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塵
雲塵浸入了水中,想要張口呼救,卻被水淹沒。她奮力想要浮上水面,卻被一只手狠狠壓入了水中。她慌亂地掙紮了起來。
雲塵不識水性,也不知道如何閉氣。她又張着嘴,水盡數灌入了口中和胸腔之中。有那麽一剎那,一些往事湧入腦海之中。
那似乎是很多年前,她騎馬奔馳在草原之上。天空很藍,碧雲朵朵。那樣明朗的天氣裏,心情也是無比爽朗。達達的馬蹄聲踏碎了一地的繁花,天空之上有鷹隼翺翔而過。
忽然,她的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盔甲碰撞的聲音。那是精甲鐵騎的馬蹄聲,與尋常草原的馬不同!
她心中卻并無慌亂。近來草原的徙族正與她的族人打仗。精甲鐵騎是最精銳的部隊。但鐵騎笨重,論速度絕對追不上她的小馬駒。
她停了下來,回頭望了望遠處。煙塵飛揚處,黑色的鐵騎縱馬揚鞭而來。他們氣勢洶洶,仿佛要蕩平這草原上的一切。她還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但殺氣已至。
她揚鞭縱馬,小馬駒輕快地跑了起來,很快将這群人甩脫在身後。忽然,她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口哨聲。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馴馬之人管用的口哨。若是指令對了,便可控制馬匹。
她身下的小馬駒忽然停住了,踟蹰了片刻轉頭向精甲鐵騎狂奔而去。完了,若是沖到精甲鐵騎之中,她必定是小命不保。
她看了看四下,荒野無人,怎會有人救她。她拔出腰間的彎刀,她是草原兒女,若真是要死也是要戰死!決不能有半點退卻。
就在精甲鐵騎的寒刃即将砍到她的頭上之時,一柄金錯刀忽然擋在了她眼前。那柄刀将精甲鐵騎格擋了開來,在手中一個漂亮的回轉直刺向鐵騎精甲。她心頭一驚,擡眼看着那人。
她正對上一雙寒光凜凜的眼睛。父親曾經說過,若有一人雙目如狼,必定是狼子野心。
雲塵忽然記起來這個人是誰。他是趙君黎!
那一年他還是鮮衣怒馬的少年,明眸皓齒。他一面斬殺敵人一面向她伸出手來。她翻身上了他的馬背。駿馬奔馳在草原之上,身後是精甲鐵騎帶着滾滾殺意追殺而來。
她回過頭看了看精甲鐵騎,卻全無生死一線的恐懼。這個異族人的駿馬如同閃電一般,脊背寬闊,一柄刀也如同天邊的流星。他定能帶她逃出生天。
他們很快甩脫了精甲鐵騎,在一處河邊停了下來。她縱身躍下馬背,他也翻身落下。她看着眼前明眸皓齒的少年朗聲大笑了起來。
趙君黎無奈的搖了搖頭,對她說出了他們此生的第一句話:“姑娘,你的腦子是不是被馬蹄踩了?”
她的笑聲戛然而止,手中的鞭子一揚,挑眉道:“你見過馬蹄踩出這麽漂亮的姑娘嗎?”
這一次輪到趙君黎大笑。他扶着馬幾乎要笑岔氣,好不容易順了氣才道:“我們中原溫婉漂亮的女子多如天上的星辰。你這樣還真就是馬蹄踩過的了。”
方才心中的感激之情頓時化為烏有。她張牙舞爪地便撲了過去,像一匹小狼崽子,張着尖牙厲爪與趙君黎扭成了一團......
再然後便是一片漆黑。她停止了掙紮,緩緩沉入了水中。靈魂仿佛要抽離身體。那個駿馬疾馳的少年救了她一命,今生也奪走了他的命。她想起太子陰鸷的雙眼。和湖水邊一雙清冽的眼眸交相浮現,讓她分不清真假......
而學舍裏,蘇梓丞正抓耳撓腮對着一堆九章算術哀嚎。今日的課他又一次睡過去了,而趙芒和林東來倒是睜着一雙大眼睛聽得入神。于是他跑去向兩人求教。誰承想兩人也只是豬鼻子上插根蔥——裝象。先生課上講的他們一概不知。
若是從前倒可以問問雲塵。可如今他們在冷戰,蘇梓丞憋了一口氣,不肯去服軟。而且看雲塵那小子竟然也沒有示好的意思,和裴憶川似乎也是僵持着。她每日這麽獨來獨往的,也不知道她在賭什麽氣。
忽然,他們聽到門砰地一聲被推開的聲音。接着裴憶川闖了進來,手裏還抱着一個濕漉漉的人。他們齊齊看去,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曾同他們說過一句話的雲塵!
盡管兩廂鬧矛盾,但兄弟情誼還是在的。三人一齊湧了進去。雲塵似乎是半昏迷的狀态,一雙眼睛似看非看。她微弱地喘着氣,看起來如此嬌弱。只是神智應該并不清醒,屋子裏進來多人她也仿佛毫無覺察。
只是她的口中似乎低聲呢喃着什麽,趙芒湊了過去。只聽到她低聲喚道:冬郎......冬郎.......
趙芒的心猛地一跳。冬郎,這是太子的小名!這世上只有兩個人曾經這麽喚過他。一個是故去的皇後,另一個只有那個女人......
她怎麽會在神志不清的時候這樣叫太子?趙芒來不及細想便被裴憶川打斷了思路,他冷聲道:“去找條幹毛巾和幹衣裳來。再生一團火,燒點熱水。”
他這才驚覺裴憶川要做的事。這可不行,若是雲塵的身份被拆穿了可是欺君的大罪!趙芒高聲喝道:“你們都出去!這麽多人擠在一起,她沒法呼吸!裴兄,雲逸是我們兄弟,我們自會照料!這一次我們欠你一個人情。”
裴憶川面上露出一絲詫異,他頓了頓,終究還是松手走了出去。蘇梓丞正要上手去扒雲塵身上的濕衣服,卻被趙芒制止了。他沉聲道:“你們且先出去打些熱水來,這些事情就交給我。”
蘇梓丞和林東來沒多問便退了出去。
趙芒坐到雲塵身旁,手指落在她的衣帶上。雲塵依舊昏迷着,此刻也不再呢喃。他咬了咬牙,終究還是解了她的衣裳,又用一旁的幹毛巾為她擦幹了身子。
他雖說少年老成,但也不過是十七歲的年紀。還未曾娶妻,也沒有随蘇梓丞去喝過花酒。所以對于女子的身體極為陌生。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子的肌膚都是如此嬌嫩,只是手指不經意的觸碰間便覺得耳根像是要燒起來。
好不容易擦幹了身子,他從她的衣櫃裏翻出來一件亵衣為她穿上。她就這樣無力地靠在自己的胸口,嬌弱得像是一朵鈴蘭。輕輕一碰就要碎掉一般。
趙芒不知道是誰下的這等毒手,但若是讓他捉到了,必定将那些臭小子碎屍萬段!
雲塵昏迷了兩天才醒來。期間學館也派了藥廬的徐禦醫來為她診脈。這個徐禦醫早年在宮中與趙芒的母後頗有些交情,所以趙芒暗中打點了一番,一切便都掩藏了過去。
雲塵醒來的時候便瞧見趙芒一臉疲憊地坐在她的床邊,眼下的黑眼圈積了老大。他這樣衣不解帶地照顧自己,雲塵頓時覺得心頭一暖。她動了動身子想要起來,趙芒睜開了眼睛。
他熟練地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雲塵正感動間,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她的手指輕輕觸碰到自己的衣衫,換了!雲塵頓時面色一片飛紅,小聲道:“大哥,是......你幫我換的衣服?”
趙芒點了點頭,正色道:“你不必擔心,我以後一定會對你負責。待得學成下山,我便立刻去雲府求親。”
雲塵想說求親其實就不必了。只要這事兒趙芒不說出去,将來沒人曉得就好。何況她拿趙芒當大哥看,若是轉變了關系總覺得怪怪的。
話還沒說出口,門便被吱呀一聲推開了。蘇梓丞和林東來同樣頂着一雙黑乎乎的眼睛走了進來,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一副剛和人打完架的模樣。
趙芒皺起眉頭道:“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我和小來去揍許旗善和周仕興那兩混蛋,結果跑到他們地盤上了。”蘇梓丞滿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角的血跡,“不過那臭小子也沒讨到什麽好。老子讓他至少三天下不來床!”
林東來不做聲,只是走到雲塵身旁溫聲道:“雲兄,你如今感覺怎麽樣?”
雲塵眼眶微紅,聲音也有些哽咽:“我沒事。你們何必為了我——”
蘇梓丞湊過去拍了拍她肩膀:“咱們自家兄弟怎麽鬧都行,但絕不能讓別人欺負了。以前是我不對,我不該逼着你去對付裴憶川那小子。兄弟在這裏給你陪個不是了。”
雲塵有些驚訝,蘇梓丞為什麽忽然對裴憶川變了态度?而且還破天荒地向她認了錯。她正不知該如何回應,便聽趙芒道:“雲塵剛醒,你們別吵到她了。趕緊去藥廬上點藥。”
蘇梓丞這才拉着林東來走了。趙芒也是太累了,雲塵便勸他回去好生休息。
一時間屋子裏只剩下她一個人。雲塵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她落水時候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
趙君黎,冬郎。原來她的前世竟和趙君黎有關!她并不了解太子,只知道他的東宮裏一直沒有太子妃,只有一些良娣,婕妤。坊間也只是傳聞太子心狠手辣,卻從未講過他與什麽女子有過多的往來。
那她和趙君黎又是怎麽回事?她的前世是怎麽死的?她,是誰?
雲塵想起那日溺水,似乎在絕望之中有一只手捉住了自己。然後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那懷抱讓她如此安心和熟悉。她還聞到他的衣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
或許前世重重她不該去想,該記住的是眼前人。趙芒救她一命,她理當報答。今後若是能為這個大哥做的,她必定不會推脫。
她這一趟落水,連帶着伯班十名仕子去了一大半。許旗善和周仕興養傷去了,趙芒好生休養了一日。蘇梓丞和林東來被罰了兩日。好在待得她回到學堂的時候,其餘人也都回來了。
此一番波折倒是讓她們四兄弟的感情更近了一步。尤其是蘇梓丞,成天纏着雲塵。趙芒雖看得刺心,但想到蘇梓丞只是拿她當男人看,便也努力讓自己放寬心。
三人迎回了雲塵之後是如魚得水。終于又有人可以借功課給他們抄了,三人喜不自勝。
一向不大愛學習的蘇梓丞也時常跟着雲塵去藏書閣。不過他倒不是為了去學習,而是另有目的。
雲塵抱着書在角落裏坐下,蘇梓丞忽然蹿了出來,高興地大叫道:“雲逸,我發現了一樣好東西!”說着蘇梓丞将一本書攤開擺在了雲塵眼前。
雲塵只瞧了一眼,頓時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