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貧嘴

小松來找明雲見時, 身後還跟着一個夜旗軍, 兩人到蘭景閣前瞧見祝照也在裏頭,便在門外一直候着。

祝照背對着蘭景閣的門, 沒回頭也沒看見小松,明雲見瞧見了人影後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道:“去月棠院等着, 本王還有些事物要交代下來, 你若有何想帶的便吩咐桃芝收拾, 午後咱們便走。”

祝照應聲點頭, 明雲見朝外走時她轉身跟着看了一眼,正瞧見那名站在小松身後的夜旗軍, 那人背對着她這邊,衣着與小松有些差別,沒那麽多官職花紋與顏色, 是通體的黑, 就像是個真正的夜行者般。

祝照心想,這樣穿着若再戴上黑色面紗, 于夜裏行走必不會被人發現。

那人只是在祝照眼前一閃而過,明雲見離開蘭景閣後,祝照也就回到了月棠院中。

小松領着阿燕去書房時沒回頭, 等他們倆到了書房前,瞧見明雲見過來時的模樣, 兩人同時睜大雙眼,歪着頭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明雲見見他們表情古怪,挑眉瞪了二人一眼, 小松卻伸手指了指自己臉頰的位置,又指上了明雲見的臉,明雲見這才反應過來祝照方才親過他,于是擡起手背擦了擦,手背上留下了淡淡的胭脂痕跡。

小松與阿燕還在看着他,明雲見擦了半天再擦不出痕跡後,才皺眉道:“看什麽看?說正事!”

如此,小松與阿燕才正經了些,抿嘴面面相觑,同時聳肩。

明雲見交代好他離京之後的府上事宜,便去月棠院與祝照一起用了午飯,午飯過後沒一會兒兩人就出府上馬車一同離京了。

此番離京,明雲見特地與小皇帝提過,用的還是那套不成文的理由,不過他以往的十多年向來如此閑散,以前也不是沒出現過偶爾離京一個多月,去江南之地游玩的情況。

明雲見江湖上三教九流的友人有不少,許多都是拿不上臺面的,先前在長宣城碰過面的霍海也是其中之一,提霍海之名在江湖上随便打聽也知道他是個梁上君子。

祝照對明雲見的朋友并不熟悉,此番離京明雲見與她提了兩句,兩人坐在馬車內,因為初夏的風還算暖和,故而馬車的車窗簾是掀起來的。

微風穿過馬車窗吹在祝照的臉上,揚起了她兩鬓發絲,她膝上還平放了個盤子,上面擺了幾樣糕點。這些都是明雲見叫人去茶樓裏頭特地帶回來的,足足帶了兩食盒,就是為了方便祝照路上吃。

明雲見此番帶祝照去找的友人,并不算是江湖人士,他是正兒八經地在免州經商,只是買賣會接觸到一些江湖人,故而名號也算響亮,在免州那一片提起,還有些人聽過識得。

祝照吃着玉子糕,嘴角還沾了點兒糕點屑子,明雲見瞧見了用手帕幫她擦了去,又聽見她問:“王爺怎麽會認得這些江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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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雲見道:“早年時候不務正業,就喜歡到處去玩兒,走的地方多了,認識的人也就漸漸多了。”

祝照也不是沒聽過京都的人是怎麽評價眼前這位文王的,文王比起其他親王更沒權沒勢且不說,還沒什麽上進心,也不管朝中事物,即便是小皇帝有心,他也無意。

明雲見說自己早年時候不務正業簡直用詞中肯,他的确走過許多山靈水秀的地方,也的确結交過許多他人眼中的‘狐朋狗友’,大家聚在一起從不聊朝政要事,只談吃喝玩樂。

明雲見對朝政要事并無興趣,每每從京都出來都是為了放松的,但他也不喜歡吃喝玩樂,故而總是安靜聽着,聽旁人說着旁人的故事,以此打發時間罷了。

祝照唔了聲,又往嘴裏塞了兩塊糕點,偷偷擡眸看了明雲見好幾眼,才口齒不清地問:“我聽說書的說長年混跡江湖之人大多有紅顏知己一類的,王爺有沒有聊得來之人?”

祝照的話并不怎清晰,她說完又嚼了嚼糕點,一點點吞咽,就像是自己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卻在意得捧着盤子的雙手捏緊。

明雲見的目光才從她用力的手上收回,輕聲笑了笑,問道:“怎樣才算得上是紅顏知己?”

祝照心想,若是沒有,直接便否認了,明雲見居然還問條件,恐怕于他心中,的确有幾個看重的女子。

江湖人嘛,都是随性慣了的,祝照盡量讓自己心中平和,卻又有些懊惱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反而平白叫心裏憋着難受,酸澀得很。

“無話不談,相處融洽便算是了。”祝照說着,又看他。

明雲見從她膝上盤子裏拿了一塊糕點過來,這塊糕點過甜,是祝照喜歡的口味,他自己吃不慣,不過明雲見還是咬了一口,細嚼慢咽,似乎不急着回答祝照的問題。

等祝照明顯有些焦急了,明雲見才說:“我從不與女子交談。”

祝照一愣,明雲見道:“本王所遇江湖友人皆是男子,哪怕是在京都,本王也從沒有與哪位女子走得近過,你所知曉的,便是本王的所有。”

祝照知曉的只有一個,便是如今的封易郡王妃蘇雨媚。

蘇雨媚與周漣的感情生活顯然不好,兩人不知幾次談過休書、和離之事,而且如今成婚有十一年了,卻無子嗣,恐怕這也是蘇雨媚心中孤獨,半夜找明雲見談話的原因。

不過那次明雲見已經拒絕過對方了,祝照知道。

“京中人說,王爺十年不娶,都是因為封易郡王妃。”祝照開口不自覺,将‘封易郡王妃’這五個字稍稍咬重了些,其實她也是刻意不提對方名字,只提身份。

明雲見手中的糕點吃到一半實在吃不下去,于是準備将那甜膩的半塊丢去,祝照見狀,手伸到了他跟前,擺明了要自己吃,不能浪費的。

明雲見淺淺笑道:“不是為了她。”

見祝照吃了自己吃剩的糕點,明雲見心中又是一軟,不禁開口道:“我與蘇雨媚本質不同,不論因為什麽都不會走到一起的。況且那也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本王早就抛之腦後也不在乎,之所以從不解釋,不過是無所謂解釋。”

說多了,反而叫衆人以為他是在護着對方名聲了。

蘇雨媚在這十一年間從未真正糾纏過明雲見,只不過她也誤信了京中的傳言,以為明雲見不娶妻是為了她,故而在文王府安插了檀芯,不知是當真對明雲見放不下,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

她以前便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他人不喜她的詩句她都能鬧得滿城風雨,更何況是明雲見不喜她這個人呢。

祝照剛入府時,明雲見與祝照親近,但完全将她視作小孩兒,心想既然娶了祝照,幹脆便如了蘇雨媚的意,逢場作戲一兩回,好叫她死心。只是蘇雨媚并未如意,明雲見也覺得她可笑且幼稚。

祝照其實也明白明雲見從不解釋的原因,他與蘇雨媚在京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年輕氣盛時的感情既然已經過去,外人拿之閑談也就罷了,自己可千萬不能再參與其中,否則那些舊事将永遠成為他人口中的笑柄。

“你說你心眼兒這麽小,當初怎麽還敢提要替本王納妾的?”明雲見突然問祝照,祝照頓時一愣,才發現自己問這些話的想法原來早被明雲見看破,于是低頭不語,把糕點放到一旁,也不吃了。

“我……”祝照頓了頓,道:“我原先心眼也是不小的。”

至少在徐家的那段時間,她能忍則忍,能讓則讓,并不争搶,也不渴求。

“只是到了王府後,好似心眼兒漸漸就被王爺養小了。”祝照擡眸望着明雲見,道:“人都說,心寬體胖,為何我分明長肉了,心眼兒反而小了呢?”

“難道是本王府中的餐食不對?”明雲見也順着她的話,與她玩笑。

“恐怕是如此。”祝照若有其事,慎重點頭道:“所以王爺的心眼兒也小,我不過是與阿瑾哥出去喝茶,王爺都總要在背後說他壞話。”

明雲見一時被祝照這話說的語塞,頓時愣怔了一瞬,居然沒能想出反駁的話來。

祝照言語得逞,皎潔一笑,拿了一塊甜膩的糕點遞給對方哄着道:“喏,給你吃一塊。”

明雲見故作小氣道:“不吃。”

祝照本也就是逗他玩兒的,沒指望他能吃下一塊糕點,只有些得意地背過身去,右手支在了車窗窗沿上,下巴磕于手背,頗為興奮地看着窗外風景。

正是初夏時期,百花齊開,路邊垂柳新長的枝丫都是嫩綠色的,也不似夏末的老枝。此時的柳條順着風有節奏地擺動着,當真印證了那句‘綠柳如煙’,好看得緊。

明雲見看着祝照探頭朝外看風景的背影,眉目柔和了一瞬,突然覺得能與她這般偶爾貧嘴也別有一番趣味。

放在腿上的右手不禁摸了摸腰間荷包,明雲見對祝照道了句:“看一會兒便不許看了,免得風吹多了染了風寒。”

祝照的一聲‘哦’順着風傳來,撓癢了明雲見的心。

去免州的路程至少得要五天左右,明雲見這回出來花了兩輛馬車,一輛是他與祝照坐靠着休息的,一輛專門放了行禮跟在後頭。馬車雖然簡陋,不過上頭挂着文王府的旗幟,一路上暢行無阻,窄路遇車輛都是對方讓行。

第一日祝照與明雲見只在距離京都不算遠的一個城鎮上将就住了一晚上,小鎮中的客棧并不多好,因為前段時間是清明雨季,客棧內還有未散去的潮濕與黴味兒,祝照與明雲見一夜都沒怎睡好。

明雲見要帶祝照出來并未提前做好準備,雖是早有想法,不過也是臨時出門的,經過破舊客棧裏憋屈的一夜,明雲見一早便讓夜旗軍提前行動,先将途中路徑之地的吃住安排好。

第二日上路,明雲見便說了,今晚他們露宿潛江鎮,潛江鎮算是個頗為富饒的鎮子,當地盛産陶瓷,往來商人有許多,故而客棧也算不錯。

祝照昨夜沒睡好,好在馬車的空間算大,她側躺在馬車內,頭枕着明雲見的雙腿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個兒白天。

等祝照再睜眼時,太陽将要落山,他們也到了陶瓷之鄉潛江鎮了。

祝照醒時,明雲見靠在馬車內正睡着,她小心翼翼起身,掀開了車窗簾朝前看,一條寬大的泥路盡頭遠遠便能瞧見一個陶瓷人偶,似乎是這處陶藝之祖,咧着嘴對外笑着。

那陶瓷人偶下頭立着個卑,上頭寫着潛江鎮。

馬車到了客棧,夜旗軍提前了兩個時辰到,已經将衣食住行全都安排妥當,馬車于客棧前停穩了,明雲見才睜眼。

他動了動準備起身,才直起腰便眉心輕皺,不禁伸手捏着自己的腿,嘶了聲,被小丫頭給枕麻了。

祝照站在馬車外還挺興奮,掀開車簾朝裏彎腰,滿臉笑意道:“王爺,快出來看啊!這裏的人家門前,都有那麽高的瓷瓶,比我都高。”

她一頓,又搖頭,眉眼彎彎:“不、比你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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