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太後

宮裏許多地方都沒變,唯獨不一樣的,便是花草長高了而已。

去慈央宮的路上,會經過太後以前還是貴妃時,住着的瑞喜宮。

鵝卵石路的盡頭便是一口小湖,湖的兩岸圍繞着幾所宮殿,瑞喜宮是其中之一,祝照記得她跟随母親多次來宮裏時,最喜歡的便是在這處與明子秋玩耍。

祝照與明子秋相識時,兩人都才只有四歲,不過兩次碰面,就成了要好的玩伴。瑞喜宮前的這口湖到了夏天滿是碧綠的蓮葉,還有許多蓮花浮在上頭。

湖邊有個長亭,長亭後長了一排鳶尾花,正是天熱的時候開,因為明子秋喜歡,所以在她五歲那年選了這個長亭為祝曉為她作畫的地點。

在那長亭前方的一排木槿花後,祝照第一次遇見了明雲見。

走過這些地方,祝照當年入宮後的許多記憶都紛沓而來,前頭的宮女以為她從未入過宮,故而與她介紹了幾處。

慈央宮距離宮門處稍有些遠,祝照跟随宮女到達慈央宮門前時,背後都有些出汗了。

現下未到深秋,天還不怎冷,将到正午的陽光也很曬人,她穿得比較厚重,頭飾也有些繁瑣,身子骨尚弱,難免失了氣力。

慈央宮的院子裏有許多宮女站着,瞧着她們的穿着不像是一個宮裏的。

慈央宮的主殿後方還有個納涼的亭子,亭子周邊挂了輕紗防蟲的,亭子周圍種了許多花兒,因為皇帝孝順,知曉太後喜歡木香花,所以那院子裏紅黃的木香花爬了滿牆。除了木香花之外,還有兩口瓷缸裏養了睡蓮,此時睡蓮已敗,幾條魚兒游在其中。

亭內靜太後歪靠在了軟椅上,膝上趴着一只三花貓,那貓養得很胖,幾乎蓋住了靜太後的整個兒膝前。

在靜太後身側,還有三個人在陪她說話,祝照一個也不認識。

祝照還未入亭子,靜太後遠遠就瞧見她了,靜太後見了祝照高興,若非膝前的貓睡過去了,她恐怕就要起身去迎了。

輕紗掀起,祝照畢恭畢敬地對靜太後行禮,一旁三名女子與她年歲差不多大,也不過就是兩歲上下的區別。

祝照行禮後,靜太後對她招手道:“長寧,快來,來哀家身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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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太後,也不過只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而已,她并不顯老,鬓角也無一根白發,一身暗紅色的衣裳襯得她分外好看,與祝照記憶裏的樣子,差不了多少。

祝照到了靜太後身邊,太後抓住了她的手,兩掌包裹着祝照的手心,輕嘆一聲道:“好孩子,這麽多年沒見,哀家都快認不出你了,你與你娘當真是十分相似啊。”

“哀家還記得那時你才那麽小,與子秋一般大,總是圍在哀家的身邊要吃榛子酥。”靜太後說着,便從一旁的桌案上端着榛子酥遞到祝照跟前:“嘗嘗,這還是以前那個宮女做的,味道沒變。”

祝照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否愛吃榛子酥了,但靜太後的話,也勾起了她一番過往回憶。

“祝家出了那麽大的事,哀家根本來不及幫,當年聽說祝府出事,哀家的心都快碎了,病起之後才知道,好在你還留着。當是你爹娘保佑,知曉你這孩子幼時身子不好,長大不易,老天也看你可憐,憐惜你,叫你活了下來。”太後拍着祝照的手,說着眼眶就紅了:“哀家當時多想将你接到宮裏來住啊,但又聽說你随你姨娘家去了琅西,那畢竟是你的親人,哀家也就沒再尋你去了。”

“太後娘娘心裏還記挂着臣妾,臣妾已倍感榮幸,往事既過去,太後也莫提了,以免傷心傷身。”祝照寬慰了靜太後兩句,便主動端起榛子酥,坐在一旁吃了一口,她臉上挂着淺笑,終于也讓太後不再沉浸過去的悲痛中。

方才陪着靜太後說話的三名女子,就是明雲見口中所說,太後為皇帝納的妃子了。

大周皇帝今年才十四,若是按照出生來說,他也只能算是十三歲。從他十歲之後,三四年間,宮裏多出了好幾個女人,只有一個稍稍年幼,與他一般大小的,是靜太後說先納入宮中,陪着皇帝長大的。

其餘的,皆比皇帝年長,年齡最大的那個,今年也有二十了,是太常寺卿周儲的孫女,周儲的孫女什麽都好,就是随了周家人的長相,雖說文采斐然,卻也相貌堪堪,身量小,長得也過于豐滿。

但太常寺卿有能力,那周家的姑娘十七歲就入了皇宮,得了個惠妃之名。

皇帝,共有三妃六嫔,他雖年幼,尚還不能與這些妃子有過親熱,故而妃嫔之間也沒什麽争鬥,大多坐在一處聊聊喜好,或将自己愛看愛玩兒的東西,送給彼此。

現下到慈央宮的,只是一妃二嫔而已,剩下的那些在祝照到了之後也陸續來了。

瞧見了這些女子的相貌,祝照才明白太後的良苦用心,九個女子,無一能算得上漂亮的,便是那個十三歲年紀小的,臉蛋圓圓,還未褪去稚氣,才顯得天真浪漫些,其餘……至多就是清秀、能看。

看來不是所有官家的貴女都出落得标志,有能耐入宮的,也并非皆是沉魚落雁之姿。

皇帝的妃嫔們見了靜太後得行禮喊母後,見了祝照,也得跟着叫一聲皇嬸。

被一行人行禮,祝照有些坐不住,只是她嫁與明雲見之後,也的确成了這些妃嫔的嬸子,算是長輩,晚輩行禮實屬應當,祝照還沒習慣,只能叫她們不要拘束。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祝照心裏不禁想,她當年随母親一起入宮時,靜太後還是她的長輩,而今她再入宮,太後卻成了她的嫂子……

照着明雲見的輩分來說,太後是她嫂子沒錯了。

宮裏的妃嫔普遍年齡都不大,太後又無老态,也很健朗,故而坐在一起說話時,好似衆人之間并無隔閡。恐怕也是因為在這些女子身上原應當有的鬥争,還都未出現,而太後對待所人都一視同仁,宮裏的妃嫔之間,倒是一派和諧。

祝照在太後處坐了好一會兒,與太後說了一些自己在姨娘家的事,又聽太後說了些關于明子秋的事,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

眼看便到了午飯時刻,慈央宮裏的大宮女已經過來報過兩次了,妃嫔們都說要走,祝照也知道自己不能留了,哪知太後高興,讓宮女如錦去布一大桌,今日留着祝照用飯,她抓着祝照的手就沒松開過。

慈央宮派了太監到宮門處等候,如若見到明雲見,便讓明雲見先自行回去了,祝照在慈央宮裏陪着太後一段時間,天黑之前,便将文王妃好好送回。

祝照留在慈央宮用了午飯,她也不敢亂吃,布菜的宮女夾什麽,她就吃什麽,只是宮裏的女人好似都是小鳥胃,吃一點兒就夠了,太後停了筷子,問衆人飽了沒,妃嫔們都說飽了,祝照覺得自己才只吃了兩口……

不過衆人都停筷,她也不好繼續吃,只能陪着天後笑說自己也吃好了。

太後還道:“難怪方才哀家見你總覺得過于瘦了些,飯量這般小可不好,味甜你還長身體,哀家要叮囑文王好好照顧你了。”

祝照尴尬地笑了笑。

用完餐後,普佛寺裏傳來了三公主明子秋的書信,信中說她在普佛寺一切安好,只是住在山上,消息不怎靈通,聽說祝照已入京都,高興了好一會兒,現已整頓行禮,将于下個月出發回宮,到不了元宵節便能回來了。

一封信裏,一半是在問候太後與皇帝,一半提的都是祝照。

太後還拿着書信給祝照瞧,說道:“哀家便說子秋一直挂念着你呢。”

祝照拿着明子秋寫的信,仔細看了好一會兒,高興明子秋能提前回來。

她幼時與明子秋玩兒得好,但現在想來也不大能記得她的相貌了,人長大了,都與小時候不同,只是明子秋的字一如既往不太好看。

天後看了信後沒多久便乏了,讓幾個妃嫔帶着祝照去觀雪臺轉轉,觀雪臺是這幾年才建起來的,因為宮中尋音司裏編排了許多歌舞出來,太後愛看,故而特地建了這個觀樂舞的臺子,臺子是一年冬日落成的,便得了觀雪臺的名字。

九個妃嫔性子都很好相處,沒有哪個不愛說話的,唯有兩個說話溫吞,文文靜靜的,也愛粘着人。

祝照被她們一口一個皇嬸叫得幾乎分不清皇宮道路的方向了,九個人今日都來齊了,被太後準許在觀雪臺欣賞樂舞,高興得拉着祝照一道過去,加上太監宮女幾十人,說話的聲音都雜了許多。

不過祝照倒也挺喜歡她們的,瞧着單純好相處。

“皇嬸有無聽過《鴛鴦樓》?”一妃子問。

祝照搖頭,另一個妃子搶說:“《鴛鴦樓》說的是一對癡男怨女一生癡心不悔的故事,感人得很呢!我每回聽尋音司的人唱這曲子,都覺得難受。”

“那皇嬸有無看過《秦香月戲水》?”一嫔問。

祝照又是搖頭,另一個嫔連忙道:“這是尋音司裏排的一出戲,皇嬸怎麽會看過。”

站在祝照身後的那位嫔道:“據說秦香月是百年前傾國傾城的美女,她渾身上下生得最好看的,便是一雙玉足,但女子的腳,不能給男子瞧見。有一日秦香月喝醉,于小溪邊褪下鞋襪洗腳,正被男子見了,那美貌仿若天上仙女,秦香月足挑溪水,便被那男子回家畫了下來。”

“後來人人都想留住那時秦香月的美,便紛紛高價搶畫,再後來被一富商買走,誰知那人家中遭賊,畫卷失竊,之後這畫也成了傳說,無人見過。”一妃子嘆了聲:“尋音司裏排過這出戲,只是誰也演不了秦香月,我若也有那般相貌就好了。”

“你生得不難看。”祝照見那妃子哀怨,安慰了一句。

誰知道那妃子并無多難過,雙眸一亮,轉而道:“不過我有《香月傳記》,皇嬸要不要看看?”

祝照一聽,不解地問:“一個貌美女子的傳記寫的是什麽?難道她後來又有一番作為了?”

挽着祝照胳膊的嫔道:“她既如此貌美,與她有關的傳記,自然也與男子有關了,那書我看過,在書裏,她的第一個孩子有四個爹呢!”

祝照一聽,險些嗆到,臉上驟然通紅,小聲地問了句:“這是……禁本吧?”

“噓——”

幾個妃嫔左右看了兩眼,确定周遭無人,才笑着道:“皇嬸若是喜歡,帶回去看也成啊!”

祝照連忙搖頭擺手:“不不不,我、我不看!”

末了又板着臉,道了句:“你們也別看了!”

男歡女愛的書,有何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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