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觀雀

前往免州接下來的三日路程還算安穩, 這次離京不似年前祝照往景州跑的時候, 幾乎馬不停蹄,反而因為沿途風景還算不錯, 故而馬車停停走走,有時在路邊的一個小景處便能逗留一兩個時辰, 逍遙自在。

祝照起先還擔心官窯、将作監與那猴子抱桃的瓷器擺件問題, 不過後來明雲見顯然未将此物放在心上, 她也就漸漸安定下來了。

将作監出錯, 官窯不規矩,都需他們自己整改, 明雲見若在太後壽辰前拿此事去問責,必會被将作監記挂在心,弄不好反而得罪了人。

免州地帶多山水, 剛要入免州界時, 祝照就能遠遠看見環繞于免州外圍的山川了。這一片多是荒地,兩地交界之處很少有人住, 只有臨近山腳下了才能瞧見幾所破損的房屋,和屋前幾畝不怎打理的地。

入免州界想去城鎮裏頭還得再走一段,期間祝照多次瞧見小村落, 只是不見這些村落裏有人出來,也未見遠方炊煙, 與其餘地方都不相同。

明雲見道:“瞧這模樣,似乎是這處村莊已無人居住了。”

“國泰民安下村落作堆還無人住,難道都是家中子女富裕有錢了, 将房子買在了城鎮邊上,搬走了?”祝照瞧着其中有一片幾乎長野了的油菜地,還有許多地方被人破壞過的痕跡,像是經過一場掠奪。

菜地裏的痕跡已經是許久之前留下來的了,因為遇了春雨水,田埂上長滿了荒草,沒人走過的模樣。

明雲見搖頭:“這處距離城鎮還有些路途,家中務農的很少特地經商,山中村民都戀舊,不太可能主動搬走,便是搬走了也應當有些留下來的。”

祝照心中也覺得奇怪,一直駕馬車的夜旗軍才點了一句:“或有匪。”

明雲見聞言,眉心輕皺,此時祝照再去看那些被摧毀的田地樣子,也覺得這種可能比較大了。

這處群山疊嶂,山林很深,若要将一人蒙着眼帶入山中,恐怕還沒找到出路便被困死了,一山山相靠,一脈脈相連,其中至少能藏上萬人不被發現。

明雲見也道:“這處雖已屬于免州,但臨近兩州交界處,難以管轄,往往越是這種地界,山賊土匪一類便是多的。武奉,駕車快些,天黑前到達杉城,莫要在此地逗留,以免遇上麻煩。”

“是!”駕車的夜旗軍武奉得令,抽了一次馬鞭,後頭載着行禮的馬車就一并跟快了些,倒是安全在天黑前到達了杉城,趕在杉城城門落鎖前通關。

也是明雲見的車子挂了文王府的旗,否則那門已經落下一半,斷不會破例讓他入城的。

杉城外圍種了一圈落羽杉,故而得了杉城這個稱呼,杉城邊上還有幾座臨近的山,只是那山比起祝照來時路上瞧見的小了許多,只能算作一個供人爬玩的小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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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裏的落羽杉一片蔥綠,就是城中人家院子裏也有長了一些的,落羽杉的葉子長得很獨特,一條莖稈上頭有許多小葉排列成羽毛的形狀。有些小孩兒會将落羽杉的葉子折下來玩兒,手指抓着前段往後一拉,一片片小葉落了滿手朝空中撒去,小葉順風扭轉飄零,還頗有點兒唯美意境來。

祝照與明雲見入住的客棧院子裏也有好幾棵落羽杉長得正茁壯,兩棵落羽杉之間用麻繩綁了個簡易的秋千,偶爾有客人會坐在那兒休息。

後來趕路,馬車也算是颠簸了一段時間,祝照入了客棧用飯後便歇下了,明雲見倒是與随行過來的夜旗軍吩咐了一些話,也給京都文王府中寫了信,問他這幾日離京後可有何變化。

等明雲見安排好了再入房間後,祝照已經靠在床鋪裏頭睡着了,小身軀縮成一團,雖說現天已經不冷了,但祝照仍舊手腳冰涼。明雲見躺上床後便将人抱在懷裏,雙手捂在心口,雙腳夾于腿中給她暖着,祝照迷迷糊糊醒來了會兒,瞧見明雲見又蹭在他懷裏,口齒不清喊了聲‘皇叔’,便又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時,免州杉城的陽光正好,太陽透過一夜未合上的窗戶縫隙照了進來,暖光一條落于桌面上,祝照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便能瞧見明雲見靠在桌邊太師椅上正看書品茶。

他瞧見祝照醒了,露出了一記柔和暖笑:“早。”

祝照也回了句早,但瞧着幾乎日上三竿了,于是又道:“不對,不早了。”

“你今日能睡了些。”明雲見說罷,便起身打開房門,讓桃芝進來伺候祝照洗漱,自己坐回桌邊品茶,又說:“等會兒用完早飯,本王帶你去看孔雀。”

“好!”祝照正梳頭呢,不安分地朝明雲見歪頭笑了笑,桃芝不敢抓着她的發免得将她扯疼了,只能将手上那一縷松開,有些無奈。

因為已經離京了,桃芝給祝照的打扮便沒有在京都出門時那般複雜,京都街上來往的非富即貴,指不定能見到某些官夫人,若她穿得太素雅,別人背後能閑言碎語說她在文王府過得不好。

實際上祝照過慣了樸素生活,朱釵寶飾無需太多,今日便就只穿了一套霜色裙子,戴了一朵珠花,兩支白玉簪子,其中一根簪子下還墜着細珠穗子,走時便輕輕晃動,有些好看。

明雲見瞧她已準備妥當,便讓人端了飯菜進屋,祝照早上睡得遲吃不下多少,簡單吞了半碗粥後,便與明雲見一道出門了。

明雲見的友人其實不是在杉城做生意的,而是免州的另一座較為富饒的城池,不過因為那人家中生意不少,遍布廣地,故而杉城也有他的豪宅一棟,正在城中。

那商人姓朱,名遠易,人稱一聲朱老板,杉城大街上提及,誰都能第一時間想起他城中的那棟府邸。

祝照雖明雲見坐馬車去了朱府,到了府門前便有人相應,馬車還沒停好祝照便聽見一道粗犷的男聲傳來:“喲!總算是到了,快快快,大人将馬車停于這處,府中酒菜已備下,便等着文王殿下大駕光臨呢。”

說話雖有些谄媚,但瞧得出來明雲見不是第一次過來,那人與夜旗軍武奉說話客氣,但也有些熟悉。

明雲見先下了馬車,男人立刻道:“文王殿下!”

“朱老板無需多禮。”明雲見的聲音輕輕傳來,祝照掀開車窗簾朝外看了一眼,入眼便是誇張的府邸正門,簡直可以用貝闕珠宮來形容,光是那朱府上頭的字恐怕便是純金的了。

朱老板穿着倒是正兒八經,一身靛色的長袍,用料極好但不花哨,比起慕容寬還要簡單些。

朱老板只瞥了祝照一眼便收了視線,規規矩矩道:“給王妃請安。”

祝照一怔,道:“免禮。”

明雲見面上挂笑,似乎心情不錯,走到馬車前頭他便朝祝照伸手,将祝照從馬車上抱下來,穩于懷中才慢慢放開,又順勢牽了手,這才跟着朱老板一同入朱府中。

入了朱府裏頭,祝照才覺得這朱府門面的确造得過于誇張了,朱府裏院很大,但都是江南庭院風格,文王府中有些小院的花園擺設與這處相似,都是盆栽多,小樓亭臺多,或有假山池水,長廊芭蕉,廊上淩霄花。

一路入府,滿園香氣,祝照都來不及細細看那從來沒見過的花兒,便被朱老板領去了一個單獨的院子裏。

那院子裏種了一棵年歲較深的梧桐,還有滿院子的月季,月季花順着牆角長,爬上了牆頭。院中有小池,池中有鯉魚,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直朝花園而去,那花園中,正有兩只孔雀傲冉。

祝照頭一次見到這麽多花兒,也是頭一次見到真正的孔雀,這孔雀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一些。她見識不多,在琅西的那十年幾乎足不出戶,所知孔雀,完全是前人畫作中的樣貌,也不似眼前這般真切。

祝照一直覺得自己給明雲見繡的那孔雀荷包已經與畫作上的九分相似了,但與眼前真正的孔雀比較,簡直相差甚遠。

院中兩只孔雀一綠一白,白色的孔雀正立在假山頭上,渾身純羽,長長的尾巴拖了下來,頭頂羽冠,身無雜色,簡直不似凡鳥。

綠的那只祝照就更喜歡了,通體碧色,羽毛于陽光下幾乎發光,每一片翠羽都尤為精致,這兩只孔雀可以算的上是孔雀中的上品,品相不凡,想要得來絕不容易。

祝照不禁看了一眼明雲見腰間挂着的荷包,登時覺得自己繡得太普通了。

朱老板說這兩只孔雀雖高傲,但都很溫順,故而明雲見與祝照可以湊進去看,還可以喂食撫摸。

桃芝早就躍躍欲試,祝照拉着桃芝的手一同湊近,首先便去看那只綠孔雀,果然,孔雀不怕生人,之前恐怕也是被人養着的,故而瞧見有人掌心放着食物還會主動湊過來吃。

祝照與桃芝觀賞孔雀,小松在一旁想要上手去摸又忍不住瞥了明雲見,最終還是規矩站着,沒敢亂動。

那孔雀親近人,知曉祝照這裏有吃的,便與她湊近,蹲在了祝照的腳下,一人一雀偎再花叢邊上,不一會兒那立在假山上的白孔雀也飛了下來,羽翅展開,一如天鳥。

祝照欣喜,正欲向明雲見炫耀自己招孔雀喜歡,擡眼望去,正見朱老板與明雲見說着什麽,二人神情嚴肅,不似是在閑談。

祝照手中能喂孔雀吃的都送完了,便拍了拍衣裙邊起身,她見明雲見與朱老板還未說完,便站定原處不動。

朱老板與明雲見正說着話,後者聽見身後沒了動靜,于是打斷交談回頭,對上祝照的視線後莞爾一笑,問她:“玩兒夠了?”

“嗯!”祝照點頭,又笑說:“這兩只孔雀都好乖。”

“王妃若喜歡,不如便讓小人做個情,将這兩只孔雀送入王府吧。”朱老板圓滑,自然知曉如此能讨祝照歡心。

祝照一怔,不知孔雀市價,于是朝明雲見看去,明雲見道:“他若想送,你便收着,于他而言還是有幸。”

“是是是!”朱老板連連點頭。

祝照走到明雲見身邊,拉着他的袖子低聲道了句:“可我不會養。”

“本王請人養,你只需說你喜歡否。”明雲見道。

祝照抿嘴,甚是高興,于是點頭道:“喜歡。”

就因為祝照說了句喜歡,朱老板不知花了多少價錢買來的兩只孔雀就都歸文王府了,明雲見也沒說要給人家銀錢算是買下的。

朱老板晚間宴請明雲見與祝照二人,都與他們說了免州好玩兒之處,提及好幾地,祝照全有興趣。明雲見整個五月都有空,有的是時間帶她閑逛,只是祝照沒想到,她與明雲見到免州游玩,居然還能碰見周漣。

遇見周漣,是在祝照與明雲見到達免州第十天,租了個畫舫游湖觀兩岸煙柳時碰見的。

游了半日湖,祝照與明雲見剛上岸邊,這處人多,前頭傳來了喧鬧聲,突然一道黑影從人群中閃過,驚起叫聲連連。

夜旗軍将明雲見與祝照護在其中,而周漣帶着十幾名部下,不傷及人群的情況下追了過去,到了祝照與明雲見這處時,人就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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