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意外

學生的日常就是盼放假,開學盼國慶,國慶等元旦,元旦盼除夕,除夕盼清明五一。

元旦的改革春風吹過來,各種考試中總算能扒出來一個喘氣的機會。

最後一節課之後,教室裏就作鳥獸散,江天還是一貫的留在教室學習,現在有了丁洋這個專車司機更是不着急坐車回家。

丁洋下了課直接去了體育館找張教加訓。

冬天天短,六點已經黑天了,丁洋把小電驢停在了文體樓下的停車場,江天收拾好兩個人的書包拎着去停車場等丁洋。

體育館後面種了一排楊樹,葉子落得七七八八了,落在地上曬得跟幹屍一樣,“咿呀咿呀”的剮蹭着地面,發出一聲聲喑啞,總給人一種不好的預感。

江天挎着兩個書包,隐隐的看着停車場有個人影。

驀的,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傳過來。

丁洋扔下書包三兩步沖過去。

腥味逼得人一陣反胃的翻騰。

“趙文!”

“班……班長啊……”

趙文的視線已經渙散了,他一手拿着美工刀,另一只手手腕上正在往外湧着血液,他戚戚然一笑,“班長,我……努力不下去了,我想歇會兒了……”

看着他一臉絕望與破碎的表情,江天渾身冰涼的一動動不了,“不……不行!你不能這樣,你等我、我叫人!”

江天猛錘了幾下胸口,強壓着胃裏的反胃,“來人啊!出人命了!丁、丁洋,丁洋你在哪?!丁洋,你、你快過來!”

江天只感覺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自己胸口上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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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血淋淋的手腕逼得他睜不開眼睛。

……

“我想歇會……”

“我堅持不下去了……”

……

江天沖出停車場,慌不擇路的大喊:“快來人吶!丁洋,丁洋!”

正在洗手間換衣服的丁洋隐隐聽見江天的聲音,他沒來得及套上毛衣,穿着短袖訓練服順着聲音直接推開洗手間的窗,正對上江天通紅的眼睛和一臉慌亂,想都沒想直接撐着身子從後窗跳出來。

“草!”後窗後面竟然這麽高!

丁洋踉跄了兩步沖上去抱住江天。

江天渾身顫抖着,雙手拉着丁洋的胳膊,袖子上還沾了不少血,熏得人想吐。

看着他眼裏的光彩一點點消失,丁洋驚慌的喊道:“班長,你怎麽了,你、你慢點,你別吓我。”

江天情緒失控的脫力跪在地上,“你快去救人,救人!”

丁洋沖着江天指的方向跑過去,趙文已經陷入輕微的昏迷,嘴裏開始呓語,手邊的鮮血已經聚了一小灘,另一只手裏的美工刀掉在了地上。

丁洋轉頭拍了拍江天的後背,手心輕輕覆上他的眼睛,“天哥,閉上眼睛,別看!”

他看了眼文體樓的後窗,三兩步沖過去錘還開着燈的辦公室窗戶,“老師老師!出事兒了!教練!老師,出人命了!”

不到半分鐘,江天就看見兩個老師從體育場內沖出來,老師一看現場的情況倏然瞪大了眼睛。

“打電話叫救護車啊!”

趙文已經有點昏迷了,體育組的老師也不敢輕舉妄動,救護車的聲音呼嘯而至,醫護人員擡着擔架把人放到了救護車上,老師也跟着一起上了救護車。

老師拍了拍丁洋的肩膀,“孩子,多謝你了,這件事情不要對外說,我們先跟着去醫院,我通知下你班主任老師,天也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回家吧,不然家長該擔心了。”

丁洋點點頭,“辛苦老師了。”丁洋說話都在打戰,知道現在他才發現接近零下的溫度他就穿了一件短袖速幹。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淋漓的獻血、呼嘯的救護車、嘈雜的呼喊都一股腦塞進了江天的腦子裏,他定定的站着看見醫生和老師把人擡進救護車,整個人想被抽空了靈魂一樣。

丁洋輕輕抱着他,總算舒了一口氣,“哥你吓死我了。”

看着江天滿臉的驚慌和校服上的獻血他第一反應就跳出了的是江天殺人了,腦子裏甚至還跳出來替他頂罪這種危險的想法。

“哥,沒事兒了,回家了。”

江天依舊渾身顫抖着,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開始顫抖:“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鮮血,滿心滿眼都是趙文虛弱的樣子。

一瞬間,江天覺得自己好累,他弄不清楚學習的意義究竟是什麽,這麽日複一日學習到底是為了什麽,他感覺所有活着的價值都消失了,只剩了一具坍圮的軀殼。

丁洋順着他的背,“沒事了,別怕別怕!”

然而江天只自顧自的呓語,整個人失了魂魄一樣,丁洋捧着他的臉,看着他渙散的目光,“江天!你說說話,你別吓我!”

丁洋的大喊總算拉回了他半分理智,江天整個人脫力的撐着丁洋的胳膊,“丁、丁洋?”

丁洋如釋重負的扯出一個苦笑,“是我,天哥,是我,我們回家。”

江天鼻腔裏灌滿了酸澀,突然痛苦的抱着頭,“怪我,全都怪我,我要是早點發現趙文的情緒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都是我的錯。”

“不是的,不是的,這不關你的事,這種事誰也不想發生的,不關你的事,趙文會沒事的,你信我。”

丁洋扯開他不斷撕扯自己頭發的雙手,交叉別在身後,用力抱住他。

江天已經失控了,他趴在丁洋肩頭大哭,“都是我的錯,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不怪你不怪你!”

丁洋拉着江天,到洗手間去清洗他手上的鮮血。

洗手間的水很涼,但是江天現在感受不到一點溫度,丁洋一點點用水沖着他手上的血,鮮血混着水一點點被稀釋掉,他用紙巾一點點擦着他的手,又用沾着水的紙巾輕輕擦拭他衣服上的鮮血。

血有點凝固了,印在紅色和黑色相間的校服上就像是潑了一點水,但是鐵鏽般的腥氣卻是藏也藏不住的,帶着一種生命消逝的逼仄和絕望。

丁洋抱着江天,輕輕把他的腦袋按在懷裏,輕聲喃喃,“天哥,真的沒事了,沒事了,什麽事也沒有,我們回家吧。”

他吻了吻江天慌亂的眼淚,用手輕輕合在他的眼睛上,細碎的安慰的溫暖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天哥,我們回家了。”

江天愣愣的看着丁洋,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

丁洋看了眼他身上的血污,三兩下強硬的扒下來他的外套,揉了揉扔進自己的書包裏,把自己的外套給江天套上,“哥,我送你回家。”

“回家?!”

江天猛地瞪大了眼睛,突然一瞬間對家充滿了恐懼,回到家之後家長就會來詢問考試成績,他們從來不會看題目的難易程度或者考生的心理狀态,他們關心的永遠是排名和分數,如果沒考好面對的又會是嘆氣和失望。

不要!不要看到那種失望的眼神!

冷冰冰的溫度讓江天渾身恐懼的戰栗着,“不要,我不要回家……”

丁洋心疼的看着江天,沒有任何追問,輕輕抱住他,“好,我們不回去,去我家,我帶你回家。”

丁洋把沖鋒衣給江天裹上,像安置布娃娃一樣把人安排在小電驢後面,拉着他的手摟着自己的腰,一路上騎得十分緩慢。

過減震帶的時候,震動感稍稍拉回了一點知覺,江天靠着丁洋的後背,手緊緊攥着丁洋的衣服,就像是攥緊了最後一根稻草一樣。

公寓裏地暖的溫度很高,丁洋把電動車扔在樓下,一路拉着江天的手不放開。

江天顫巍巍道:“我、我得給我媽打個電話……”

丁洋輕輕吻了下他的額頭,“你先休息,剩下的交給我就行了。”

躺在床上之後,江天只感覺身體特別沉重,就像是落入水中身後被人拼命往下拽一樣,他再沒有力氣維持理智,沉沉的陷入丁洋軟綿綿的床睡着了。

丁洋坐在床邊看着他的睡顏,輕輕松了口氣,把被子塞好,一個人趴到廁所了吐了個幹淨才拿着手機出去打電話。

老安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了,丁洋回撥回去。

老安:“丁洋,你在哪?這怎麽回事?你和班長沒事吧?”

丁洋強打着精神,“我倆沒事,班長在我家。”

聽着人安全沒問題,老安略微放了點心,“班長怎麽樣?今天是怎麽回事?”

丁洋耐心解釋道:“班長剛好撞見了趙文割腕,體育組的兩個老師把已經送去了醫院。”

老安很是不放心,“班長情況怎麽樣?”

“心理有點崩潰,不敢回家,我帶班長來了我家。”半晌他提低聲道:“老師,您能幫我撒個謊嗎?”

老安還是第一次聽到丁洋這種軟弱的語氣,“你說。”

“班長精神狀況不是很好,我讓他現在我家休息一下,您能和他家長先說一下嘛,就說去您家學習了,元旦假期就待在您家,他不想讓家裏人擔心,明天我聯系個心理醫生給他疏導一下,然後再回去,您看這樣成嗎?”

老安皺着眉頭思考着,兩個孩子親眼目睹了這種事情,确實心理沖擊挺大的,也需要緩一緩,最好是找專業人士進行疏導,聽着丁洋心理醫生的建議,老安思考了一下江天的家庭情況,農村一般都很抵觸心理醫生之類東西,他為難了片刻,但還是點了點頭,“你倆最好都進行一下疏導,明天的時候給我電話,我和你倆一起去。”

“好……老師,趙文情況怎麽樣了?”

老安嘆了口氣,“人搶救回來了,家長正在往這裏趕,這件事多虧了你們了,好好休息下吧。”

“好,謝謝老師。”

丁洋和老安串完了口供,又用江天的手機給他家裏發了個短信,王瑞琴回複了兩句“好好聽老師的話,不要給老師添麻煩”,丁洋脫力的攤在沙發上,腦子裏回放着之前的畫面,自己的同學就鮮血淋漓的躺在自己面前,生命一瞬間變得脆弱的像冰一樣。

他強忍着胸口的惡心,從書包裏把帶血的校服收拾出來,拿了個臉盆泡進去,十分不熟練的開始搓洗血跡。

張阿姨過來的時候帶了一份豬血,想着丁洋運動量大,想給他補補氣血,丁洋按住了她,“阿姨,這道菜就不要做了吧,今晚帶血腥氣的都別做了,随便做點素的就好,多做一份,我班長也在。”

張阿姨不放心的看着他,“行,那今晚就做點素的。”

看着丁洋一直蹲着洗一件帶血的校服,看上去也不像女生的例假弄到衣服上的樣子,張阿姨着實不放心,“丁洋啊,你這衣服是怎麽回事。”

丁洋也沒多隐瞞,把事情避重就輕的說了,張阿姨唏噓,“也是難為你們這些學生了,我聽說每年都會有因為學習壓力大自殺的,你們啊,都好好的,咱考不上大學也沒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丁洋笑笑,“謝謝阿姨。”

張阿姨心疼他,也就是個十八歲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還得一個人扛着,邊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快去歇歇吧,這衣服阿姨給你洗。”

丁洋也不再推辭,“對了,阿姨,你家裏有醫院工作的親戚朋友嗎?知不知道咱們J城哪個心理咨詢比較好?”

“阿姨幫你問問哈,你快去休息吧,等做好了飯我就給你們放鍋裏保溫,你們也不用急着起來吃。”

“謝謝阿姨。”

忙完了這一切,丁洋推開卧室的門,江天睡得很不踏實,眉頭快擰到一塊去了。

丁洋附身按了按他的眉眼,掀起被子輕手輕腳的鑽進被窩抱着他有些僵硬的身子,江天的身子感受到一種緊貼的溫度之後,稍稍緩和了些,手不自覺的回抱着丁洋,兩個人相擁着沉沉睡去。

夢裏江天只感覺一直有東西拽着他往水下沉,拼了命的掙紮也松不開,溺亡的感覺幾欲窒息。

突然,水面上有人身下來一直骨節分明的手,江天像抓住希望一樣拼命的向上游,終于抓住了那一只手,沖破了水面。

他猛地一蹬腿,掙紮了兩下緩緩醒了過來。

丁洋整個人以一種環抱的姿态護着他,兩人面對面相擁着,鼻息裏傳來的溫度是那麽真切和溫暖。

感受到懷裏人的動靜,丁洋揉了揉眼睛,“醒了?”

“嗯。”

看着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江天問道:“現在幾點了?”

丁洋從桌子上撈過來手機,“八點了,餓了吧?我們起來吃飯。”

江天坐在餐桌前看着丁洋忙活,一桌子都是可口的素菜,他心裏自然明白,一股子熱乎爬上心頭,“丁洋,謝謝你。”

丁洋笑道:“你跟我還客氣什麽啊。”

驚恐和驚吓已經耗盡了兩個人的力氣,晚飯幾乎是一點不剩的一掃而空。

飯後,接了個張阿姨的電話,丁洋約好了明天的心理咨詢時間,又把時間地點給老安發過去。

江天呆愣愣的坐在床邊上看題,翻開書腦子裏就是趙文血淋淋的樣子,他強忍着難受逼着自己學習。

丁洋看着心疼,“別看了,洗澡睡覺吧,水已經熱好了。”他把幹爽的睡衣遞過去。

等江天洗完澡吹好了頭發,丁洋已經把床鋪好了,他攬着江天的腰,輕輕親了親他的額頭,“你先睡吧,我去洗個澡。”

花灑把水灑下來的時候,溫熱的水劃過身軀,疲憊感一點點漫上來,丁洋累的頭發都沒吹,直接用毛巾揉着頭皮赤着腳往卧室走。

江天正抱着手機和老安發短信,事情七七八八都知道清楚了,丁洋看着一身痞子習氣卻總是在關鍵時候扛起一切,反而是自己,被他口口聲聲叫着“班長”,關鍵時候卻一個人縮起來不敢面對。

“怎麽頭發都不吹?”

丁洋撒嬌似的蹭到床上,“累了。”

江天去洗手間拿了吹風機,順着熱風一點點撥弄着丁洋的頭發。

他的頭發長得很快,已經快到眼睛了,平時就是毫無形象的往後一抓,現在吹得半幹的順毛狀态,顯得特別乖。

晚上兩個人就像白天那樣緊緊相擁着躲在被子裏,就好像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一樣,外面的成績、學業、大學、自殺,這些都和他們沒有關系。

江天身上的戰栗一點點褪去,丁洋的被子很滑很溫暖,來自肌膚最直接最熾熱的溫度在兩人之間流轉着,彼此肌膚相親,緊緊的抱着自己那點微薄的希望。

江天就像是從沒有見過陽光的人抱住了太陽一樣不撒手,丁洋無奈的嘆了口氣,一點點順着他的頭發。

突然,江天小聲的夢呓道:“爸……媽,丁洋……丁洋……”

聲音裏帶着疲憊和無助,像極了小孩子找不到家時的哽咽和茫然。

丁洋柔聲回應道:“我在呢。”

江天的動作這才放松下來。也是因為白天的事情心力交瘁再沒有力氣了,丁洋将人摟在懷裏踏實舒适的入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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