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柳一鳴神目如電,他一眼便看出,趙家這一對愛子義女,頗有蹊跷。

男的華而不時,氣質虛弱,想必是縱情聲色過度,以致被掏空身子。

女的目露異光,眉含蕩意,雖然扭作一副大家閨秀模樣,但神情動作,在明眼人看來,仍脫不了滿身江湖氣息,只是不知她,如何能夤緣來此投靠,又有什麽不軌圖謀?

而且在席間,不時以懾魂的媚眼,投向柳一鳴,似乎是挑逗,又好似有什麽疑慮,想看穿各人的心底一般,态度十分詭異。

頃刻後,酒過三巡,那綠衣女郎忽然盈盈起身,首先媚目向衆人一掃,然後凝注着柳一鳴嬌聲道:“久聞‘畸形兒’柳公子仁勇雙絕,為天下奇人,方才小妹又奉嚴命,示意請益,請公子不吝指教。”

柳一鳴聞言,因身為客人,不便失禮,立即慌忙起身道:“在下……”

話尚未說完,已激起一片掌聲,同時又聽趙大人連聲笑道:“柳公子不必太謙虛,在座別無外人,無論如何也得讓咱們開點眼界!”

話一說完,丁秋香已又含眸凝睇向柳一鳴展顏笑道:“既然柳公子,不願先行賜教,那還是由小妹自己現醜請教好了!”

說着,便向婢女要幾十雙筷子,又繼續道:“小妹生長魚腹浦,對諸葛武侯八陣圖略有涉獵,現謹以此請求教益!”

話聲一落,只見她纖腕倏翻,雙手向廳外齊發,頓時牙筷如一陣飛蝗,散射入花叢之中。

別的不說,光憑這一手,就知其藝業必頗為不凡。

此時的柳一鳴,已勢成騎虎難下了,被迫的無法再加以推辭。

因而他一見,立即不住的點頭贊道:“丁小姐!果然是十分高明,不但內功火候精純,手法奇準,尤其是這一百零八枝牙筷,根根入土三寸,深淺如一,門戶井然,實在令人佩服不已,即此在下就甘拜下風了。”

那位丁秋香面含得色,頗為自負,內心以為只要難倒這個名動公卿的“畸形兒”柳一鳴,那麽自己的身價更是不難大為提高,大有作為了。

哪知人家僅俊目一瞥,就一切了然于胸,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一絲都大意不得!

因而她聞言內心不由暗自一驚,連忙手捏法訣,口念咒語,一揚手又悄悄加上一層禁制,然後才嫣然一笑,道:“真正高明的還是柳公子,小妹這雕蟲小技,真是難逃法眼,不就是最好的明證嘛。反正小妹已經獻醜了,務請入內加以指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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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如此互相譽揚,也只有他們自己心中有數,因為這一大把牙筷子,一眨眼,就飛散投入十多士外的花叢裏,衆人別說是瞧清楚有多少枝牙筷,就連落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

因此大家一聽柳一鳴之言,尤其趙氏父子,不由暗中心折不已。

柳一鳴聞言,立即起身微笑道:“在下就現醜了!”

說完,便緩步離席走出花廳,意态悠閑,神情潇灑,背負着雙手,在群花怒放的花叢矮樹間,時而左旋右轉,時而直進直行,宛如一個踏青的士子一般,留連徘徊其中。

偶爾也現出一點煙光明滅,薄霧飛騰,隐隐雷鳴,但他仍是從容不迫,滿面笑容的,走了個九進九出。

就在他最後一次走出時,只見他雙手虛空連抓,揚了幾揚,這才返身回到廳前,向那位丁小姐笑道:“姑娘博學多聞,不止陣圖玄妙,并且輔以奇門禁制,不但極為奧妙,而且十分神奇精深。”

話鋒一頓,又道:“只是就在下所知,武侯原陣或有出入,方才在下已稍為變通,敬請原諒。”

其實這位幹小姐丁秋香,牙筷所擺設的,并非是諸葛武侯所設的八陣圖,而是假其名而設的一種旁門的十分狠毒的“天罡地煞十絕陣”。

此陣不但極具威力而且她又暗施法術,若是別人休想如此輕易脫身,進出自如。

奈何她今日遇上的是柳一鳴,其實柳一鳴自從參透“青龍乾坤訣”的演化之後,胸羅萬有,無法不曉,無陣不通,加上又有“萬化神功”護體,已是萬邪不漫,豈是常人所能及。

且說柳一鳴,自從入陣一試之後,內心越發對此女來歷,大感懷疑,似乎她所學十分駁雜,有正有邪,似佛似道又非佛非道,雖然功力和奇門之術,尚未臻于絕頂,但是在一城府尊府內,卻是件匪夷所思之事,因而不由多看了對方幾眼。

丁秋香此時滿臉異樣神情,似乎不太敢相信,聞言柳眉一挑,立即低頭裣衽嬌聲道:

“小妹班門弄斧,贻笑方家,既承賜予指正,只好勉力邯鄲學步,只是才疏學淺,如能入而不能出,尚請柳公子适時施以援手。”

說完,媚眼又瞟了柳一鳴一眼,然後,才環佩叮當,翩若驚鴻的輕移蓮步,盈盈走向花圃。

本來在她內心中,認為這陣是自已所布,雖然難不倒對方,而對方只是略為更改,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奇處,自己又豈能示弱。

可是當她一入陣,立即推翻原先的想法,同時感到十分奇怪,明明是坤位在前,卻始終無法通過。

驀然眼前景色一變,眼前盡是高山峻嶺,層峰疊蟑,奇峰插天,萬壑争幽,橫亘連綿,無窮無盡,宛如自己是一位游山玩水的文人雅士,不由頓時忘其所以,縱情于山光水色之中了。

此時她已不知不覺的陷入幻境中,為柳一鳴“倒轉乾坤十全陣”所迷。

不過在花廳中,衆賓主看來,并不是如此。

衆人只見她,開始是神色驚慌,疾奔疾騰,如同凍蠅穿窗,東西南北亂竄一通。

繼則又如癡如醉,對花圈中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愛不釋手的,逐一仔細賞玩着,神清十分悠哉游哉,雖然不時有丫環使女,好奇的出聲呼喚,她卻宛如未聞,仍一味的徘徊浏覽,樂而忘返。

其實現在的她,別說是丫環們的呼喚,即使是春雷乍響,她也恍如未聞。

這種情形,一落入趙氏父子眼中,立時發覺有異,尤其是那位面黃肌瘦的德柱公子,十分情急,趕忙向柳一鳴拱手道:“義妹年幼無知,有所冒犯之處,敬請世兄多多包涵。”

話聲一落,柳一鳴立即含笑道:“公子請勿多心,在下絕無惡意。”

同時神态嚴肅的,轉面向趙公謹大人道:“本來疏不間親,草民無置喙餘地,但是既蒙大人知遇之恩,是以目睹丁小姐異于常人,似有極大隐衷,才甘冒失禮之嫌,暫時将其困于‘倒轉乾坤十全陣’的奇門,以便探知其底細,一釋胸中疑慮?”

趙大人身為一府之尊,豈是昏庸無知之輩,聞言心中不由一動,連忙肅然起身,道:

“柳公子慧眼超人,明察秋毫,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老朽這就據實相告。”

大約在五、六個月以前,當時正是風光明媚,桃李争妍的季節。

這一天,荊山上游人如織,尤其是五龍亭前,更是紅男綠女雲集之處,自然也是一般花花公子,尋芳獵豔的好處所。

那個時候,在五龍亭內恰好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帶着一個雙十年華美如天仙般的少女,正在那憑欄遠眺,因而吸引住許多富家少年,争往評頭論足,想入非非,更有一些無賴痞子,明目張膽的趨前,說一些不堪入耳的淫穢言詞,來加以調戲。

因而激怒了那位姑娘,只見她信手折了一枝柳條,分成八九段,反腕揚手灑出,只見那柔弱的柳枝,居然根根入土三寸,而且高低一致,井然有序。

同時恰好将那幾個無賴痞子給圈在中間,頓時只見那些登徒子,個個像發瘋似的,東逃西竄,就是走不出那個圈子來。

那女郎見狀,回眸對衆惡少冷笑一聲,道:“你們身穿儒裝,若非是衣冠禽獸,總該讀過些孔盂聖學之書,連男女授受不親都一無所知,真是有辱斯文。”

話鋒一頓,又向圈中的登徒子一指繼續道:“姑娘老實告訴你們吧,方才所布的小圈,乃是仿諸葛武侯八陣圖所設,如果你們不想再被困在裏面,那就快滾吧!”

“吧”字一落,身形已如穿蝴蝶般的,在柳枝所布成的圈中一陣游走,那原本困在陣中的幾名無賴登徒子,如遇鬼魅般的急奔下山。

頓時把那一群花花公子,吓得抱頭鼠竄,一哄而散,而趙德柱也是其中之一。

府尊大人趙公道,素來尊崇諸葛武侯的為人,并且喜涉奇門遁甲之學,因而一聽愛子談及,立即命人前去請回府中,由自己親自接待。

這才知道,那老少兩人本是祖孫,祖籍川南人氏,老婆婆夫家姓丁,世代書香,其孫女秋香,年幼曾得異人傳授,精于武技與奇門諸學。

由于丁姑娘不但妩媚大方,有問必答,而且文才淵博,無所不知,尤其屢經考驗,果然是身負絕技,并精通奇門遁甲之術。

趙大人一試之下,頓時喜不自勝,立即将其奉為上賓,丁姑娘不但博學多才,又善解人意,不到幾天的工夫,便被趙大人收為螟蛉義女,而丁老夫人因不耐榮華生活,遂向趙大人夫婦辭行,孑然回到川南。

而趙德柱和丁秋香這一雙義兄妹,情感日增,遠逾同胞,趙德柱也從此摒絕交游,不常出府了。

若是問起這五、六個月以來有什麽異處呢?這對趙大人夫婦來說,确是毫無所見。

至于其子日益瘦弱,以及武漢三鎮,夜夜都有良家婦女,在不知不覺之中被奸污了,人們紛紛傳出邪教作祟,因都是近期之事,所以他們夫婦并不知道。

不過趙大人既來說出,而那德柱公子,又極力袒護,所以盡管柳一鳴耳聞經過,也難以斷定對方究系是何來路?有何企圖?

因此他聽了之後,略一沉吟,俊目一掃趙公子,然後向趙大人笑道:“看來是草民多疑了!”

說着,立即轉身走近廳側回欄,伸出右手向園中淩空一招。

手中頓時多一把牙筷,而那位女紅線丁小姐,也如夢初醒,一臉驚異之色,緩緩的走回到花廳,媚目凝視着柳一鳴發呆。

頃刻後,她才神色一定,面含無限嬌羞的,裣衽嬌嗔道:“公子功參造化,術數通神,不愧是天下奇人!小妹管中窺豹,不自量力,失禮之處。敬請多加海涵。”

話聲一落,柳一鳴随即含笑拱手道:“姑娘過獎了,在下愧不敢當,方才多有得罪之處,還尚請見諒。”

話一說完,趙大人早已樂得哈哈大笑道:“老朽真是嘆為觀止啊!”

說完,突然立起身來,神色一正道:“柳公子不愧真是天縱奇才,就連聖上也殷殷垂注,渴欲一見,是以老朽已命人吩咐文案師爺,已八百裏快騎緊急飛書進京,想必不出數日必有旨意下達,務請暫在舍下小住,以待聖上佳音。”

這一着,可真是出乎柳一鳴意料之外,聞言不由略現不悅之色道:“這幹萬使不得,務請大人終止此意,大人好意草民心領就是,草民既無食祿之相,更無安邦定國之才,只宜浪跡江湖,為人間疾苦盡一己棉薄之力,其他皆非所願,希望大人能予以成全。”

他這一番話,無異是當面拒絕,一時使得趙大人,十分尴尬,半晌說不出話來。

本來嘛,趙大人因愛柳一鳴一身不世奇學,為國舉材才會有八百裏騎飛書進京之舉,他并沒有惡意啊!

更何況封官進爵,不正是時下一般文人士子,終生夢寐以求之事嗎?

趙德柱一見,連忙起身朝着柳一鳴拱手道:“古人雲:‘學而優則仕’,孔聖人還曾周游列國,以求聞達于諸侯,世兄何以獨異其趣,上負天恩,下背祖德,不思進取,甘老林泉,小弟倒要請教?”

柳一鳴聞言,立即朗笑一聲,道,

“鐘鼎山林,各有所好!這句話公子該不陌生吧?何謂天恩?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吾為民而親疾苦于民間,便是不負天恩,何謂祖德?克勤克儉,子孝孫賢,便是不背祖德,聖人周游列國,志在行道,并非有爵祿之想。”

趙老夫人在一旁見狀,知道自己再不出聲,這個氣氛可會弄僵了,于是立即含笑道:

“柳公子,其實老爺也是一番好意;至于為不為官,好在朝廷并無勉強之意,皇帝也有布衣之交,見一次面又有何妨,而且京畿多勝跡,亦可趁機一游,本是一舉兩得之事,假如你執意見拒,反難免杜悠悠之口,以為真的矯情故作清高了,你不妨考慮、考慮?”

話聲一落,柳一鳴尚未回答,趙大人立即趁機接口道:“夫人所言極是!朝廷亦早知公子奇人奇行,不慣于爵祿羁勒,一切是依尊意而行,絕不會有半點相強,否則早有聖命征召,這個老朽可以保證,希望公子別再固執己見才是。”

就這樣衆口一辭,他內心不由暗忖:“于情于理,自己實在不好再為堅拒,何況方才趙夫人所言,也都是實情,即使自己不願入朝為官,但是見一次面又有何妨呢!”

心念間,那位在一旁的丁秋香姑娘,忽然來執銀壺,盈盈嬌笑道:“只要柳公子此志不移,皇帝又豈能強人所難,請不必再猶豫了,小妹謹以水酒一杯,預祝公子此行順心愉快!”

柳一鳴見狀,連忙起身接過,并且道:“不敢當!不敢當!多謝姑娘金言。”

他一接過酒杯,便查覺杯底有物,似乎是一個小紙團,立即收到掌中。

如此一來,京中之行,他無異是默認了。

頓時趙氏老少不由笑顏逐開,林觥交錯,談笑風生,一餐酒,可說是賓主盡歡。

此時已是午時初了,柳一鳴立即起身告辭,在主人殷殷諄囑勿忘京中之行下,離開了府臺衙門。

他一離開府臺衙門,随即将紙團攤開,只見上有十四個娟秀蠅頭小字:“今晚三更,請到荊山之陽,有事奉商!”

柳一鳴看完之後,內心不禁忖道:“到底是什麽事,會讓一個堂堂府臺大人的義女,有活不當面明說,要如此秘密呢?”

二更時分,一彎新月,萬裏無雲,清風徐來,河水滾滾,襄陽城早已夜闌人靜,只有一些明滅燈光,在高樓大廈中閃爍。

柳一鳴由四海镖局慢慢繞城踏月而行,過了武侯門,才飛飛身出城,直上荊山。

好在山并不太大,其間有丘有壑,樹林蔥翠,登臨其上,整個襄陽城盡收眼底。

由于北臨白沙,南望長江,山岚水色,在星月微光掩映下,極富詩情畫意。

柳一鳴一雙神目,早已視黑夜如白晝,他一上山,便遠見在半裏之外,楊松傍石,俏立一位綠衣麗人。

于是他便飛身前往,只幾個起落,便已接近了。

自然以柳一鳴功力之高,輕功已達來無影、去無蹤的境界,不到眼前現身,實在非常人所能察覺。

是以她乍見柳一鳴出現,似乎吃了一驚,然後才向柳一鳴嫣然一笑,道:“柳公子果然是信人!小妹也剛剛才到。”

話聲一落,随即又螓首微側,纖手向北方山麓,一座竹籬茅舍一指,又繼續道:“此地并非待客之處,小妹有一位戚人,蔔居山下,可否移駕前往一敘?”

話一說完,柳一鳴內心忖道:“既來之,則安之,即使是龍潭虎穴,自己也無所畏懼,更何況是友是敵還不一定呢?”

心念及此,立即點頭微笑道:“一切悉随尊意,令親想必是一位遁跡風塵的高人,理應前往拜識!”

丁秋香聞言,嬌靥上立時露出迷人微笑道:“小妹在前引路,請随我來!”

說完,随即柳腰一扭,輕移蓮步,循着一條荒草高及人腰的山徑小道,向山下走去。

距離僅約裏許,不一刻就已到達近前。

只見這座茅舍大小不過三四楹,四周林木蔽天,若非立身山上,實在不易發現。

走近敲開白木門,內中應聲走出一位黑衣老蒼頭,臉上一片木然,也不作禮,只迎着丁秋香,冷冷道:“主人現在佛堂相待,姑娘引客人前去吧!”

說完,随即砰然一聲,将門及手帶上出院。

堂內陳設極為簡陋,僅一燈熒熒,空無一人,而丁秋香并不入室,一直由前院從側方繞到後院,且停身在一個形如假山的大石旁,返身向柳一鳴笑道:“舍親因是普籍,喜住窯洞,而且信佛慕道,不喜俗人煩擾,所以居處極為古怪,請勿見疑!”

話聲一落,只見她玉手在石上輕輕一扣,倏聞一聲輕響,假山似乎微微一動,頓時現出一個洞口。

行蹤如此詭秘,分明不是什麽好路數,任她如何解說,也不能使人釋疑。

不過,柳一鳴藝高人膽大,愈是這種不尋常情形,他愈想一探究竟。

所以聞言之後,僅微微一笑,似乎若無其事的随着丁秋香前進。

這個秘洞,通道曲曲折折,越走越下,距離頗長,在柳一鳴眼中看來,極似一座傳聞中的帝王陵寝,絕非近期所設。

只不知何以為此間主人發現?又何以要在這不見天日的古墓中穴居?

心念間,鼻中微聞一陣檀香味飄來,再幾個轉折,驀然眼前一亮,現出一間燈火通明的大石室。

石室內,中間供有一座白衣觀音佛像,兩旁的蒲團上,雁翅般的端坐四個非僧非道,寬袍大袖,面形怪異的長髯老人。

他們似乎正在神游太虛,低眉合眼,不言不動。

假若不是滿室通明,香煙缭繞,在如此詭秘的地底之下,恐怕別人全要把他們當成是四具僵屍。

丁秋香此時卻神态極端嚴肅,一走進石室內就“噗通”的拜倒在地,恭敬的道:“弟子已将客人請到!”

她這話一出口,顯然方才所稱什麽戚人,完全是虛僞的托辭了。

柳一鳴一到達石室前,似乎也被這種氣氛困惑了,只見他不住的游目四顧仔細端詳,好似在搜尋什麽事物一般。

驀然,忽見那左上首的一個,三角臉,朝天鼻,濃眉如刷的老人,小眼一睜,一道懾人冷電寒光,掃向柳一鳴,同時發出低沉的語聲道:“貴客請進,恕老朽們未能遠迎。”

話聲一落,另外三個非僧非道的怪老人,此時也全張目注視。

此時,柳一鳴似乎有所發現,聞言毫不遲疑的,安然自在的趨步進入石室,并且向上一拱手笑道:“在下麽學後進,豈敢有此迎迓,只是不知貴教邀約在下前來,有何見教?”

那四個怪老人,聞言之後,依然如木偶一般,大刺刺的跌坐,也不還禮,只有發話的那一位,微一颔首,低沉道:“請坐!”

說着,右手向石室中央一指,說也奇怪,頓時只見光華一閃,一張錦凳,呈現在眼前。

柳一鳴見狀,依然面不改色,笑吟吟的道了聲:“謝!”并即落坐。

丁秋香适時代主人奉上香茗。

那位濃眉小眼的老人,朝着柳一鳴上上下下作了一陣打量,然後瘦臉上微泛笑意朗聲道:“老朽徐槐之,人稱聞香教主,久聞柳公子博學多才,根骨絕世,今日一見,果然名符其實。”

話鋒一頓,又道:“只是小檀樾,既然身負如此資質,為何不識時務,尤其廣結武林中人,排除異己,屢向阿修羅教挑釁,更是不智,是以本教佛母,本着救人救世之旨,于二個月前即傳下法谕,饬令為江湖黑白兩道釋嫌解怨,并引渡小檀樾加入本門,以共沾那大千世界所僅有的無邊福澤,進而宏法于天下!這就是我們特命門下召請前來的本意了,希望小檀樾能迷途知返,善體聖恩,勿失此不世奇緣!”

柳一鳴聞言,頓時仰面一陣哈哈長笑,只震得燭影搖紅,全洞嗡嗡之聲不絕!俊目一掃四位怪老人,道:“原來諸位是唐賽兒駕前的四大護法教主,在下倒是失敬了!”

說着,俊目又斜睨了丁秋香一眼,繼續道:“貴教在江湖上獨樹一幟,數百年來,忽正忽邪,使人撲朔迷離,而且道不同,未通聞問。今日承教,在下才知道武漢三鎮,月來到處探花,施邪術行竊,是何人所為。在下雖非完人,但尚能明辨是非善惡,是以奉勸諸位,存天理,去人欲,趕快放下屠刀,那麽在下就不虛此行了!”

他侃侃而言,昂然毫無懼色,而且這番話,不止是拒絕而已,尚隐含正邪不兩立,還當面揭發人家所犯下的惡行呢!

想那唐賽兒駕前的四大護法教主,平日自恃其邪術無敵于天下,目中無人,豈能容得下一個小少年,當面如此搶白。

聞言之後,那位聞香教主徐槐之,随即嘿嘿一笑,道:“無知孺子!竟敢大膽放肆,既來本壇,已在老夫掌握之中,那還由得了你,且先讓你嘗一些厲害的手段再說!”

“說”字一落,只見他手捏法訣,口中念念有詞,向柳一鳴坐處一揚喝道:“疾!”

頓時只見所坐的錦凳,倏地發出一片熊熊烈火,光射滿室,十分吓人。

柳一鳴因有“萬化神功”護身,不但未曾受傷,仍安坐不動,而且若無其事一笑,道:

“這點小手法,又能奈何得了我?各位不妨多試試,看看是正盛?還是邪衰?”

四名怪老人見狀,不由眼眼相觑,那聞香教主徐槐之,先是楞了一楞,繼而陰恻側的道:“本教主就考考你這小輩,有多大道行!”

話聲一落,随即大袖一揮,燭光齊滅,頓時全室幽暗,陰風慘慘,寒氣森森,仿佛有許多鬼影張牙舞爪襲來,而且陣陣異聲凄厲刺耳,使人不由自主的,冷顫連連,汗毛倒立,心神悸悚。

本來在這座古墓之中,無異身入幽冥,已非常人所能忍受,何況又有這樣驚心動魄的現象發生。

頃刻後,又忽然磷火明滅,越聚越多,倏地簇擁出五個紅睛綠發,利齒森森,猙獰十分可怖的鬼頭,載浮載沉,一齊磨牙吐舌,向中央湧來,實在非常可怕!

柳一鳴見狀,立即朗笑一聲,道:“五鬼攝魂,只不過是旁門小法,四位是堂堂四大護法教主,怎麽也弄一些不堪入目的雕蟲小技呢?在下暫先代為清除,請換點拿手的吧!”

說完,運起“萬化神功”,長袖一拂,立時磷人惡鬼齊消。

不料就在這一剎那間,陡然石室內大放光明,又是一番景象,眼前四壁滿飾香花,牙床衾枕俱全,羅帳低垂,芬芳撲鼻,石室已化為一座撩人情思的春閨。

後方繡幕微開,一位幹嬌百媚的美人,粉面半露,眉目傳情,漸漸的現出全身,一襲輕紗,透出粉彎雪股無限春光。

只見她盈盈一笑,百媚橫生,蓮步輕移,宛如風動楊柳,尤其豐臀玉乳,微擺輕顫,更是叫人情不自禁,一時之間意亂神迷。

緊接着便翩翩起舞,曼聲而歌,呈現出一幅濃豔妖柔,活色生香,蕩人心志,蝕骨銷魂的妙境。

柳一鳴又是朗聲笑道:“徐大護法教主,也未免有欠風雅,現在時候已不早了,但不知是否尚有見教?如果沒有那恕在下放肆了!”

“了”字一出口,只見他右手捏劍訣往那蝕骨銷魂的尤物一揮,立時将那粉白黛綠的妙人兒,劈成兩半。

頓時室內也一暗一明,景物依稀,只不過地下多了一個裂成兩片的木偶。

聞香教主徐槐之見狀,立即陰恻側的一聲冷笑道:“小輩果然有來歷,難怪敢如此張狂!但是今天若想出這趙王寝宮,可就沒有那麽簡單了!”話鋒一頓,目注柳一鳴又繼續道:“本教信徒遍布天下,奇人異土不勝枚舉,個個有通天徹地之能,尤其佛母更是法力無邊,豈是你可以抗衡!識時務的,快聽老夫良言相勸,歸順本壇,否則就噬臍莫及了!”

柳一鳴聞言,內心不由暗忖:“這種邪教,既與阿修羅教沆瀣一氣,狼狽為奸,自應及早撲滅,但是聽其口氣,此處并非其大本營,究竟應如何下手才是?”

心念及此,略為沉吟一陣,才劍眉倏揚笑道:“在下想要諸位放下屠刀,而你們要我棄正就邪,各執一端,豈非口舌可決。”

說着,俊目掃視衆人一眼,又繼續道:“既然徐大教主認為這座古墓是龍潭虎穴,在下以為,雙方何不以此作為一場比賽,敗的一方,就聽憑勝方任何處置,如何?”

這場比賽,在主人方面,實在是占了極大的便宜,是以四位怪老人聞言,不由互相對視一眼。

然後仍由那聞香教主徐槐之沉聲道:“好!本壇主就看看你的能耐吧!”

“吧”字一出口,倏然大袖一拂,只覺一陣陰風吹過,石室內又恢複了原來漆黑無光的境地,而且對方五人,頓時消失不見。

柳一鳴乍失敵蹤,俊臉上不由微微一驚,随即展開“超目神視”,向四處仔細端詳,頃刻後,似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向室外走去。

不過此時,室外已非來時景象了,不但邪煙滾滾,慘霧潮湧,一片鬼哭神嚎之聲,奪人心志,尤其是歧道密如蛛網,重門疊戶,根本無所适從。

但他來時早已有了準備,所經之處,足跡入地數分,如此循此而回,那還有不能出洞之理。

他一路行來,如同輕車熟道,不一刻,便已縱出墓外。

此時,東方已現魚肚白,涼風習習,甘露如珠,柳一鳴縱出墓外,随即返身向入口傳聲道:“在下已經安然走出陵墓了,各位請上來一敘!”

一連呼喊數遍,都無人回音,運起“天耳通”的功夫傾聽,也未聞半點動靜,連院前茅舍,也空無人息。

他不由怒火中燒,內心忖道:“難道這些妖黨,已有自知之明,全逃了不成?”

心念及此,只見他身形一閃,重新又飛入趙王陵墓之中。

他再次入洞,對古墓內各種設置,早已了然于胸,是以先到妖人們方寸所坐的石室,但卻已人去杳渺了,于是他便按奇門生克,循各宮查看。

當他進入第一宮,立即被他發覺通府臺衙門內院的那條通道,恰好碰上女紅線丁秋香,正倉皇的想逃出府臺衙門。

因此,柳一鳴見狀,也毫不留情的将她制住,并且再搜查各處,發現受難婦女,最後才回到趙王陵墓,但已被那四個老賊逃脫了。

趙大人知道此事後,立即升堂審問,據丁秋香供稱:佛母教已羽毛豐滿,全國遍設三十六處分壇,加上又與阿修羅教取得連系,聲勢更為浩大,她早在六、七個月前,就奉派來此,夤緣結識趙公子德柱,準備藉知府之刀,暗中包庇教友在兩湖擴充勢力,那荊山五龍亭炫技之舉,只不過是欲求明路,引德柱公子注意之計而已。

而且武漢三鎮,早有不少奇案,是由她挾制德柱公子,所動的手腳。

不過對“畸形兒”之能,實在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想不到總壇四大護法教主,平日自恃神通廣大,竟然無法制住柳一鳴,不得不引退暫避。

并說佛母教,以往從一涉足武林中事,一向獨行其事,只因月前從阿修羅之勸,佛母忽以唐朝則天女王自居,傳谕廣結阿修羅教以及倭人作為後援,準備先收代江湖各門各派然後再圖大舉。

這真是一件駭人聽聞的大事,直聽得趙大人驚心動魄。

尤其事關其子,假若據實奏聞,那麽自己父子,首先就難逃通奸叛國之罪。

因而立即将其子和妖黨同時囚禁,然後向柳一鳴問計道:“老朽疏于管教,以致逆子如此不法,一違天意,便有滅門之禍,不知公子有何良策?”

很顯然的,趙大人并沒有大火滅親的決心,而縣柳一鳴也不願就此引起官場多事殺戮,因此聞言,立即接口道:“趙公子事出無知,不過是一時為妖女所惑罷了,并且邪教尚未有大惡行,此事亦無庸上奏朝廷,草民以為不妨一面暫釋妖人,予以自新之機,一面嚴加防範,消弭禍害于無形,方為上策!”

話聲一落,趙大人立即連聲贊道:“柳公子高見甚是!柳公子高見甚是!”

從此夫婦倆,也愈對柳一鳴奉若神明了。

并且不多日,府臺衙門來了一道朝廷的旨意,殷殷期盼江湖奇人“畸形兒”,能早日入京面聖。

中山王府坐落在莫愁湖畔,由于中山王的爵位是世襲的,現在的主人是徐延武王爺。

徐延武生平娴熟弓馬,也頗好文學,為人尚為方正,現已年過半百,只有一位郡主,名喚婷婷,從小即女扮男裝承歡膝下。

自然他們身居官宦世家,終日養尊處優,無所事事,也就不免要多方附庸風雅,以博取賢名,試想他耳聞“畸形兒”文武雙絕之名,那能不争相羅致。

所以月初耳聞柳一鳴已入京面聖,便立即饬人恭請入府,并且奉為上賓。

是夜大擺酒宴,為貴客接風,一直鬧到夜闌人靜,仍杯觥交錯,兀自未休。

尤其那婷婷郡主假王爺,恰好與貴客同席相對而坐,一雙寒星似的妙目,不時溜在柳一鳴的臉上。

她只覺得這位“畸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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