就走了,在戚世子追着三妹妹出去的時候一起走的。說來也怪,三妹妹是什麽時候跟戚世子這麽好了?不過這可不關我的事情了……”她一邊念叨着一邊往前走去。

我找不到單遇,只好跟了上去,到了停馬車的地方,杜君顏已經等在那裏了。而戚謹戈沒有在她旁邊。

……

等我們回到府裏,裏面卻已經鬧得雞飛狗跳。春暖閣前面圍滿了府中的丫鬟家丁,深青色門簾重重地垂下,也沒人來管一下。我們本來是打算悄悄各自回到房間去的,見到這種情形只好一起走過去看個究竟。

邢昙正好撩起簾子出來,厲聲呵斥了看熱鬧的下人們,春暖閣前一下子變得清靜起來,裏面的聲音也隐隐傳來。君姿收了手裏的羽扇,眼眸中還帶着笑意,“邢昙姐姐,這是怎麽了?”

邢昙大概被難得如沐春風的二姑娘吓了一跳,半響才反應過來,“二位姑娘來得正好,夫人氣得頭疼,屋子裏少夫人正在吵鬧呢。你們快過來勸勸,哎,大公子,您先別走,您也來勸勸吧。柴姑娘也在裏面呢!”

我頓足,差點忘了府裏還有這號人物,這幾天柴媚都很安分守己地呆在府裏的,我以為她只要有了個安身之地就好了,沒想到現在倒是惹起事了。下意識地覺得跟自己無關,轉而一想她好歹是跟着自己入府的,我若是不管,誰來管她?我轉過頭,眼神疑惑:“少夫人?”

邢昙已經轉身撩起門簾,讓我們進去,她轉過身,用另外一只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我忘了說,這少夫人是堂少爺的,便是郡尉府裏的千金。”

原來羅儀裳。我回來也有幾個月,父親卻總是沒有帶我去見杜之漣,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味道。沒想到其實兩家之間還有聯系。

待步入暖閣,兩個女人激烈的争吵聲就傳來,不相上下。

只見一個紫衣少婦雙手擱在腹前,面色冷然淩厲,長得一雙桃花眼,此時正冷冷地看着前方的人,吐出來的字也是冷冷的,含着刀一樣,殺傷力十足。

反觀已經急得跳腳的柴媚,她似乎很喜歡穿紅色的衣裳,現在一襲紅彤彤的衣裙,配上因為激憤而漲紅的臉龐,活像一朵開得正豔的雞冠花,雙手的袖子已經毫無顧忌地挽起,一直挽到胳膊肘那裏,好像随時都要沖上去胖揍對面的人。

羅儀裳一直很冷靜,面色還有些蒼白,緩慢而堅定地說道:“你偷了我的金镯子,證物證人都已經有了,要是你再不道歉賠償,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情,把你送到衙門裏去。”

“我呸!你那點小東西本姑娘還看不上眼呢,你睜着瞎眼說什麽瞎話,我也告訴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說我沒偷你金镯子!伯母,您別攔着我,她實在太嚣張了,看把我們欺負成什麽了,你們礙着情面不好撕破臉,我可跟她沒有什麽情面,來呀,你這麽威風,打架一定很厲害吧!”柴媚一直在挑釁,腳都跳起來了,卻始終沒有沖上去動手。

羅儀裳額角似乎有根青筋越來越明顯,好像就要鼓起來了,她的表情還是很冷靜,“要打架麽……”她忽然随手抄起桌案上的茶盞,狠狠擲地,瓷片碎裂的聲音裏,她的語調終于變了,“本姑娘還沒嫁人之前,可是最喜歡玩刀弄槍的了,整個郡尉府誰敢動我!要不是現在嫁為人婦了,我倒是很想跟你打一次架,不把你的牙齒打落,我就不姓羅!”

說完,她又優雅地立在原地,雙手重新擱在自己腹前,微微揚着頭,“你現在不過是逞一時威風,将來可不要後悔。”

“呀!”柴媚氣得彎下腰喘氣,眼看兩個人就要将争吵升級為打架,我上前一把拉起柴媚,“你怎麽盡惹事了。”

然後看着癱坐在座位上的母親,她正扶着自己的額頭,嘴裏還在念叨着“氣死我了,這是哪裏來的姑娘……”君姿和君顏上前安撫着她,眼睛朝着這邊看過來。

柴媚還是氣呼呼的,臉龐漲得通紅,哪有之前那種狡黠滑頭的樣子,看來确實是遇到對手了。要她平靜地陳訴事情,反而說不清楚。羅儀裳站得累了,慢慢坐下來,然後說道:“想來這位便是大公子了,聽說柴姑娘是你帶進來的,我不知道這位柴姑娘家世背景如何,只知道她的品行似乎大有問題。杜府雖說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人家,一只金镯子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柴姑娘若是喜歡,大可以開口,何必偷偷摸摸,做些不上道的事情。”

“胡說,我才沒有偷呢!”柴媚開口反駁她,一連強調了幾句自己沒有偷,然後什麽話也說出來了。我斜眼看她,總覺得不對勁,柴媚不是一向機靈聰明的麽,現在怎麽弄得好像處處落下風的小姑娘一樣。

不知道她在打什麽算盤,總之現在柴媚說的話毫無說服力,道理确實都站在羅儀裳那邊,我聽羅儀裳的要求也不過是讓柴媚道個歉而已,便開口說道:“此事簡單,柴媚,你道個歉便是。”

柴媚瞪着大眼看我,好像不敢相信我會這樣輕飄飄地解決事情。我被她看得都要心虛了,摸了摸鼻子,催促她,“快道歉啊。”隐隐地,我好像知道了是她所謂“自尊心”在作祟吧。

“我沒做錯事情,憑什麽要我道歉,我不做!”柴媚偏過頭去,氣得嘴唇都在抖動。

我看着她的側臉,心裏忽然一動,故意冷下臉來,“你不想道歉也可以,事情已經鬧大了,春暖閣也被你們弄得烏煙瘴氣的,母親不跟你們計較,是因為她大度。我可沒有這麽好說話的,按照本朝律法,偷竊一只金镯子已經足以讓你下獄了。”

羅儀裳淡淡地說道:“下獄不必了,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了,把金镯子還給我就行。不過金镯子已經掉到水井裏撈不到了,只能折成錢了。”

“要錢才是你的目的吧!”柴媚出言譏諷,羅儀裳不答腔,只是冷冷得看着她。

我打斷她們,說道:“柴媚,你道個歉吧。”

“你不相信我?!”柴媚迅速地看向我,我木着一張臉,沒有露出任何情緒。她看了一會兒,咬牙切齒道,“好啊,原來你是這樣是非不分的人,杜之漪!我告訴你,本姑娘也不稀罕你,以前是我眼瞎,才想着帶你一路來到傾州城,要是沒有我,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游蕩呢!現在好了,你認祖歸宗了,翻身做大公子了,不一樣了,是枝頭的鳳凰了,是吧!呸呸,忘恩負義的家夥!”

滿閣的人都在看着我,好像我就是柴媚口中那個堪比陳世美的大爛人。我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睜眼說瞎話黑白颠倒的人,被她說得我都要誤以為自己是被她一步步帶到這裏了!也不知道是誰把她帶到傾州城,又讓她住到杜府的,“忘恩負義的那個人,是你吧!”

柴媚壓根不聽我的反駁,一張臉擡着,眼眶裏還含着淚水,看上去可憐委屈得很!連母親好像也相信了她那番話,她看着我,“漪兒,你怎麽能說這麽過分的話。”

我越發下定決心要跟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劃清界限,要是繼續被她纏着,真的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我毫不懷疑如果柴媚起了心要嫁給我,就一定能做到這種事情。“要是你覺得委屈了,難過了,不好意思,我沒那個責任要安慰你。如果你想要走,我也不會攔着你,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不應該就局限在這小小的杜府。”

我敢拍着胸脯保證,這最後一句話對得起天地良心,是貨真價實的良心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柴媚也不管什麽金镯子銀镯子的了,跺了一腳,瞪了我一眼,然後蓄着滿眼的淚水跑出去了。

不知情的母親還在責怪我。

作者有話要說:

☆、三

入夜了,不知道為什麽柴媚離開之前的臉一直浮現腦中,我開始不安,或許白天說話确實太過分了。我站起來,推開門,打算去外面找她。

門外的庭院裏卻站着杜君顏,她不知站在這裏多久了,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她見我出來,好像舒了一口氣,“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打算走了。”

我驚疑不定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等在這裏是為了什麽。

“柴姐姐留下來的字條,給你。”她将手裏捏着的紙條遞給我,我因為急着看紙條的內容,對她這麽親昵地稱呼柴媚沒有多加追問,原來是讓我去城西的酒樓找她。

我看到柴媚的時候,她正坐在酒樓的屋檐下百無聊賴地托腮觀察過路的人,白天的委屈憤慨情緒早已煙消雲散。我站在她面前,“你打算做什麽?”

她仰起臉,看清我之後,臉上揚起一抹笑來,“我還在想要是你不來,我就厚着臉皮早潛入杜府找你呢。怎麽樣,我白天演得像不像?這是我第一次演潑婦呢。”

我皺了皺眉,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你處心積慮地大鬧一場然後離開杜府,就是為了演一場戲?接下來呢,又要到哪裏去胡鬧?”

“哎呀,不要這樣不耐煩啊,我這是為了你,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不跑出來,怎麽把你叫到這個地方?以後呢,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了,不會再煩你了。不過在我消失之前,我也得解決好你的事情才行呢。”她依舊保持笑容,笑得洋洋得意,好像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我?我要你幫什麽解決事情?還有,消失?你要去哪裏?”我一頭霧水,還是不明白她到底在搞什麽鬼。

柴媚将手指放在唇間,做了個輕聲的動作,“天機不可洩露,我做這些呢,反正都是為了完成某個人給我的任務,你就當幫幫我,配合一下我,好不好?”她說完忽然站起來,朝我後面一指,“你看,那裏有輛馬車停在那裏,那個人說你的良緣就在那裏,你快去找她吧!”我轉過身,角落裏果然停着一輛馬車,再回過頭來,柴媚卻不見了。

那之後我很久很久沒有再見到她,等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傾州城鎖妝樓的主人。

馬車靜悄悄地停在那裏,車簾也重重地垂下。這輛馬車沒有什麽獨特之處,看不出是哪家府上的。我站在那裏,一邊注意這馬車的動靜,一邊琢磨着柴媚的話,覺得這個人真是奇怪得很,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離開,沒有任何身世背景,性格多變,有時候說話方式還和杜君顏很像,她們不會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吧……

那馬車車簾忽然被掀起,只見一個女子頭戴白紗帷帽地下來,腰間繞着藍色錦帶,懸下一枚花枝纏繞的玉佩。她腳步輕盈地下了馬車,似乎仰起臉望了望旁邊的酒樓匾額。

那熟悉的身姿忽然出現在燈下,我幾乎一眼就認出她來了。雖然隔着一層帽紗看不清她的容貌。她垂下頭,身姿翩然地踏入酒樓裏。鬼使神差地,我也跟了進去。

走到門口,身旁忽然走來一個羽扇遮面的女孩,她腳步匆匆,似乎正在趕時間,一不小心撞到我手肘,嬌呼一聲,半途又截住了。我聞聲看過去,只來得及看到她的背影,但是背影也足夠了,“君姿,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到這裏?”我走上前,輕聲說道。

杜君姿再也僞裝不下去,移開羽扇,露出眼睛看着我,“哥哥,你怎麽也在這裏?!”語氣訝然又驚吓,還有不滿。我隐隐地明白柴媚把我叫到這裏的原因了,不過她能未蔔先知嗎?杜君姿見我不答,妙目一轉,了然地說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杜君顏告訴你的,對不對?我就知道不應該跟她說的,待會回去再找她算賬!”

她看了看四周,然後低聲說道:“哥哥,你可不能壞了我的好事,是小侯爺……”

走到人少的地方,我才開口說道:“半夜私會,這名聲傳出去可不大好聽。若是被別人看到了,你讓父親和母親的臉面往哪裏擱?還有,你也未免太不矜持了,小侯爺叫你來,你便來,待會若是他要對你做什麽,難不成你也應了?”

杜君姿臉頰飛紅,低聲說道:“只要他肯娶我,有何不可?說不定今夜之後他便八擡大轎娶了我呢!”

“不行,我得跟着,不然待會你吃虧了怎麽辦?”說完不管杜君姿的反對,我一步不離地跟在她後面。杜君姿咬了咬唇,衡量了一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帶着我入了雅座。

裏面卻沒有坐着小侯爺,而是戴着帷帽的女子。她正端坐茶桌後方,纖手舉盞,緩緩倒茶。見門被推開,才擡頭看了我們一眼,看到進來的是兩個人,手裏的動作一頓,繼而又擱下茶盞。杜君姿驚疑不定地立在原地,直到對方開口:“杜家小姐,請坐。”

不同少年的稚嫩啞澀,這聲音輕妙朗潤,帶有女子的一股柔媚。

“杜大公子也來了,這樣也好,也請坐吧。只是少了一杯茶盞。”她将自己面前的兩杯熱茶輕輕推到我們面前,“這是慕月剛剛泡的茶,還請不要嫌棄。”

杜君姿面色變幻,微微沉下原本歡喜的表情,艱難地說道:“原來是慕月小姐,以前只聽母親提起過,想不到現在能親自見到,真是君姿的榮幸。只是不知慕月小姐怎麽會在這裏?”

慕月聽了不也惱,帽紗後面的表情似乎輕輕笑了一下,“我知道是三哥哥約的佳人,不是慕月不懂事要來壞了你們的姻緣,實在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說,若是不說,唯恐将來君姿小姐生了怨言,怪到我們身上,那樣罪過可就大了。”

我将手擱在茶桌上,漫不經心地撥弄着被茶水熏得濕濕潤潤的茶盞,耳朵卻專注地聽着,慕月?這是她真實名字嗎?還是面前這位真是慕月小姐,而非她?

杜君姿不安地動了動,她私會男子這樣的事情被對方妹妹撞破,不管怎麽樣都是一件很丢臉的事情吧。她的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半響才擠出一句話來,“這是小侯爺的主意,君姿不敢不從。”

那雙剛剛泡過茶的手忽然伸過來,帶着一股清新的茶香,就這樣握住了杜君姿不知所措的雙手,“君姿小姐,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也是個好人家的女兒,是我三哥哥魯莽,沒有顧忌到你女兒家的身份,我替他來這裏,是因為我哥哥實在不是個托付終身的好人。”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下定決心般開口,“既然杜家哥哥也在這裏,我也就直說了,我三哥哥看上去眉目清秀,溫良無害的樣子,其實最是辣手摧花,放蕩不羁。”

我剛剛喝下一口茶,聞言一嗆,茶水嗆得我俯身咳嗽起來,慕月不說話了,我擡起手,抹了抹嘴角的水漬,“失禮了,是喝水太急了。沒事,你繼續說,我認真聽着。”我側過臉,看着一臉愕然的杜君姿,“妹妹,你也好好聽着,這可是終身大事,耽誤不得的。”

杜君姿眨了眨眼,好像還處在懷疑之中。

慕月還拉着君姿的手,擺出長輩的姿态語重心長地說道:“杜妹妹,要不是看着你長得如此惹人憐愛,如花似玉的。我也就不會這樣背後說三哥哥的壞話了,自從他繼了爵位,府裏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都被他招到屋子裏去,城中有些姿色的姑娘都不肯放過,如今他又要來騙你,我委實看不下去,他這般風流,若是對待姑娘們都好好的,那也說得過去。三哥哥最過分的就是搶了姑娘後就丢棄不管了,莫說是名分,就是錢物也不肯給她們。你跟她們不同,你是好人家的女孩,杜郡守也是個有名望的人物,事情若是鬧大了,兩家都不好看,我三哥哥恐怕反過來還要怨你多事,你若是還抱着嫁人的心思,到那時恐怕更招三哥哥厭煩,如今他是侯爺了,府中只剩下我們這些寡母孤女的,誰能治得了他?他不想娶你,除非陛下下了谕旨,否則他的婚事誰也做不了主,一定不會輕易娶你的。”

這樣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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