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病愈

祝照對明雲見的感情,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在重新回到京都,嫁入文王府之前,她與明雲見只見過兩次。若是面對面,瞧見了彼此長相的,也僅能算得上他送她金鎖的一次。

便是這一次會面,叫祝照莫名對明雲見放下提防,也莫名覺得有他留在身邊,非常安心。

或許原因,便是她幼時與明子秋一同玩耍時,時時能從明子秋的口中提及這位,溫柔有耐心,還會帶她一起玩兒的皇叔。

祝照幼時對明雲見印象很好,因為他在她流鼻血時蹲下來細心地為她擦過鼻子,還告訴她小心鼻血倒流被嗆,知曉她身體不太好,送了她一枚長命金鎖。

那枚長命金鎖,陪着祝照度過了許多次難熬的病痛。

月棠院王妃寝室的門窗緊閉,屋外的風呼呼刮過,伴随着雨滴的滴答聲,吵鬧之中別有一番靜谧。

祝照很乖,明雲見讓她做什麽她便作什麽。

叫她熱了不能把手臂伸出被褥外,免得吹着風了,病情加重,祝照便渾身埋在被窩裏,熱得滿頭大汗也不動。

叫她張嘴喝藥這樣能好得快些,祝照便張嘴配合,一口一口,将一碗苦澀的藥汁全都吞入腹中。

明雲見不擅長照顧人,但他有耐心,也細心。

祝照喝完藥後便昏沉睡去,恐怕這藥裏還加了些助眠之物。明雲見的衣擺被她抓進了被子裏,稍稍一扯便能拽出。

明雲見吩咐檀芯藥得及時喂下,又讓桃芝取兩個暖爐放進屋內,等祝照發了汗後,烘溫了房間替她擦身,再換一床幹淨的被褥蓋上。

從祝照的房間裏出來之後,天已經将黑了。

後廚的人擺了飯菜過來,明雲見瞧見,揮了揮手叫他們換上熱粥在小爐上熬着。祝照剛睡下,恐怕吃不了,等到夜裏發了汗人清醒了,再端進來給她吃。

小松沒跟着明雲見離開,而是守在了祝照的房門前,若祝照再有任何情況,還可及時告知給明雲見知曉。

Advertisement

戌時剛過,文王府書房內還亮着兩盞燭火。

被明雲見養在蘭景閣內的蘭花有一半開着花,蘭景閣內的燈很多,整日整夜都是亮着的,四處角落內還有暖爐烘着,便是不能叫一棵蘭花死去。

明雲見剛從蘭景閣內出來,便見門前站着一名黑衣男子,他與夜旗軍的裝扮一樣,只是臉上多了一張獠牙面具。

文王雖無權勢,但十多年來,倒是将夜間巡邏京都城的夜旗軍,養成了自己的府兵。并且秘密多從黑暗來,也更方便夜旗軍行事。

黑衣男子随着明雲見入了書房,畢恭畢敬地行了禮之後,才将自己得來的消息說出。

“宮中‘雀首’回消息,送給王妃那副畫的是麗嫔,為大理寺少卿嚴光之女,年僅十七,入宮兩年。”黑衣男子道:“此畫為今年新作,不是出自于京都畫師之手,也因如此,所以才查了這些時日。”

明雲見早瞧出來了,那畫上用的顏彩不是舊畫的顏色,若是舊畫,也未必能引起他的注意。

“查到畫師所在了嗎?”他問。

黑衣男子道:“畫師是楚州人,并無何背景,平日裏靠給青樓女子作畫或代人寫信營生,因為畫工不錯,也有人見過他畫的花魁圖慕名而去,叫他作畫的。”

“屬下去調查時,畫師對此畫還頗有印象。他讀過《香月傳記》,知曉秦香月的服裝為妃色而非茜色,不過因為對方給的銀錢多,他才願意改色。”黑衣男子繼而說:“此畫被求畫之人賣入了京都,轉入了字畫商的手中,而後展示過兩日。封易郡王府的人與慕容寬曾私下見過這畫一回,最後才被大理寺少卿嚴大人府上的丫鬟買下,送入宮中給了麗嫔。”

一幅畫,經了多人的手,輾轉入了祝照這兒。

“周漣自娶了蘇雨媚之後,從未與嵘親王作對,幾乎等于嵘親王的人,大理寺少卿也與榮親王府相交甚密,又是蘇尚書的好友,至于慕容寬嘛……恐怕純粹是為了看畫,不知其中門路。”明雲見如此說完,又覺奇怪。

若是嵘親王做事,斷不會在一個關節上動兩次手,沒必要封易郡王府裏的人去看了畫,又讓大理寺少卿府中派人将畫買回送進宮裏。如若只是想與祝照取得聯系,不如直接買畫,反正遲早會被人查到,何必多幾個步驟。

重點是,求畫的人,與叫麗嫔把畫送給祝照的人。

燭火下,明雲見眉尾微挑,問了句:“那書是誰贈的?”

“書是……”黑衣男子頓了頓,道:“是敏妃所贈。”

明雲見一怔,略微驚訝地朝黑衣男子瞧去,黑衣男子面色不改,更是篤定他查的結果。

明雲見的手指輕輕點着桌面,道了句:“古敏這是在胡鬧什麽。”

宮中敏妃名古敏,是金門軍統領古樊之女。

古樊與明雲見母妃的本家安家當年還有些淵源,雖然如今安家沒落,只有一些旁枝末節的子弟還在朝中擔任一些不重要的閑職。但明雲見與古樊并未生疏往來,只是于常人面前,沒那麽熱絡罷了。

古敏當初被太後選中入宮時,古樊特地過來問過明雲見,當今聖上為人如何,明雲見那時還在教小皇帝寫字,瞧見小皇帝一邊寫字一邊玩兒泥巴,說了句:“未經雕刻之寶石,硬得很。”

便是細細琢磨之後,必能成才。

古樊便聽了明雲見這話,送古敏入皇宮,成了敏妃。

京都有六大守城軍,其中人數最多的便是金門軍。金門軍又叫皇城守衛軍,六千軍人于城內,專守皇宮,三萬軍在城外山間營地日夜訓練,專護京都城。

除了金門軍之外,其次便是紫門軍、藍門軍、赤門軍、青門軍和夜旗軍。

紫門軍守的是普通百姓進出的城門,并非是京都最大的城門,京都最大的城門為赤門,外邦來朝時才開。藍門則是出征打仗時才開,青門又名凱旋門,勝仗将軍凱旋歸來受皇帝加封時才能開。

平日裏的赤門軍與藍門軍,守白日城中安全,青門軍人數最少,只是營場訓練,插科打诨着過。

夜旗軍是明雲見手中的三千兵,專負責夜間巡邏,晝夜颠倒。

明雲見與古樊的關系不錯,古敏在宮裏行事也一向規矩,她雖幼時跟着古樊練拳腳,不怎讀書,但為人小聰明還是有的,不太會被人慫恿利用。

她送祝照《香月傳記》莫非只是巧合?

明雲見叫黑衣男子退下後,書房被人推開,那黑衣男子與小松正好碰了面。

小松現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與黑衣男子已有許久未見,碰面時,那男子伸手摸了摸小松的頭頂,揉亂了他的頭發道了句:“長高了。”

小松難得對一人挺有好感,于是笑了笑,再入書房,比劃了一下。

“阿燕留步。”明雲見手中的扇子敲了敲額角,又指着小松問:“他說什麽?”

黑衣男子回頭看了小松的手勢,道:“王妃醒了。”

明雲見嗯了一聲,黑衣男子站定片刻,确定明雲見沒有吩咐後,這便離開了書房,隐入黑暗之中。

祝照發了一天的燒,汗濕了被子,終于在服了藥睡一覺後清醒了些。睜開眼瞧見桃芝在床頭照顧自己,身上的被褥也換了套厚些的,房間裏暖洋洋的,兩個小暖爐烘得她的臉頰微微泛紅。

“桃芝。”祝照開口,聲音被燒得有些啞。

桃芝聽她能開口,且認得自己了,連忙松了口氣,又拿手去探祝照的額頭,察覺她的皮膚沒那麽燙了,連連偶彌陀佛好幾聲。

“娘娘您可算好了,若真燒到明天,人都要燒糊塗了的。”桃芝噓寒問暖問了她好幾句渴不渴,餓不餓。

祝照說不渴,但的确是餓了。

桃芝出門将一直在門前用小爐子熱着的粥盛了一碗端進來,這才剛進房間,明雲見也跟着入了祝照的寝室。

祝照靠在床頭,雙手搓着滾燙的臉頰,桃芝替她換了身幹淨清爽的衣裳,想起來還怪不好意思的。

瞧見明雲見過來,祝照想起身行禮,才動胳膊,明雲見便給了她一記好好靠着的眼神。他走到了床邊,伸手探了祝照的額頭,掌心沒那麽燒了才道:“若是怕冷,為何不早說?”

祝照道:“越長大,病也生得越少了,我以為沒事的。”

“今晚你便好好歇着,且看明日身體如何,若還不舒服,本王再讓大夫來看。”明雲見說罷,轉身便朝外走。

桃芝要喂祝照喝粥,祝照自己端着碗了,沒讓她動手,只是奇怪明雲見怎麽就過來看她一眼便走了,她還病着呢,這人都不懂心疼人的。

一碗粥喝下,祝照不餓了,可也睡不着,幹脆讓人拿了書過來,看了兩本,子夜過去了,這才再睡。

這一夜,桃芝都在房間裏守着祝照,第二日轉晴,可天氣已不見暖了。祝照又在床上躺了兩日熱才全都退下,沒有反複,只是病了一場人有些疲軟,不能久站,否則頭暈,還帶着點兒咳嗽。

祝照起床後聽桃芝說,月棠院閣樓旁的梅花樹開了兩朵黃色的臘梅,遠遠就能聞到香味了,恐怕今年的冬日來得早,這梅花全能提前綻放。

祝照披着厚長毛絨的披風,出了寝室走到閣樓旁,果然瞧見兩棵像是枯死了的梅花樹上,長了幾朵嫩黃的臘梅花,芬芳撲鼻。

正高興着,身旁突然落了個黑影下來,桃芝啊地一聲尖叫後退,踩上了檀芯的腳,兩個丫鬟歪倒在了一起,祝照驚得聳着肩膀,雙眼瞪大。

仔細一瞧,不是什麽吓人的玩意兒,是身穿黑衣,高高紮着馬尾的小松。

小松雙手環胸,長劍抱在其中,他微微歪着頭,面上挂着幾分笑意,望着祝照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上空。

祝照順着他的手指朝上瞧,居然在月棠院閣樓的二樓上看見了兩個府丁正打掃。

她瞳孔收縮,松了捏着梅花枝的手,回神問小松:“這上頭是在做什麽?”

小松從懷中拿出了一沓紙,高高興興地找了一張,遞給祝照瞧。

——今日霜降,王爺得了幾盆綠菊,說今日要賞菊吃古董羹!

小松的字寫得很大,祝照光看這個字體都能瞧出他興奮。果然,沒一會兒便有府丁從外搬入了幾盆菊花,每一盆都長得很好看,白的本就稀有,紫的更是不多,更何況是這種罕見的碧青綠菊。

眼看府丁就要将菊花往閣樓二樓上搬,祝照連忙掀開小松朝上跑。

小松瞧着祝照跑去的速度,哪兒像個剛病愈的人,方才還與兩個丫鬟輕輕嗅花步伐沉沉,此時跑得,恨不得會輕功。

于是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紙,撇嘴晃了晃。

紙上寫道:王爺正在樓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