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回
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李衍越看崔渚,心裏越是歡喜,便珍惜地握緊了崔家表哥的手,又親親密密地枕着表哥的肩頭,甜蜜地說:“雁洲哥哥,你今夜就在這裏宿下罷。”
崔渚卻吓了一跳,膝上的瑤琴差點掉到地下去,忙道:“這、這怎麽使得?”
崔大人的面皮居然這麽薄,倒也怪可愛的。李衍嗔怪道:“這怎麽使不得?雁洲哥哥,你都是本王的人了,與我睡在一起也是應當的。”
崔渚白淨的面孔霎時紅透了,局促地說:“兩個男人睡在一起……成何體統……”
怪也怪哉,崔大人怎麽會覺得兩個男人睡在一起不成體統呢?
難道說……
李衍直勾勾地盯着崔渚,問道:“雁洲哥哥,須知尋常男子之間若是情誼深厚,也會共睡一榻抵足而眠。雁洲哥哥為什麽這麽害羞?難道……難道你也懂得龍陽之道?你也懂得兩個男人可以花前月下、翻雲覆雨麽?”
崔渚已經害羞得不好意思去看李衍,支吾了半響,才幾不可聞地說:“知道的。”
李衍驚詫極了!
若不是恭王提點,本王還不知道兩個男人也可以互相喜歡。再說這龍陽之道,更是從銀屏閣那處習來的。
而崔表哥平日裏最瞧不上青樓楚館煙花之地,他是如何得知男歡男愛的方法呢?總不可能是他幸原公子天資聰穎,還能自己了悟出來罷?
李衍好奇得不行,便将崔渚膝上的瑤琴放到一邊,像只小貓兒似的鑽進了崔渚的懷裏,雙臂摟着表哥的脖頸,促狹地問:“雁洲哥哥,快告訴弟弟,你是從哪兒學來的龍陽之道?是別人告訴你的?還是你從書裏看的?快告訴我罷!”
崔渚低頭瞧去,見李衍柔順親昵地坐在他的懷中,一雙晶瑩星眸閃爍着狡黠光芒,于是面色更紅,卻還竭力拿捏着正經模樣,将個中原委緩緩道來:
“我在崔家為老祖守孝時,有一年冬天,幸原南村的一位鄉人醉酒以後調戲了鄰居家的少年,事後被對方的兄弟打了一頓。他不服氣,就跑去官府告狀,說對方是小題大做、以多欺少。于是縣令就派人來崔家,詢問這宗官司究竟該如何判。族人們聽聞此事,私下裏就以龍陽之事為話題讨論了一二,我剛好在旁邊,不由得聽到了,于是……”
原來如此!
李衍這才明白過來。正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崔家人在私下裏議論男男歡愛之事,無論是在分析案情也好,是在議論是非也罷,總之就是被錯愛上男子的崔渚恰好聽到了。
崔渚本就心思敏捷,旁人雖是隐晦地議論,但他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把龍陽之道的奧妙給琢磨透了。
沒想到崔家表哥還有如此一面!李衍心中更是蠢蠢欲動,又問:“那這宗官司後來是如何判的?”
崔渚答道:“醉漢和少年的兄弟們都受到了處罰,一個是判了酗酒調戲,另一個是判了打架鬥毆,不過——”崔渚溫柔地望着李衍,道:“你現在還坐在我的懷裏,難道官司的結果很重要麽?”
李衍哈哈大笑,摟緊了表哥的脖頸,額頭相抵,親昵地說:“眼下,這天底下再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了。不過呢,你幸原公子只要一開口說話,就如同春風化雨,自有一種諄諄教誨的氣質,叫我只想拜你為師虛心求教,不由得就忘了原本的話題是什麽。”
說着,端王又朝崔渚擠眉弄眼,道:“雁洲哥哥,你若是害羞,那我們今夜就蓋着被子睡在一起,旁的什麽也不做。”
崔渚擔心地問道:“我們非得睡在一起麽?我每日早起,只怕會吵到你。”
李衍大手一揮,潇灑地答道:“無妨,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到手,才不會輕易放你走呢!”
崔渚笑了,道:“好。”
李衍眉開眼笑喜不自勝,立即撺掇崔渚去收拾東西。
于是,崔渚就把先前搬去側廂房的衣裳物件又都搬了回來。李世榮、崔伯星都已經睡下,是也這對表兄弟就順順利利地同枕而眠了。
待崔渚更衣上了床,李衍就立即鑽到了崔渚懷裏,大半個身子都趴在了崔渚的身上。崔渚也不嫌棄李衍重,還松松地摟住了李衍的窄腰,溫熱的手掌則放在李衍的腰心上,好似愛撫着一只小貓兒。
李衍舒服得眼睛都要眯起來了,但又不想睡覺,便纏着崔渚說些家常閑話,說的是:“雁洲哥哥,你看起來雖然安貧樂道,平日裏衣食住行都不怎麽挑剔,但我發現了,其實你一點都不節儉簡樸。”
崔渚懷裏抱着李衍,只覺得天底下沒有這更幸福的事情了,閉着眼睛,問道:“何出此言?”
李衍掰着手指頭數道:“尋常人若是得了一炷水沉香,能小心翼翼地聞上一整天,而你卻每天拿水沉香來熏衣服和帕子,這還不叫奢侈麽?”
崔渚解釋道:“雖然都叫水沉香,但用來熏衣的香與用來品聞的香是不一樣的。雖然價格不算便宜,但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奢侈。若你不喜歡聞的話——”
李衍立即道:“我很喜歡聞的!”
崔渚笑了。
李衍也笑了,開心地說:“這一條姑且放過罷,但還有一條,足以說明你生活奢靡。你剛剛彈的那張瑤琴,應當是前朝古物。如此好的琴,竟然被你放在庫房裏閑置,什麽時候想起來,什麽時候才彈上一彈,未免太奢侈了些。”
崔渚道:“這張瑤琴是我家先人傳下來的遺物,如今跟着我來了皇都,自然要小心保存。不到重要的場合,絕不能随意地拿出來彈奏。”
李衍品出了崔渚話中的意思,心中一喜,道:“原來給我彈琴是重要的事!”
崔渚睜開眼睛,無奈又很憐惜地看着李衍。
此時此刻,不需要言語,他的清雅鳳眼已經足夠深情。
幸原公子真不愧是李衍夢中的美男子,李衍真叫他給看癡了,趴在表哥的胸口上,軟軟地喊了聲:“雁洲哥哥……”
崔渚也低聲喚他:“宜安……我的宜安。”
于是,李衍湊上去,親了一下崔渚的嘴唇,動作輕盈,觸感柔軟。
崔渚的神色也愈加溫柔,輕聲道:“你的病才好,夜裏應當早些休息的。”
“知道了。”李衍甜蜜地點點頭,伏在崔渚懷裏閉上了眼睛。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興奮得一夜睡不着,但只要聞到崔渚身上那種綿厚溫柔的水沉香味道,便覺得安心寧神,宛若倦鳥歸林,游子還鄉。
很快,端王就陷入了夢鄉。
第二日清晨,公雞才打了一下鳴,崔渚就準時地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睛,便見李衍乖巧地趴在自己懷裏,正熟熟地睡着,崔渚竟有種仍在夢中的感覺。只因他苦苦思念宜安整整三年,本以為此生都無望與他相愛相知,沒成想卻修成了正果。
也許正像宜安說的那樣,若他們不是天注定的緣分,崔渚真不知道還有什麽解釋了。
崔雁洲緩緩起身,将李衍推到床榻的裏邊,生怕吵醒了這個嬌氣的小東西。李衍的手還緊緊地攥着崔渚的衣襟,崔渚就輕輕掰開他的手指,又覺得李衍身量雖然纖細,一雙小手卻肉乎乎白嫩嫩的,可愛極了,不由得握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簡直是愛不釋手。
李衍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崔渚這才把他的手放回去,低聲道:“我要去上朝了。”
李衍睡眼惺忪地看着崔渚,似乎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崔渚想了想,學着李衍昨夜的模樣,輕輕親了親李衍的嘴唇。
李衍只覺得恍然如夢,便傻傻地笑了。崔渚又說了聲“乖”,李衍就慢慢地縮進了被窩兒裏頭。
崔渚憐愛地摸摸他的長發,于是悄然離去。
那日上朝時,大小官員們都驚嘆不已,只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聞名朝野的冷面閻王崔大人,不知怎的竟然轉了性子,整個人如沐春風笑容和煦,對誰都客客氣氣的,真讓人受寵若驚!
早朝結束後,中書令崔渚單獨面聖,皇帝見了他都大吃一驚,道:“崔愛卿,從前陳宛太後說起你時,總是說你溫柔敦厚和善可親,從前我還當不實,今日一見,我總算明白了陳宛太後并非妄言。”
崔渚道:“臣惶恐,承蒙陳宛太後娘娘謬贊。”
皇帝笑道:“雁洲,你可別再變回去了。你原來總端着那副冷模樣,連朕都不太敢跟你說話。”
崔渚躬身行禮,道:“微臣是變還是不變,都要看陛下願不願意成全。”
皇帝饒有興致地問:“此話怎講?”
崔渚道:“待祭天大典結束之後……”
于是中書令與皇帝協商密談,談了一個下午才滿意離開。
自從崔渚李衍這對表兄弟心意互通後,兩人的日子過得是頗為甜蜜。
白日裏,崔渚去官府辦公,李衍就在家裏乖乖等着他。待到晚上崔渚回來了,李衍就迎上去與他噓寒問暖。
用過晚膳後,崔渚去書房讀書寫字,李衍也寸步不離地跟在旁邊,癡癡地看着崔渚的端正模樣。
亦或者,崔渚看李衍閑來無事,便與他下棋手談。與崔渚對弈,李衍總是要輸的。但是輸給幸原公子,端王心甘情願。
等到夜裏就寝時,李衍便拉着崔渚一起睡覺。
兩人躺在一張床上,或是說些家常閑話,或是親嘴兒狎戲。因為崔渚害羞的緣故,兩人不會做比親嘴兒更加親密的事,但李衍也快樂極了,滿足極了。因為兩人現在的日子,就好似新婚夫妻般柔情蜜意。
不過,就算是新婚夫妻,也不可能一輩子都膩在一起。數日之後,萬衆期待的祭天大典就到了。
大周舉朝為這次祭天大典籌備良久。待到祭奠當日,皇帝李沛親自主持了儀式。皇族親王皆着朝服位列在席,大小官員也都穿着正裝肅穆而立。
李衍遠遠地瞧見,崔渚穿着一身大紅衣衫,戴着烏紗帽,清朗端正,儒雅斯文,又想着這麽個神仙人物是我李衍的王妃,心中更是歡喜。
那崔渚察覺到端王目光,也溫柔一笑和煦如春,更叫端王看得癡迷,差點沒情不自禁地往崔渚那裏走去,幸虧被站在旁邊的敬王給攔住了,才沒在大典上色迷心竅出了岔子。
這祭天典禮自是莊嚴肅穆,場面宏大。待到漫長的祭天大典結束之後,諸位親王也該啓程,返回各自的封地了。
不出幾日,諸位哥哥們已經走得七七八八,端王李衍心中焦灼束手無策,只好借口大病初愈,不适宜長途勞頓。
皇帝憐惜他,于是端王就将歸期拖了一天又一天。
暑意漸濃,盛夏将至。
端王在皇都久居不去,已經在朝中引起了許多議論。陳宛太後李崔氏更是一封書信接着一封書信地催促兒子回來。
李衍煩不勝煩,但實在是舍不得離開崔渚,便裝傻充楞,好似紮了根兒般不願意離開皇都。
到了後來,就連皇帝李沛都三番五次地催促李衍快些動身。須知越往後拖,天氣就越來越熱,端王在路上吃的苦頭就更多。
李衍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回禀皇帝:“等到夏至,端王就會動身回陳宛。”
端王的歸期終于确定,衆人非議這才慢慢減弱。
歡聚難得,唯離別多。
眼看着分別的日子越來越近,李衍是愁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崔渚卻無比坦然,每日照舊上朝辦公,晚上回了家就與表弟用膳就寝。
李衍實在是不明白,崔渚究竟是舍得他走,還是不舍得他走呢?
但端王也不敢直接問表哥,聲怕表哥會用什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混賬話來回答他,于是愁思更甚,人也憔悴了許多。
如是過了幾日,李衍卻迎來了一位許久不久的朋友,正是陳宛刺史之子尹煦。
端王與尹煦多日沒見,兩個好友自是歡顏敘舊。
李衍一問才知道,原來尹煦從陳宛跑來皇都,是要替父親聯絡關系,辦些事情。如今事情辦得十分順利,所以尹煦不再急着回陳宛,便來崔宅尋李衍玩耍了。
不論尹煦為父親辦的是什麽事兒,既然他沒有求到李衍這裏,李衍也不會多問。兩人便商量着出去哪裏玩耍。
尹煦初來乍到,消息卻十分靈通,說是待到夏至那天,皇都內城河邊要起一個花燈節,屆時花燈璀璨,人流如織,一定相當熱鬧。
端王向來愛湊熱鬧,自然心向往之。先送走尹煦,等到崔渚夜裏回家,就纏着表哥一通撒嬌,說是本王馬上就要回陳宛了,臨走之前,想跟表哥哥去夏至花燈節玩耍一番。
可憐了那尹煦公子,本來是想與好朋友一起去花燈節玩耍的,卻沒想到李衍見色忘義,滿門心思裏只有他的好哥哥。尹煦無奈,只好去另尋夥伴。
而崔渚見李衍如此期待,自然點頭同意,第二天就去知會官府,說夏至那日,中書令要告一天的假。
崔渚是雷厲風行說做就做,弄得李衍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地等到了夏至那天。
說是期待,自然因為要和表哥去玩耍而期待。說是害怕,那是因為等到過了夏至這一天,端王就得啓程回陳宛,他們又要兩地分居了,真叫人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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