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玉佩

那黑影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便隐沒于人群中, 周漣也沒想到會在此地見到明雲見與祝照, 于是給了身後部下眼神,叫他們繼續追過去, 自己定在原地沒走了。

祝照還挽着明雲見的胳膊,目光順着人群同樣看去的地方, 十幾名身穿铠甲的男人因為有人群的阻隔所以身手算不了多靈活, 很快這處的喧嚣也消停了些許。

既然都碰到了, 沒理由裝作視若無睹, 故而周漣還是走到了明雲見的跟前來,拱手行禮道了句:“文王殿下, 王妃。”

明雲見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又問:“封易郡王怎會在此?”

“文王殿下應當清楚才是。”周漣眉心輕輕皺着,給了明雲見一記不算和善的眼神, 要說他如何會在這個地方, 一切都要拜年前的景州之行所賜。

年前明雲見奉命治水,後來在景州的山下遭遇難民攔路搶劫, 明雲見與工部、戶部還有禮部尚書蘇家幾人被困于山下,周漣帶兵前去解救,也正是那一次, 周漣發現了景州山間似乎有私兵的跡象。

私兵營已經被撤,工部、戶部衆人早早離開, 明雲見後來也帶着祝照回到了京都,只有周漣一人與自己的部下留在了景州調查難民成匪的真正原因,以及景州山上私兵營的隐患。

便是順着那條私兵營的路, 周漣耗了幾個月的時間一路調查到了免州來。免州外也是一排山川,距離景州不過幾百裏路,如若是私兵營大規模遷徙應當很容易找到蛛絲馬跡才是,只是對方實在是過于狡猾,周漣連續調查了幾個月,也只能查到些許皮毛。

免州占地上千裏,共有十幾座城池,周漣帶着部下在若水城中等了近半個月,才等來了一個接頭人,那人是專門為私兵營的人于普通百姓中找意向投兵的,走的并非是正當路徑。

周漣目前所知的,便是先前的私兵營經過這半年左右的時間已經擴大,且就在免州山外的某處暫時落腳。

他此番出來帶的人不多,為了不打草驚蛇,只能一點點查辦,如若沒有找到私兵營的準确位置就調兵攻山,恐怕也會落入他人的圈套中。

這才有點兒突破,卻沒想到那接頭人刁滑得很,周漣找了自己的一名部下假裝想要投兵,那接頭人蒙着面,只與周漣的部下說了幾句話後便要離開。那人恐怕也是看着周漣的部下改不脫平日訓練有素的習慣,不似普通種田漢,故而離開兩人會面之處便開始跑。

周漣知曉自己已經敗露了行跡,為了不讓這人将消息傳出,只能暫且先捉住他,卻沒想到那人的輕功極好,加上他對若水城的地勢熟悉,鑽入人群中便難以捉住。

十幾人追捕的結果,便是鬧得城中圍着湖岸邊觀景的人傳來一陣陣喧嘩與驚訝,而後,就是與剛游完湖的明雲見和祝照碰面了。

祝照也與周漣打了招呼,瞧見周圍人多,喧鬧還未停止,明雲見眉心輕皺,不喜歡人聲鼎沸,故而拉着祝照的手道:“我們先找個人少的地方坐着吧。”

祝照點頭,回頭看去,咦了聲:“小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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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去看了。”明雲見道。

祝照這才朝周漣看去,又将視線落在明雲見的身上,看來小松恐怕比周漣的手下跑得要快些。

湖邊就有個較為氣派的酒樓,這個時候不是用飯的時間,加上這酒樓吃喝的開銷本就較高,故而明雲見與祝照還有周漣一同進去時,裏頭并無幾人。

酒樓三層,頂層平臺較小,只能容下十幾張桌子,靠窗的那邊窗戶盡開,窗沿外還挂着幾個花盆,裏面種了些精致的小野花兒,有些能攀上窗邊來。

酒樓的夥計瞧出了這三人非富即貴,便立刻将他們引上了三樓,只要客人不多,便不把人安排上去打攪他們了。又給他們泡了兩壺好茶送上,置辦了糕點果盤就退下不打擾了。

祝照與明雲見坐一桌,在酒樓三樓的中間位置,正好能面對着酒樓對面的湖泊,能瞧見湖岸綠柳如煙,湖中畫舫如魚。周漣方才就默不作聲一并跟來了,坐在了三樓的角落裏,他喝不慣茶的樣子,剛讓小二換了一壺酒,便面對着祝照方向,能看見明雲見的背影,卻也能與她對視。

祝照覺得奇怪,因為從方才湖邊到現在,周漣朝她看了許多眼,意味不明,他算得上是個行軍的粗人,這些視線也并未掩藏,明雲見都能察覺,眉心一直皺着不悅了。

祝照盡量忽視對方的目光,往明雲見這邊躲了躲,以明雲見的身軀遮蔽了對方,才小聲地開口:“王爺知道封易郡王如何會在免州嗎?”

“辦事無能,被人牽着鼻子走來的吧。”明雲見道。

祝照頓時噤聲,已經很明顯能感覺到明雲見對周漣深深的敵意了。

“還是上回景州之事?”祝照問。

明雲見點頭,又說:“碰到他也算是倒黴了,本來今日還想與你游湖之後再去看畫的,若水城內有一家字畫店裏頭據說藏有百年前幾位大師的真跡,本王已經談妥能去鑒賞了,便被他這般打攪。”

祝照一時無言,其實她與明雲見現下也可以去看畫兒,只是小松已經追了過去,按照小松的輕功腳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帶消息回來,他們還是在酒樓等消息為好。

“我對畫畫本無什麽鑒賞能力,倒是今日游湖心情不錯,方才還看見清湖水下幾條小魚兒吃糕點屑子,王爺你說這湖裏的魚兒好吃嗎?”祝照扯開話題,叫明雲見稍轉好點兒心情。

他的眉心從方才開始就一直皺着,祝照看着都替他難受,于是伸手過去,指尖點在了他的眉心處輕輕揉了揉。

明雲見一怔,松開眉頭道:“若水城湖中魚還有些名氣,晚間本王就帶你嘗嘗。”

“好!”祝照應聲。

一壺茶還沒喝到一半,小松就回來了。

他幾乎是跑上了酒樓三樓,站在樓梯間瞧見周漣居然也在,于是怔住,視線在周漣與明雲見之間來回。

祝照見狀,道:“王爺去忙,我就坐這兒看看風景。”

明雲見嗯了聲,又給了武奉一記眼神,這便與小松一同離開了酒樓三樓。

周漣見明雲見走了,目光朝酒樓外看去,街市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竟無一個是自己的部下。可見那群人并未追上接頭人,也未能及時将消息探來,他若想知道,恐怕還得讓明雲見賣他個人情了。

方才追了半天人,這回又喝了半壺酒,周漣背上起了點兒薄汗,于是不在意地将外衣脫下,握着酒杯的手漸漸收緊,思量了會兒,還是起身朝祝照的方向走了過去。

酒樓三樓就剩下周漣、祝照與武奉三人。

祝照乖得很,說看風景就真的看風景,單手撐着下巴望向窗外,由五月中的微風于臉上拂過,帶着幾縷湖水花香,沁人心脾。

周漣将要靠近祝照時,武奉将他攔在了兩張桌子之外的位置。

祝照回眸,視線落在了周漣的身上,見他外衣褪下,裏頭穿着的是與他本人氣質有些不符的青衫,這般顏色一般只有書生才好襯起的,與他人高馬大的形象不一致。

淡水色的穗子随風飄起,祝照的視線一瞬凝固于周漣的腰間,瞧見那上頭挂着的物件後呼吸停滞了片刻,思緒萬千,複雜得很。最終幾次呼吸之後,她才開口:“武奉,讓封易郡王過來吧,正好我也有些話想與他說。”

武奉驚訝,回頭看了祝照一眼,祝照對他道:“你就在樓梯口守着。”

武奉頓了頓,握着長劍的手微微收緊,他是奉明雲見的命守着祝照的,可祝照又是王妃,等于半個主人,既然開口不得不從。故而武奉就站在了三樓樓梯口,一雙眼幾乎不眨地看着祝照與周漣,沒有離開,但也聽不見兩人低聲相談。

周漣坐在方才明雲見所坐的位置上,祝照看了一眼桌上擺着的茶水和空杯,不知道要不要給周漣重新倒一杯茶,轉念想了想,他們之間也沒有那般熟稔,幹脆不動道:“封易郡王找我要說什麽?”

周漣眉心皺着,回想起方才在湖岸邊看見祝照挽着明雲見手臂的畫面,以及方才二人的相處,眨了眨眼道:“這些話本不該我與王妃說的,但我還是要多嘴一句,王妃莫要與文王過于親近,你眼前的他并非全部的他。”

祝照萬萬沒想到,周漣剛才當着夜旗軍的面要找她,居然是要她疏遠明雲見,這算什麽行徑?太古怪了。

“那封易郡王了解全部的王爺嗎?”祝照反問。

周漣抿嘴,搖頭。

“你對我就這一句忠告?”祝照又問,周漣又是點頭,當真直白坦率。

“這與我想的不一樣。”祝照輕聲笑了笑,只是笑容未達眼底,她帶着點兒試探開口:“我還以為你過來要與我說的,會與祝家當年之事有關。”

周漣聞言,猛地朝她看去,祝照等了會兒,見他沒有開口心下忍不住有些顫動,她說:“封易郡王沒立刻矢口否認你不知情,是否表示當年祝家一夜間傾覆,你多少知曉些內幕緣由?”

“我……”周漣頓了頓,他是武将出生,平日裏少言寡語,看上去剖有城府的模樣,但實際上如明雲見當初所言那般,就是個直腸子,也不會撒謊。

他說不出他不知,但他也不能将他所知告訴祝照。

“當年之事牽連甚廣,若是真心在意你之人,便會想方設法将你推出局外,而不是把你拉入局中。”周漣道:“文王當年的确是個謙謙君子,只是官海浮沉,權勢惑人,如今的他是否還是當初的他誰也不知,加上你這般特殊身份,他未必不會利用你。”

“他有何能利用我的?”祝照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不得不說,被周漣一句話便戳中了心中痛處,但既然她決定相信明雲見,便不能再往利用上去細想。

“我知你自幼聰慧,記憶非常。”周漣說。

祝照不自在地端起桌面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只是茶葉被水泡了太長時間,早就失了滋味,水冷了,也變得苦澀了。

祝照皺眉的那瞬,周漣自然地從袖中取出一包糖果,裏面放的是三粒粽子糖,于他松手時攤開在了桌面上。

祝照看着那三粒粽子糖,記憶飄忽,回到了許久以前。

兄長不愛吃糖,唯一能嘗的,就是粽子糖。

祝曉此生畫過許多畫,畫得最小最用心的一副便只有一塊玉佩大小,那是兩張薄薄的紙,他用最好的彩料塗抹出兩幅顏色。一幅是雲破日出,天拂曉,一幅是風過江浪,水漣漪,那兩幅畫中間藏了一根紅線,由兩片極為純澈的透明玉質夾在一起,成了個特殊的玉佩。

那玉佩是祝曉親手做的,耗功半年,祝照當時覺得好看,還曾趴在他的書桌上搶來玩兒過,結果被祝曉緊張地收了回去,又将她抱在懷中說故事給她聽。

祝照當時的心思不在故事上,而在那好看的玉佩上,她問過:“哥哥的玉佩是要送人的嗎?”

“嗯。”祝曉道:“因為已經有要送的人,所以不能算作我的東西了,長寧不可亂動知道嗎?”

祝照應聲,當時不知這兩幅畫的意思,也不懂祝曉能将這玉佩送給誰。

是他宮中的侍衛好友,還是他時常去字畫社切磋的畫師,但她絕想不到,這玉佩會出現在僅去過祝家三次,與祝曉看上去并不怎熟悉的周漣腰上。

祝照在今日之前,甚至都不能斷定祝曉與周漣算得上是朋友。

也正是因為她記得這枚重要的玉佩,才會讓周漣坐在對面。

祝照心中有些猶豫,明雲見讓她藏起的秘密,眼前之人又是否值得告知呢?她不想懷抱着一個他人想要知道的信息永遠處于被動,尤其是如今的京都并不是表面看過去的那般風平浪靜。

祝照頓了頓,最終開口問出心中疑惑:“封易郡王與我兄長是何關系?”

周漣被問及,一時啞言,刀眉微聳,竟然久久沒能說出自己與祝曉算是什麽關系,不是知己好友,也不是泛泛之交,半晌之後,他只能回了一句:“我只是,他臨終所托照看你的人。”

“我暫且信了你的話,只想再問你一句,你可知我兄長替誰人,畫過一幅畫?”祝照又開口。

周漣似乎早就猜到祝照恐怕知曉祝曉曾經為嵘親王作畫一事,故而道:“知道。”

祝照點頭,再問:“祝家的結局,畫中人全然無辜嗎?”

周漣頓了頓,搖頭,随後又說了句:“王妃切記枕邊人,也未必無辜。”

說完這話後他便起了身,回到了自己方才所坐的位置,因為在祝照的窗口這處吹了許久的風,身上發涼,故而周漣将外衣披上,再度遮擋了青衫,與青衫腰帶上挂着的玉佩。

樓梯傳來踏步聲,明雲見走上了三樓,見武奉站在了樓梯口,只需武奉一記眼神,明雲見便知曉周漣與祝照接觸了。周漣今日頻頻朝祝照看去,他方才與小松離開,周漣必然會與祝照會面交談,只是二人說了什麽話,恐怕武奉沒有聽見。

明雲見走到祝照身邊,道:“這邊之事已了,這家茶也不怎好喝,苦得很,不如我們走吧。方才本王叫人聯系了字畫店的老板,現在去看畫仍舊來得及。”

祝照嗯了聲,起身朝明雲見靠近了些,明雲見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聽見她道:“我也覺得這茶苦。”

明雲見瞥了一眼桌面上的粽子糖,又朝周漣那邊看去,深吸了一口氣平息心中那股無名怒火,與祝照一同下樓時問:“桌上那糖是周漣給的?”

祝照點頭,又說:“方才我與他談了談。”

“聊了許多事?”明雲見問。

祝照微微垂眸,又搖頭道:“事談的不多,但他恐怕覺得我還是個孩子,故而拿糖哄我。”

殊不知祝照做事有自己的度量,她無需從他人口中聽到明雲見是什麽人,她有眼睛,她能看,她與明雲見這般近,她能感受,一個人的真心假意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表露的。

祝照是個認死理的人,她既然願意相信明雲見對她并無利用之心,便會相信他的全部,那他究竟有無野心,又有何重要的呢?他若有野心,需要到祝照的地方,祝照願意幫,他若沒有野心,向往平安如常,祝照也樂見其成。

如若眼前之人還在演戲,只有在她知曉自己被騙那時,才能承認自己沒有一雙慧眼,不能識得良人。

可若明雲見對她真心呢?那她猜忌、她顧慮、她猶豫患得患失,豈不是平白錯過了心上人的真情,也埋沒辜負了自己的真心。

“他給你的糖,你吃了?”出了酒樓,明雲見突然問。

祝照愣了愣,慢慢回神,她眨了眨眼擡頭朝對方看去,才從明雲見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許憂郁,恐怕這話,文王從酒樓三樓下來時就想問了,卻醞釀了這麽長時間。

祝照點頭:“吃了!挺好吃的。”

“你……”明雲見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些,眼神些許無措與醋意,叫祝照沒忍住笑着說:“沒吃,沒吃!”

明雲見怔住,松了口氣的剎那,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祝照道:“為何封易郡王的糖不能吃?他的糖裏有毒嗎?”

“誰的糖本王都不能保證安全,但本王給你的,絕對能吃。”明雲見拉着她朝鬧市走去,道:“去字畫店前,先替你買串糖葫蘆解解饞吧。”

“給小松也買一串!”祝照道。

跟在二人身後的小松頓時笑了起來。

祝照走了幾步,不禁回頭朝身後酒樓三層看去,正瞧見一串挂在窗臺外的蝴蝶蘭開得尤其明豔,坐在那窗臺內側的周漣的一雙眼與她對上,很快分開。

方才的一席話,便消失于一盞茶的時間裏。

明雲見對字畫書法一類頗有研究,他畢竟是皇子出生,又與先帝明天子關系甚好。他們雖不是一母兄弟,卻也感情深厚,故而當初明天子被選為太子時跟着太傅讀書,明雲見也陪同他一起。

明雲見與明天子的老師,都是夏太傅,夏太傅于琴棋書畫這方面堪稱殿堂大師,故而古玩字畫明雲見說起來頭頭是道,還與祝照分析了優劣之處。

那字畫店的老板也是愛畫之人,并不知曉明雲見的身份,只以為明雲見是朱老板在京都的朋友,瞧出來明雲見的确有些見地,臨行前還贈了一幅好字,雖不是名家所作,但也別有風骨。

晚間回到客棧,祝照用在那字畫店裏買來的文房四寶難得有興趣地鋪在桌面上,打算對照着燈火畫幾幅。

明雲見沐浴後便見她還在桌邊,桌面上三盞燈照着,祝照沒坐下,而是站在桌旁腰背弓着,手上握着筆眉心輕皺,當真像是作畫入了神。

明雲見湊過去看,畫的是青竹,只是……他指着一處道:“竹子同結分枝的少,底部的結也基本不長枝丫。”

祝照擡眸瞥他,眉頭還沒松開,明雲見瞧見她的模樣怔愣了瞬,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祝照方才也在思考自己畫的竹子總覺得哪處古怪,被明雲見開口提起才找到了緣由,只是在思考的過程中沒顧忌形象,墨點在臉上畫了兩撇也不知道,現下看過去,像是花貓。

祝照問他:“你笑什麽?”

明雲見笑意未消,走到她跟前輕輕拉過她的手,将人帶入懷中了才捏着祝照的下巴擡起來,用手帕擦着她臉上的墨跡,聲音輕柔道:“你若想學畫,本王教你吧。”

祝照昂着頭,脖子有些酸,等明雲見擦好了她才嗯了聲,指着桌面上的畫紙問:“那王爺看看這幅還有救嗎?”

“放棄吧。”明雲見不禁失笑:“本王救不活。”

祝照也挺不好意思,換了張幹淨的紙來。明雲見單手撐于桌邊,前胸幾乎貼着祝照的後背,右手抓着祝照握筆的手腕蘸了點兒墨,而後在紙上簡單地畫了幾條竹節,一邊作畫,聲音一邊如醇酒,吹出了一股醉人的風,低低解釋。

祝照望着桌面上的那張紙,不一會兒幾根交錯的青竹便畫好了,挺有神韻,至少比祝照自己先前畫的小兒塗鴉要好得多。

“看會了?”明雲見問。

祝照嗯了聲,明雲見又道:“我們家小長寧這般聰明,記性又好,必是一遍就會的。”

祝照被他說得頗為臉紅,明雲見的下巴幾乎磕在她的肩膀上,側過臉朝她看了一眼,眼神含了些欲意,又被克制。

“再教你畫蘭花吧。”明雲見道。

祝照問他:“世上那麽多花兒,王爺為何獨獨喜歡蘭花?”

明雲見抓着祝照的手畫了幾片蘭花葉,活靈活現,燭火的倒影于紙上跳躍。

等一幅簡單的蘭花圖畫好了,明雲見才道:“因為蘭花,是君子。”

他松開了祝照的手腕,祝照以為他要離開,正回頭,卻被明雲見一吻落在了眉尾。他雙手環抱于祝照腰間,逐漸收緊,不知是說與誰聽:“小人易為,君子難守。”

祝照抿了抿嘴,放下了畫筆。

她心想,若這一切都如周漣所言那般,不過是明雲見演給她,取得她完全信任的戲,那他未免演得太好,太像,太真了。

他喜歡蘭花,他願為君子。

明雲見的鼻尖輕輕蹭過祝照的鬓角,呼出來的熱氣比明子秋藏得酒還要烈些,祝照雙肩微微聳着,便立在桌旁不得讓開,于是雙手緊張地抓着他的手臂,睫毛輕顫。

耳鬓厮磨了片刻,明雲見便解了祝照的衣帶,她腰上挂了的香囊穗子落地,淡粉色的外裙墜下鋪開,一如盛放的蓮花。

這個姿勢親吻稍稍有些困難,祝照得拼命回頭才能迎合明雲見,而他的手也于衣裏,揉着她纖瘦的小腰,幾乎要将人按于桌面。

廣袖揮過,幾張白紙,三幅小畫順着風輕飄飄地落于地面,燭火照耀其上,還能投下兩抹纏綿的人影,影中人幾乎密不可分。

一切聲音,都被吞回口中,唯有板凳圓桌偶爾不堪重負,三盞燈火,被急促的呼吸吹滅了兩盞。

昏暗的光芒下,明雲見勾起祝照的一縷發絲,虔誠吻上,又順着發絲,達上她肩上細小幾乎不可看清的朱砂痣。

作者有話要說:  補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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