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塗楠

次日一早, 祝照又得靜太後宣入宮中, 陪她吃一頓便飯。

昨日靜太後壽宴,來賀壽的官夫人與王妃嫔妃衆多, 靜太後沒機會與祝照多親近,其實她更喜靜, 不喜那麽多人圍在一起的熱鬧。故而今日靜太後自己讓宮中小膳房裏準備了一些菜, 宴請祝照入宮, 就她與明子秋, 加上小皇帝而已。

明雲見得知祝照要入宮,便讓府裏人準備了馬車, 自己也坐在馬車上陪着祝照走一路。

祝照今天沒打扮得與昨日一樣,便是一身規矩服裝,發飾減少了些, 上了馬車後便與明雲見說話, 兩人一路聊到了宮門前,明雲見又先下車, 将她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正巧金門軍統領古樊路過,看見明雲見抱着祝照下了馬車沒舍得松手,兩人又交耳了兩句, 顯得親昵。于是他停下腳步沒有特意上前,拳頭抵在唇上幹咳了一聲, 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氣氛。

祝照自然知道這裏必然有人看向他們倆,至少那守宮門的兩名金門軍是朝他們看了好幾眼了。但明雲見又與祝照說了一些話,問她晚間歸來時有無想吃的東西, 他今日會去街上一趟,又說帶茶樓的糕點,又說去酒風十裏買一碗雞蛋羹的。

祝照尚未回完,便見古樊站定在明雲見身後了。

明雲見的雙手摟着祝照的纖腰,兩人身量相差一些,祝照的臉幾乎貼着他的胸膛,一雙手頗為不好意思地抵在明雲見的心口上,臉頰紅撲撲的,小嘴抿着。

“古統領,許久未見了。”明雲見道。

古樊點頭一笑,開口:“下官今早去了文王府,才知道文王與王妃早一步離開,騎着馬一路跟到了宮門前,可是特地尋文王而來的。”

明雲見挑眉,問他:“古統領找本王有何事?”

古樊一怔,朝祝照看去,明雲見倒是沒有避着祝照的意思,不過祝照估摸着時間也不早,還是稍稍用力推開了對方,輕聲道:“我還要去赴太後的宴,王爺也去忙吧。”

說完這話,祝照對古樊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古樊同樣颔首以回。

入了宮中,祝照才松了口氣,她知曉古樊不是一般人,他是金門軍統領,京都中幾色軍與夜旗軍,人數加在一起也沒有金門軍多。

金門軍幾萬人,是皇城守衛軍,金門軍中一個編位,恐怕都比青門軍的統領說話要占分量些,古樊是金門軍的統領,身份地位自然不能以尋常統領來比,他便是不與祝照打招呼,明雲見也不能甩臉的。

到了太後處,祝照還未入院子就能聽見明子秋的聲音,明子秋不知得了什麽有趣玩意兒,高興得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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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邊轉角一株芭蕉樹擋了視線,祝照擡手掀開挂下的半片芭蕉葉,正瞧見院中花團錦簇,一棵巨大的楓楊樹樹幹歪歪,擋出了大片陰涼地。太後正坐在陰涼地的太師椅上,手上把玩着一串檀木佛珠,明子秋則坐在石凳子上,手裏捧着一顆夜明珠,足有鴿子蛋那般大,圓潤光潔,于陽光下都能發光。

這顆夜明珠是小皇帝送給太後的壽禮,結果被太後轉手送給了明子秋,明子秋當然高興,只是小皇帝坐在一旁有些無奈道:“母後太寵阿姊了,朕送給母後的禮,都被阿姊拿去玩兒了。”

靜太後道:“這東西擺在我宮中只有積灰,倒是放在子秋手上能得一些愛惜。”

明子秋對着明子豫吐了吐舌頭,連忙點頭:“就是就是!”

祝照走出,到了三人跟前,對明子豫與靜太後行禮後,又立刻被明子秋拉了起來。

明子秋得了個寶貝,忍不住炫耀:“皇嬸,你快看!這顆珍珠大不大?”

祝照笑道:“我老遠走來就被晃了眼了,這般大的珍珠,你可得好好藏着,弄丢就可惜了。”

“才不會,這麽大的珍珠,就是丢了夜裏也能瞧見的。”明子秋說話間,宮女就已經端來了椅子讓祝照坐下,祝照朝明子豫看了一眼,得了對方的準,這才坐下與他們一同閑聊。

幾番閑聊不知如何提到了朝事上去,明子豫說後年祭祀,這祭祀臺的路還得繼續修下去才好,他心中屬意的人選還是明雲見,只是明雲見總貪玩,不喜把心思花在正事兒上。

如此一說,明子豫就朝祝照看,祝照有些尴尬,腦海中突然起了個自己不知何時成了紅顏禍水的念頭,難道文王不正經,都是被她耽誤的不成?

但顯然,在明子豫的眼中,祝照就是讓明雲見不務正業之人,畢竟明雲見每回推辭,都拿祝照當借口。

明子秋聽到這兒,笑着點頭:“就是就是,皇叔還說想早早與皇嬸要給小世子呢!”

祝照桌子底下的手扯了扯明子秋的袖子,這麽一提,靜太後倒是想起來一事,于是朝明子豫看去:“皇帝今年也有十五了,後宮的幾位嫔妃都無喜歡的嗎?”

明子豫一怔,他分明是在說明雲見不好,怎麽突然将矛頭轉到自己身上了?

靜太後道:“皇室子嗣也是大事,就連文王都知要世子了,皇帝難道就不想想是時候要個皇子嗎?朝堂之事哀家不管,祭祀臺修路由誰去辦哀家也不懂,但皇帝的家室哀家還能說上兩句。”

明子豫瞥開視線道:“母後……”

靜太後嘆了口氣,打斷明子豫的話:“哀家知曉,宮裏這些都是早年哀家為你選的人,你不喜歡,不如等休沐之後,叫禮部為你籌備,你再挑幾個順眼的人入宮陪着可好?”

明子秋點頭:“就是就是!你也不小了。”

明子豫瞪明子秋一眼,像是捉住了機會,連忙道:“母後與其想朕的事,倒不如為阿姊多操心操心吧,後宮那邊朕會過去,但阿姊今日年到十七,再幾日也是生辰了,母後不打算為阿姊挑選幾名青年才俊嗎?”

明子秋臉上頓時一紅,手裏拿着的夜明珠也不玩兒了,她連忙道:“與我何幹?”

明子豫越說,越覺得有禮:“雖說大周公主成親都遲,但阿姊的婚事的确可以着手準備了,朝中幾位大臣之子也有能幹的,不如朕明日便叫人挑幾個名單來給母後過目?”

明子秋連忙道:“不可以不可以!我才不想嫁人呢!”

祝照見他們将話都扯開了,也未提自己,終于松了口氣,心想回去王府要不要提醒明雲見兩句,如今小皇帝對他還是信任為多,夜旗軍也不歸文王府管了,總得拿着點兒什麽實權在手上才行。

如此一想,她便微微出神,面上還挂着溫和的笑,像是一直在聆聽幾人說話,或者說……是明子秋與明子豫兩人鬥嘴。

視線晃過,祝照一怔,便見長廊盡頭,塗楠靠着紅漆柱子站着,方才她來時塗楠還原地發呆,現下一雙眼透過芭蕉樹直直地朝這邊看來,正望着明子秋的背影。

祝照瞧見塗楠的腰間,挂着一個極醜的荷包,荷包上繡着的是一團黑,遠看像是兩只大老鼠,不過祝照知曉,那是明子秋在文王府住幾日時,陪着她繡的春燕。

當時被明子秋随手扔給塗楠了,卻沒想到塗楠又自己縫好了,成了個荷包戴在身上。

“阿姊這也不願,那也不願,朕可是說了好幾個不錯的對象,阿姊既然都不喜歡,不如你說說你喜歡什麽樣兒的?朕去給你找來!”明子豫見明子秋已經說不過自己,頓時笑道:“還是說阿姊已經心有所屬?這也好辦,朕給你賜婚!”

“好了好了!”靜太後聽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的,實在不耐煩道:“子秋的婚事皇帝便不必着急了,哀家也沒想過這兩年将她嫁出,大公主與二公主,哪個不是十九二十才設公主府出嫁的?況且子秋才回來大半年,哀家舍不得就讓她出去了。”

明子秋聽了靜太後的話,頓時越過祝照抱着靜太後的胳膊撒嬌:“還是母後好!子豫一點兒也不與我親!就想着将我嫁出去!”

“是陛下!”靜太後提醒,明子秋才道:“陛下不喜歡阿姊。”

明子豫被她說得無法,又見靜太後不似是玩笑,只是眉心輕皺,沒再将這話說下去。

祝照也奇怪,其實按照明子秋的年齡,早是該準備親事的時候了,京中女子大多十五訂婚,十七、八就成婚的,明子秋現下嫁出不算遲,但也不算早。

至少祝照便是,比她還小,便已經嫁人了。

或許真的是因為明子秋早年身體不好在宮外待了幾年,她又是靜太後第一個孩子,必定寵愛得很,這才剛回宮未到一年便急着嫁出去是舍不得,等明年再為她談婚論嫁也來得及。

在宮中與靜太後用了飯後,明子豫便離開要去處理公事了,留着祝照與明子秋兩人陪在太後身側,靜太後還為祝照準備了她喜歡吃的榛子酥,光是一下午就吃了半盤,晚間回到王府祝照都不覺得餓。

馬車到了王府,天又将黑。

祝照長舒一口氣,回月棠院的路上心中還有些可惜。

塗楠比明子秋大幾歲,但自小就在明子秋的景華宮前當侍衛,後來明子秋生病,也是他陪着明子秋去寺廟護她安全的,如今塗楠年過二十尚未娶妻,一直留在明子秋的身邊,分明有晉升機會也未改變,他的心思,顯而易見。

今日小皇帝的一番話不是沒有道理,明子秋遲早要出嫁,但憑着塗楠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夠資格娶公主。

祝照也看得出,明子秋喜歡塗楠,依賴塗楠,她只是玩心未定,不能開口為自己做主,否則他們倆便是兩情相悅,或可破例。

明雲見才從蘭景閣內出來,便見到回府的祝照,他臉上揚着笑,正欲上前,卻發現祝照正在想事,半低着頭一個勁兒地順路走,也未發現前方有人,于是明雲見雙手微微張開,攔在了長廊中間。

他瞧着兩人之間距離,十步、九步……三、二、一……

祝照生生地在撞入明雲見懷中的前一刻停下腳步,她瞧見了前方衣擺,疑惑怎會有人攔在自己前頭,讷讷擡頭看去,便見明雲見的笑臉。

明雲見瞧她未動,自己上前一步把人攬在懷中,輕聲問了句:“想什麽呢?都出神了。”

“我……”祝照瞧見明雲見身後從花窗邊走過的下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掙了掙,明雲見改牽着她的手了,她才道:“我在想子秋的婚事。”

“你這當皇嬸的就是肯操心,太後都不急,你先急了?”明雲見不禁笑道。

祝照啊呀一聲:“不是……我、我是瞧出了塗楠喜歡子秋,而陛下顯然是想為子秋另選驸馬。”

“然後呢?”

“太後出言讓陛下暫時打消念頭。”祝照道。

明雲見伸手戳了戳她的臉:“所以啊,你能看穿的,太後能看不穿?否則塗楠二十好幾早該出宮跟随古樊任職了,怎還留在景華宮照看子秋?”

“王爺的意思是……太後早知塗楠對子秋有意?她、她是故意将塗楠留在子秋身邊,當驸馬的?”祝照一驚,但後來想想,也的确是這個道理,否則說不通塗楠不離宮,只守在景華宮的原因。

“所以你就別愁他人之事,倒是想想你自己。”

“我怎麽了?”祝照不解。

明雲見笑:“本王還想自己何時能有後呢?”

祝照臉上頓時一紅,回想起小皇帝于太後院中說的話,果然文王有時就是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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