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訓誡
祝照酒醒後, 有些懊惱。
她分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 嘗了一口之後居然天真的以為桃花酒等同于桃花茶,偏偏當時她也不是真的醉得糊塗了, 心情難得的不錯,所以酒醉後許多事情她都記得。
包括給明雲見編了一腦袋小辮子這事兒。
昨日祝照赴約錢夫人的茶會, 在茶會上喝多了, 明雲見接她回來之後眉心輕皺地照顧了她許久, 祝照的記憶裏, 他喂自己喝過醒酒湯,然後替她擦了身, 又坐在床邊陪了會兒。
祝照也不知自己喝多了究竟說了多少胡話,總之腦海中模糊的片段裏,明雲見是一直與她搭話的。
一夜昏沉睡去, 她甚至都沒有做夢, 次日醒來時腰酸背痛不說,頭腦還發脹, 眉尾的位置突突直跳,整個人難受到了極點。然後祝照便坐在床頭,想起了昨日的一切。
桃芝入月棠院寝室, 瞧見祝照醒了後連忙替她打水梳洗,問她可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明雲見早間上朝時吩咐了, 等她醒後讓府裏的大夫過來再替她把脈,莫要在熱天裏生了病,屆時不能吹風, 悶得難受。
祝照梳洗好了後,淑好端上早飯,又跑去叫府裏的大夫過來,祝照喝粥時滿腦子想的還是昨日之事。想起自己摧殘了小半院子的花兒,想起她當着錢夫人的面兒與明雲見摟摟抱抱,還想馬車內被明雲見抱在懷中啃肩膀。
就是現在,她都能察覺到肩膀上隐隐作痛,很輕微的,但一定留痕跡了。
“桃芝。”祝照猶豫了會兒,問她:“昨日王爺在這處陪了我許久嗎?”
“是啊,娘娘回府後一直都是王爺照顧的,奴婢根本插不上手,晚間王爺也就在這處歇下了。”桃芝道。
祝照哦了聲,咽了口中米粥,再問:“那我與他說了什麽話?記憶中……似乎聊了許久。”
提到這一點,桃芝的嘴角明顯地抽搐了一下,祝照握着湯勺的手不禁收緊,睜圓了眼睛就等她回答。
結果桃芝道:“娘娘……與王爺文采斐然,對了近一個時辰的詩詞,奴婢記不住那些詩詞,許多也不知是何意思。”
祝照:“……”
她居然喝多了酒拉着明雲見背了一個時辰的詩詞?!明雲見還陪着她玩兒,難道是近來夜旗軍交給青門軍暫管,他無事可做,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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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照用完了早飯,府裏的大夫就過來給她把脈,祝照并未因為昨日過度飲酒生病,只是還是被大夫叮囑了一些注意身體的話。
等大夫走後,祝照想出月棠院去蘭景閣內替明雲見看看蘭花,在月棠院內閑步時,桃芝就跟在她身後欲言又止的模樣,直到祝照一步将要跨出月棠院了,桃芝才閉着眼睛道:“娘娘,王爺不許您出月棠院。”
祝照一愣,回頭朝桃芝看去,眼中不解。
桃芝抿着嘴,壯着膽子道:“王爺……王爺早朝前有吩咐,讓娘娘醒了之後只能留在月棠院內不許出院,等、等王爺回來才行。”
祝照見桃芝說這話時,眼中已有為難了,她便不多問為什麽了,心中考慮的或許是明雲見另有安排,又或者是朝中有何風聲傳出,出門于她不利?
在月棠院內待了半日,明雲見早朝歸來,祝照正在閣樓旁的涼亭內看書,聽見府裏人喊了王爺,面帶微笑地将書頁折起,放下後便朝明雲見小跑過去。
她跑過去時,不自覺地朝明雲見的後腦勺方向看了一眼,他玉冠整潔,頭發盤起,并沒有挂下小辮子,于是祝照抿了抿嘴,聲音略甜道:“王爺。”
明雲見臉上無笑,只是望着她,半晌之後才對一旁低頭的淑好道:“将戒尺拿來。”
淑好:“……”
王府裏有這個東西嗎?
王爺說有,就一定有,她還是跑去問問古管家吧。
“是!”淑好應聲,在祝照的視線中離開,祝照望着淑好離去的背影,又朝明雲見那張繃着略微冷冽的臉看去,不禁縮了縮肩膀,本能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回她的聲音,不如方才輕快了:“王爺……”
“祝長寧,你膽子可真大。”明雲見伸出手指點了點她,又對着她的額頭戳了一下,随後一甩袖袍朝涼亭方向過去。他與祝照擦身而過時,祝照心中有些慌,抿了抿嘴,心想這還是明雲見頭一次叫她全名。
祝照讷讷地轉身,眼看明雲見坐在她方才坐着的地方,一雙眼直直地朝她看來,于是踩着小步,走到了他跟前。
祝照也不知自己是否有何處做錯了,但見明雲見這般嚴肅,她習慣小心着應對,故而即便明雲見旁邊有個座位也不敢去坐,只低着頭擺出幾分委屈的樣子,偶爾拿眼看他。
“你昨日說是去做什麽了?”明雲見問她。
祝照回:“錢夫人邀請我去茶會。”
“好好的茶會,弄得滿室酒味,烏煙瘴氣,這是一個女子應赴的茶會嗎?”明雲見說這話時,手中銀扇收攏,輕輕地敲在了石桌面上:“本王去時,一個個婦人醉得東倒西歪,連人都認不得了,你更是誇張,哪有個王妃的樣子?”
祝照心中一緊,大約猜到會是與這有關,她昨日的确喝多了,也知道自己不該,但她與錢夫人碰面也是有原因的,到場知曉茶會與自己想的不同,祝照也有走的打算。只是一切……都沒能受控,誰知道那喝起來與茶一般的酒,當真是能醉人的。
祝照垂着頭,低聲道:“我知錯了。”
“你知自己哪兒錯了?”明雲見問。
祝照道:“錢夫人的茶會不正經,日後她再邀約,我都拒絕,還有……酒不是個好東西,日後就是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再不喝了。”
明雲見對她這誠懇認錯的态度還算受用,本來也就是裝模作樣吓吓她,這次是沒發生什麽事,不代表下回出去就是安全的。出府逛街閑玩無事,與官夫人碰面閑聊也無事,只是酒能失智,她又不會飲酒,傷身且危險,總歸是叫人擔心的。
今日吓一吓,祝照許了諾,明雲見也就放心些。
淑好去找戒尺,問了古謙,王府的确沒有戒尺這種東西,不過古謙倒是找到了個竹片條,與戒尺相差無多,他也不知淑好要這東西是做什麽的,只是看着淑好苦了臉,沒來得及問,小丫鬟便跑了。
淑好帶着竹片條到了月棠院,見明雲見坐在涼亭內,祝照站在一旁,雙手擺在身前互相揉捏着,小嘴微嘟,一雙眼還滿是委屈,再看手中竹片條,分外不忍。
“王爺……”淑好走上前,将手裏的東西遞上道:“王府沒有戒尺,只有這個。”
明雲見自然知曉王府沒有戒尺,但他也沒想到淑好居然會找來這個,頓了頓。他起身朝淑好過去,将她手中的竹片條拿起,先是朝淑好的手心打了一下,疼得淑好嗷叫了聲,眼眶立刻就紅了。
“不懂事的丫頭。”明雲見低聲道,随後又拿着竹片條面對祝照。
祝照自然聽見了淑好方才的叫聲,原先擺在身前擺弄的手突然就松開了,雙臂垂在身側,十指握緊成拳,全都藏在了廣袖中。
她擡眸看着明雲見,呼吸越來越重,待到明雲見走到跟前了,祝照又分外懂事地将手掌攤開遞出,側過臉不敢看。
是她外出飲酒,是她在外人面前亂了形象,明雲見打她訓誡,也是應該的。
竹片條只是輕輕地落在了祝照的手心,還不如一把紙扇打下的疼,祝照睜開一只眼看去,只見明雲見略微低下頭傾身過來,他嘴唇微微勾起,眼中含着幾分笑意。
祝照看了一眼還貼着手心的竹片條,又看向明雲見,明雲見這才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低聲問道:“怕了?”
竹片條被收走,又重新回到了淑好的手中。
淑好是王府丫鬟,即便跟在祝照身後,認祝照為主子,但也不敢忤逆明雲見。她年齡不怎大,腦子也直,不懂得拐彎,哪怕知曉明雲見與祝照感情恩愛,也猜不到明雲見根本無意懲罰祝照。
若是今日換成桃芝,別說文王府裏沒有戒尺,就是有,這戒尺也是遲遲拿不出來的。
祝照摸了摸自己手心,還有些微癢,她小聲問明雲見:“今日王爺讓我留在月棠院,便是要訓我嗎?”
“是。”明雲見拉着她,将她按在了椅子上才道:“若不給你長個記性,你便不知事情輕重了。”
祝照笑着,将手心輕輕攥緊,又問他:“王爺訓完了,這禁足能解嗎?”
“準你出月棠院。”明雲見說完,見祝照正高興,又道:“但不許出文王府。”
“為何?”祝照低聲道:“我、我近來還有些事。”
“怎麽?訓兩句便算懲罰了?本王是舍不得打疼你,但不代表不能禁你的足,況且,你能有何事?”明雲見問:“去找子秋玩兒?”
祝照一頓,搖了搖頭,将昨日自己替錢夫人出主意的事兒說出後,她又道:“此事只是一半,尚有另一半還未完成,幾日後我必然要出王府一趟,王爺若是在此時禁我的足,豈不是當真白白讓戶部侍郎占了美名。”
明雲見原先也想不通,祝照與錢夫人不熟,為何要答應錢夫人的邀約,今日她自己提起,明雲見才算是明白了些。
他沒開口,只是雙眸微垂,盯着涼亭外角落裏的一株野草,心思深了些。
“王爺?”祝照見他許久未開口,于是以手在他眼前輕輕晃動。
明雲見回神,再看向祝照時,她仍是那副并未将此事看重,卻又認真的樣子:“我就只出去一次,就這一次,這次出門後,我……我一個月也不出王府了,不、兩個月,可好?”
明雲見回想起某一日夜裏,祝照與他過的話,那一夜祝照得知祝盛原先是在嵘親王手下辦事,祝曉曾為嵘親王畫過一副百人朝拜圖,從那時起,她便有一些心思了。
不如以往那般故意逃避,故意裝作不在意,當真相吹開些許薄霧,露出一角,便足以叫人提步尋去。
明雲見猜,戶部錢侍郎,恐怕就是當年畫中人之一。
他道:“你若有自己想做的事,便去做,但長寧,凡事記得分析利弊,若遇任何麻煩,都可來找我。”
“我知道的。”祝照見明雲見答應,頓時笑着道:“我就知曉王爺待我好。”
況且,她不會讓自己身處危險之中,她并沒想真的涉足于朝堂上權勢裏的紛争,她手無縛雞之力,又無舉世無雙之智,不過是多了點兒小心思,會耍一些小聰明。
“聽桃芝說,昨日我與王爺對了一個時辰的詩詞?”祝照已經瞧出明雲見似乎心不在焉了,于是扯開話題,免得将氣氛弄僵。
明雲見朝她看去,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禁感嘆,她當真是會察言觀色之人,知道什麽時候賣乖,什麽時候讨巧,面對自己時,也知曉什麽時候裝可憐無辜,什麽時候撒嬌。
“是啊,本王一生會的詩詞都在昨日與你說完了,你還不肯睡,難哄得很。”明雲見故意帶着點兒責怪的口氣,實則臉上輕松,還以銀扇微微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