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腳疼

桃芝手上還提着一路帶上來的零嘴, 不敢與小松走得太近, 怕小松與幾名夜旗軍的打鬧撞翻了吃食,于是撤到一旁樹下。

祝照看了好幾株梅花, 這些花兒都沒人修剪,枝丫肆意生長, 小枝尤其多, 每個上面都開了花兒。

紅梅比臘梅精致在蕊, 祝照湊近聞了聞, 又擡頭對着明雲見笑道:“先前王爺将兩朵紅梅摘下放入信件中送到京都,花兒都在信封裏凋謝了, 瞧不出美醜,眼前的花兒比起王爺當時摘下的如何?”

明雲見視線掃了一眼祝照跟前的花枝,她今日穿着一身青白色的長裙, 披着海棠紅的鬥篷, 鬥篷的帽邊白色兔毛纏了一圈。海棠的顏色沒有紅梅那麽深,青白的長裙也不是紅梅的蕊色, 但此時恍惚仿若初見彼此,明雲見望着祝照的笑,會心一擊。

正當年華, 如此嬌豔,自然是區區紅梅比不上的。

“你好看些。”明雲見實誠道。

祝照頓時一愣, 又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梅花,微風拂過枝梢上的紅梅,也掃過了祝照微微發燙的臉。

她低頭一瞬有些羞澀,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啊’!

明雲見擡眸看去,立刻将祝照抱在懷中轉了半圈,一個雪球咚地砸在了明雲見的背後,雪花四濺,碎屑散開,只在他玄色的披風上留下了個雪白的印子。

祝照抓着明雲見的胳膊,歪着頭朝他身後看去,正好對上了小松要逃跑的背影。

兩個夜旗軍為他打掩護,正在周圍找個能躲藏的地方讓他先避避。

明雲見眉頭深皺,正欲發落:“王妃受不得冷你們……”

“哎喲!”祝照見小松還沒躲好,身子一歪,重新靠在了明雲見的懷中。

“怎麽了?”明雲見止了欲轉的身體。

祝照擡眸,眨了眨眼道:“我好像扭着腳了,有些疼。”

明雲見聞言,面上不悅已然消失,他掀開披風彎腰蹲了下去,祝照見狀一驚,往後退了半步,明雲見問:“哪只腳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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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照盯着他頭頂上的玉冠,心下有些慌,為了圓謊,只能伸出自己的右腿道:“這只疼。”

明雲見的手擡起她的腳踝,桃芝連忙趕來扶着。

祝照的襪子不厚,能感覺到對方的掌心貼在腳踝上的溫度。而明雲見微微低下頭,手上輕輕扭動她的腳踝,幾根手指順着她腳踝周邊按捏幾下,還細聲問她,就是為了确定有無傷到骨頭。

這叫祝照覺得自己撒謊很不應該了。

不過小松已經躲好,明雲見也忘了方才雪球之事,祝照咧嘴幹笑了兩聲,道:“王爺真是在世華佗,你一碰,我的腳就不疼了。”

明雲見仍舊蹲着,只是擡眸看她時,眼底的無奈中多了幾分縱容。

去千頂峰上沿途還有供人歇腳的涼亭,涼亭大多立在了懸崖邊上,站在涼亭內還能看見遠方山景,山下博城與幾座小鎮、村落都在雲層之下。

雲海如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翻滾入城池之中,很快便淹沒了城池的形狀,将人間煙火盡數包裹。

祝照站在涼亭邊上,躲在了一根柱子後頭避風,眯着眼睛朝前方雲海看去。

濤濤之勢,于風中頃刻變化。

明雲見走到她身邊,見祝照的發上不知何時落了一朵紅梅,于是伸手過去,輕輕摘下。

祝照回神,側頭與他莞爾一笑,被明雲見握在掌心的紅梅有些發燙,他睫毛顫動,心上緊了一瞬,嘴唇微動,似有話說。

小松此時跳上了涼亭頂上,夜旗軍在旁邊喊了聲:“危險,你當你輕功好便亂來呢?快下來!”

小松朝夜旗軍吐了吐舌頭,抓了一把涼亭頂上的雪于手中擺弄。

明雲見望着祝照的笑顏,目光挪不開她輕揚的唇角,不禁靠近了些許,微微颔首。一個呼吸尚未結束,祝照便轉身跑出了涼亭,站在夜旗軍身邊昂着下巴朝涼亭頂上瞧去。

這處的确過于危險,若是落下了懸崖邊,縱使小松輕功再好也未必能爬上來。

于是她道:“快下來吧!”

小松回頭,高高馬尾甩過,他對祝照笑了笑,飛身而下。

明雲見立在涼亭內身影遲遲未動,呼吸找回,心頭的律動卻亂了幾分。他朝祝照看去,傍晚時分的陽光有些暖,照在祝照的鬥篷上讓她周身暈了一層柔光。

小松乖乖于她面前站好,比夜旗軍的身板還正些,祝照伸手拍去他胳膊上蹭到的雪,與他說了些話。

明雲見微微愣神,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紅梅,将花兒放在了懷中,闊步朝那邊走去,道了句:“走吧,天色不早,這處太冷了。”

路過祝照身邊時,明雲見順手牽過她,對小松瞪了一眼,低聲道:“莫要與他走得近,他像個猴子似的,會帶壞你。你也莫要與人太親近,免得沒了威嚴,他日後不拿你當王妃對待了,與你随那幾個夜旗軍一般,沒了規矩。”

祝照聽他這般說,知曉明雲見話中的意思。

一個小時候能被慕容寬帶着爬樹的人,長大了未必不會被小松帶着上屋頂。

祝照小聲笑了笑,沒有解釋她方才與小松說話,是因為瞧見了小松在涼亭頂上堆了個小雪人,就立在涼亭的頂端。

方才在梅林,他摘了兩朵花兒,放在雪人頭上遠看像是個小姑娘,所以祝照才笑問他,怎麽沒給雪人一把劍,反而戴了兩朵花兒。

“你知曉小松有喜歡的姑娘嗎?”回到馬車內,祝照小聲地問了明雲見。

明雲見搖頭:“他從未與本王說過,應當沒有喜歡的姑娘才是。”

“我方才見他在山頂的涼亭上,堆了個小女孩兒。”祝照伸手比了自己的頭頂,兩手攥成了拳道:“像這樣,戴了兩朵紅梅花。”

明雲見瞧她小手凍得通紅,于是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道了句:“改明兒你可自己去問問他,為何要堆個小姑娘出來。”

祝照的雙手被明雲見放在袖子裏暖着之後,人就乖巧了許多,她朝明雲見的方向湊近了些,兩人的衣服互相貼着。

祝照問:“我們是在景州過年嗎?”

明雲見搖頭道:“不,這處太窮了,咱們明日就走,剩下的爛攤子交給周漣吧,他喜歡管閑事兒。”

祝照哦了聲,明雲見又道:“回京的路上你可有何想去玩兒的?咱們可以去。”

祝照一聽能玩兒,眼眸頓時明亮,想要玩兒的地方一個個閃過腦海,但又紛紛被壓制了下去。

她的欣喜只停留了片刻,道:“還是早些回王府吧。”

“怎麽了?”

祝照撇嘴:“外頭不安全。”

“怕本王再出事?”明雲見問她。

祝照點了點頭,小聲道:“我來景州的途中,一直在想盜匪攔路一事,到了景州驿館也聽到了一些王爺被困山中的話。難民得兵器圍山成了盜匪不像巧合,這些難民都是雁州來的,對景州山間并不熟悉,就算是逃難至此為謀生路淪為盜匪,也不能做到短時間內利用山勢以滾石封路。”

明雲見輕輕眨了下眼,朝祝照看去。

祝照未覺,繼續道:“以往難民為求活路,便是搶也不敢搶馬隊,尤其王爺與幾位大人出行人數幾乎上百,無組織的不敢冒險。我怕是有人刻意聳動難民,造成盜匪假象,其實是為了借刀殺人。”

“你覺得……是有人要殺本王?”明雲見問。

祝照點頭,明雲見又問:“為何?”

“聽聞王爺此番治水有功,你在京都不聞不問十餘載,首次立功必受朝中人觊觎,我不知是誰想要殺你,但是我擔心……還是盡早回京都的好。”祝照雙眸明朗,看向明雲見時未有分毫掩藏:“王爺回京後,還得多加注意才可。”

祝照如此坦然,反而叫明雲見有些退縮了。

他沒能與祝照對視,挪開目光後輕輕嗯了聲,分明得人關心在意是件好事,可他一點兒也不開心。

“你回京之後與人相處,不要太露鋒芒,顯得笨拙些才好。”馬車将入博城,明雲見突然這般說。

祝照的雙手在他的袖子裏捂得很暖,聽見這話,讷讷擡頭,啊了一聲反應過來。

過分聰明,未必是一件好事。

能在京都與祝照碰上的,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人物沒有占得明雲見這身份地位的先天優勢,爬到這個位置,還保住這個位置,甚至還能更上一層的人,心思都深沉難猜。

祝照聰明,卻不夠機靈,她若信了一個人,便毫無防備,過于單純了。

明雲見回想又覺得,一個十六歲的姑娘,便當是單純無害的。明子秋也單純,明雲見樂見她如此,公主身份足以讓她一生無憂,沒有頭腦,能省去太多煩惱了。

相比之下,祝照少了明子秋太多快樂,分明是同齡人,一個無畏無知,一個敬終慎始。

明雲見說次日要離開博城,果然晚間回到驿館時便将博城的爛攤子交給周漣了。

周漣與明雲見在驿館後院旁一棵半枯的桂花樹下說了幾句,周漣無奈,分明明雲見才是涉事其中的受害者,他卻要撒手不管了。

“本王此番離京治水,治水事了,工部與戶部的人都随蘇大人提上行程了,本王奉旨解決了雁州水患,總得回去給陛下一個交代吧。”明雲見道:“郡王有頭腦,手下還有可調遣的兵,調查一個小小盜匪窩不是難事。”

“文王殿下被困山中,是如今留在景州唯一在場的人了,您若離開,這案子還怎麽破?”周漣嘆了口氣道:“景州山川裏并不只有匪徒,我派下去的探子在山間找到了排房,極似軍營列兵睡的通鋪,或許是私兵營,景州內的事不可小觑,文王……”

周漣的聲音一瞬止住,目光落在了明雲見的身後。

明雲見轉身看去,正瞧祝照抿着嘴,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似乎有話要說。

“瞧吧,王妃找來,本王不與你多言了。”明雲見轉身要走。

周漣眉心緊皺,嘆了口氣,雙眼看向祝照的方向,這一眼落得很長。

明雲見轉身朝房間走去,祝照對周漣微微颔首,猶豫了會兒,才道:“郡王勉之。”

“他行的!”明雲見突然開口,祝照才轉身小跑跟上了對方,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房,關上房門。

入了房間,明雲見才問祝照:“你為他鼓氣作甚?”

“方才周郡王說在山間似乎找到了私兵營,可見景州山間不止盜匪,此事不小,若是辦下來必定得罪朝中權貴。周郡王是個耿直的性子,硬着頭皮也會辦下,王爺此番離開匆匆回京,想必也是有此猜測,為了躲難。”

祝照道:“我出門無事找你,只是你們說話聲大,我聽見了,大約猜到景州盜匪一案不簡單,王爺若攬下來,比得了治水之功還要麻煩,所以才想拉你回來的。”

明雲見定定地看着她,祝照又說:“周郡王不怕得罪人,既是個大麻煩交給了他,叫他勉之也無可厚非吧。”

“他周漣不怕得罪人,本王就怕?”明雲見聽她這話,心裏泛起酸來了。

祝照雙眸瞧他,笑着搖了搖頭道:“王爺比周漣聰明,王爺不是怕,而是凡事謹慎,知徐徐圖之。”

作者有話要說:  到年關了,更新變得困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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