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彈劾

明雲見是三日後清醒的, 因為天熱氣悶, 又接連下雨,導致他傷口潰爛的問題, 使得明雲見這幾日都是昏昏沉沉,不能清醒。

大夫治療時祝照都在旁邊陪着, 等大夫走後也是她親自喂的藥, 偶爾明雲見醒來時見她, 還會對她溫柔一笑, 寬慰兩句,說自己不疼不困不難受, 祝照如何看不出來真假。

好在自大理寺卿來的那日起,天氣就漸漸轉好,暑氣未消, 房間裏依舊悶熱, 不過沒有雨水,窗戶與門半開着, 床邊再放個打開的冰鑒,偶爾有風吹入時帶着絲絲涼意,叫明雲見的傷也養好了些。

明雲見醒來時, 還是上午,太陽未到正熱時分, 冰鑒裏放了一串葡萄與兩個蜜桃,蜜桃的果香很濃郁,蓋過了房間內的藥味兒。

他睡在床中, 斜靠着,懷中正依偎着一個人,頭發散亂,蜷成一團,身上半分薄被沒有分到,但睡得很沉。

祝照是昨夜困極又不想獨自一人回到月棠院才爬上了明雲見的床的,她怕自己碰到了明雲見的傷,故而只占着床側的一角,整個人縮着睡,盡量不挨着對方。她的外衣鞋子都沒脫,一雙小腿還挂在了床外,瞧着姿勢就知不舒服,睡熟了之後也沒知覺,頭縮在了明雲見的懷中,被發絲遮擋了些。

明雲見手臂上的傷沒什麽大礙,就是肩膀上的傷較為嚴重,故而右手還是不能随意動彈,可手指完好。他見祝照睡得安穩,不忍打擾,只是輕輕拂過她臉上的發,叫她的臉露出來,便一直看着,沒有出聲,也沒動。

幾日高燒,倒是讓明雲見難得地重病了一場,以往就算是生了病也沒有這次一般神志模糊的。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院子外頭傳來了人聲,似乎是古謙在數落府丁沒有做好事,聲音已經盡量壓低,但因離得太近,加上這處門窗開着,祝照覺淺,聽見聲響便立刻睜開眼了。

才一睜眼,便見明雲見望着自己,她愣了愣,連忙要下床去,嘴裏道:“王爺醒了?可有不舒服的?我去叫大夫……”

明雲見不方便伸手拉她,只是早用左手拽着祝照的袖子一擺,祝照還沒離開床邊便被她扯住了。

“別急着跑,本王已經無礙了,這幾日辛苦你,歇會兒吧。”明雲見說話聲音有些沙啞,恐是這幾日發熱燒的。

祝照也的确是這幾日忙裏忙外有些心力交瘁了。

府中開支花費等事都有古謙忙着,祝照得以輕松,不過明雲見重傷之事已經瞞不住,大理寺早将消息傳了出去,祝照派夜旗軍出去打聽,還得知曉朝中消息。

皇宮另有瑣事,明子秋失蹤光靠祝照的一封不知情信,也不能完全撇開,靜太後私下派人出宮找過明子秋,搜尋未果後這件事情便沒有瞞着,直接告訴了小皇帝。

小皇帝與明子秋感情深厚,便沒有隐瞞,派人調查明子秋出宮前後有誰幫襯隐瞞,已打殺了十幾個宮人。慕華公主失蹤之事也在宮中傳開,京中官夫人閑暇之間都在談論,如今青門軍好似造反,三公主又不知去向,文王閉門養傷,更有別有用心者在坊間傳言,說這三者皆有關聯。

就在昨日,小皇帝派人來打探明雲見消息的太監被祝照打發了回去,祝照只能讓夜旗軍以大理寺的名義在外傳話,盡量把青門軍意圖造反一事擴大,減少關于明子秋的讨論。

饒是如此,也難以堵住悠悠衆口,但暫且将文王府與明子秋扯開了關系。

祝照自認為不是個聰明的人,她頂多是有一些機靈,單單是這一點遠不足以堵上明雲見夜半出行的漏洞。朝中之事,祝照摻和不進半句,說不定這幾日已經有人不斷上奏彈劾明雲見。

祝照坐回床邊,将這幾日的事都說給了明雲見聽,尤其是昨日宮中太監來找她時說的話,祝照都一個字不漏的告知了。

祝照道:“藺公公說,謠言四起,時局難穩,猛虎蟄伏于草野之間一觸即發,讓王爺切莫傷了陛下的心。”

明雲見嗯了聲,祝照又道:“如今京中的确有許多謠言,有說青門軍是嵘親王的部下,嵘親王意圖造反,也有說夜旗軍連夜絞殺青門軍,是王爺要謀反。兩種說辭都不足信,但……陛下心中已有衡量,也必有猜忌,王爺打算如何自證清白?”

明雲見朝她看去,輕聲笑了笑,雙眼微沉,望着挂在床頭金鈎上已經被洗幹淨的荷包,上面繡着的孔雀依舊鮮亮。

“那就得麻煩小長寧幫我個忙了。”明雲見道:“我來說,你來寫,這折子我會讓人替我送入乾政廳的。”

祝照點頭,便讓府上人備好了文房四寶,她坐在桌邊提筆,就等着明雲見開口。

明雲見的奏折內所述,其實就是祝照對大理寺卿的那套說辭,只是在末尾又多加了一句,他願交出夜旗軍調遣權自證清白。

祝照寫完了之後又拿給明雲見看了一眼,明雲見前後掃去,低聲道了句:“你的字大有進步。”

祝照哎呀一聲,心想這都什麽時候了,她是在幫他寫奏折,又非練字,怎麽還批改上了。

奏折準備好,明雲見便讓小松出門去找人,小松臨行前他又道:“若是他不來,你便把他綁來,無需在意他的感受。”

小松點頭,離府後祝照問明雲見他讓小松去找誰,明雲見只說是一個故人。

天還未黑,祝照便看見一身穿粗布麻衣之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小松後頭入了文王府,然後被小松一路帶到了乾院明雲見的寝殿。

祝照手裏端着藥,正要給明雲見送去,見那高瘦之人兩鬓白發,從未碰過,于是入了寝殿仔細看了兩眼。

明雲見見祝照來了,便做介紹:“這位是國子監祭酒曹大人,若論輩分,還算是本王的遠方表舅。”

曹大人聞言,連忙搖頭:“不敢當不敢當,文王也不是不知現下情況,朝中人人議論你與嵘親王要造反,彈劾你的奏折都堆成山了,這時你将我叫來,豈不是拉我入火坑嘛。”

祝照沒見過曹大人,曹大人年約五十多,若是明雲見給他面子叫他一聲表舅,便是代表他是以前明雲見母妃娘家那邊的親戚。

明雲見直言:“便是要曹大人幫個忙,奏折我已讓長寧代為寫好,只是如今這情況,叫誰送入宮中本王都不放心,便只能想到曹大人了。

曹大人道:“你這奏折是陳情,還是彈劾嵘親王?”

“兩者皆是。”明雲見道:“奏折是陳情,讓曹大人替本王口頭帶話給陛下,便是彈劾了,還有一根斷羽箭要你一并帶上。”

曹大人頓時吹胡子道:“那我不幹!我只想讀書育人,照看學生,不想理你朝堂紛争。”

“名琴瑟瑟,待本王右手康複後,彈與你聽。”明雲見道。

曹大人頓時朝他看去,眨了眨眼又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點頭應下,又不放心道了句:“有文王妃作證,我替你辦事後,你可不許诓我。”

“自是君子一諾。”明雲見說罷,便将要曹大人做的事一一告知,他們倆在屏風裏頭低聲言語,祝照沒有細聽,只是瞧見門外小松在捉青蛙,連忙過去阻止他。

等曹大人與明雲見說完話後,懷中揣着一本奏折與一根斷箭,半只腳跨出寝殿時,明雲見問了他一句:“朝中彈劾我的多,還是彈劾嵘親王的多?”

“半斤八兩,怎麽,這你也要與他比?”曹大人道。

明雲見笑了笑:“若是半斤八兩,本王便可與他一争了。”

曹大人頓了頓,回頭瞥他:“你一只胳膊都快斷了,還是悠着些吧!”

言盡于此,曹大人便走了。祝照提着小松的衣領,一腳在院子地上跺了跺,将那只不足掌心大的青蛙給趕走後,才松了口氣。

也不知是不是明雲見讓祝照寫的那封奏折說動了小皇帝,之後的一段時間,朝中即便有對明雲見不滿的,小皇帝也當沒聽見這些,并且也未收走明雲見的青門軍調遣權,反倒是沒幾日大理寺查出了一些關于青門軍造反的證據。

說是文王府提示大理寺青門軍衆人屍首堆處,大理寺調查了青門軍衆人都屍體後,發現青門軍衆人皆是黑布蒙面,若是正當行事,上請令,着軍衣,無需蒙面怕人看出身份。另外大理寺發現青門軍統領的身上,除了有夜旗軍交出的青門軍令牌之外,居然還腰佩赤門軍令牌。

離開京都,從青門出發的确沒有從赤門追上來得快,青門與赤門之間相隔近一個時辰的路程,若要追人,從青門離京太過耽誤時間了。後大理寺問過赤門附近的店鋪,住店小二說,的确在夜裏聽見了些聲響,是平日裏沒有的。

大理寺又請令調查了青門軍出事那夜守城門的赤門軍,平日裏赤門不開,故而守夜的赤門軍只有兩人,說是見到手執赤門軍令的人奉命離京,含糊道因天色黑,瞧不出對方是誰,也不知多少人離開。

赤門軍中常有如此,因赤門少開,故而守城門的大多都是軍中無能之輩,插科打诨得過且過。

赤門軍被大理寺一層層往上調查,剛因為工鬧一事待在家中還沒緩過氣來的贊親王,又因為赤門軍被查一事焦頭爛額。

平日裏誰敢這般動彈赤門軍,又誰敢這般動彈他,能有這麽大勢力的,除了嵘親王還能有誰?

京中雖有人在傳文王意圖造反,可哪見過要造反的人願主動交出京中軍調遣權的?反觀嵘親王,京中軍無一個是他手下,青門軍倒是最好拉攏,被嵘親王所收也是情理之中,要是青門軍造反,必是奉了嵘親王的意。

如今赤門軍又要遭殃,贊親王一早便坐不住,早朝還沒上便去乾政廳找小皇帝喊冤了。

贊親王行事沖動,未考慮後果,卻不知小皇帝根本不知赤門軍放青門軍出門之事,這事兒也被大理寺暫且壓下,尚未上表。結果贊親王天未亮入宮,卻被小皇帝收回了赤門軍的調遣權。

後兩日,賢親王還以此笑話贊親王,說:“明雲見上交夜旗軍調遣權是為了自證清白,陛下還沒要。你贊親王上趕着交出赤門軍調遣權,莫不是趕上了這風氣?只怪本王沒有京中軍的調遣權,否則也一并送上。”

便是這句話,加上小皇帝收回了贊親王赤門軍的調遣權,氣病了贊親王,一連多日請病假不上早朝了。

文王府近來風頭很足,祝照也因此不出門了,不過夜旗軍倒是經常在外轉悠,偶爾也能帶些有用的消息回來。

朝中衆人的風頭都轉向了贊親王,說是大理寺調查青門軍造反,是由赤門軍放出京的,若赤門軍與青門軍互相通氣,青門軍背後撐腰的人便是贊親王了。

造反之人,又多了個贊親王,還有人說贊親王也學着文王明志,将赤門軍的調遣權主動交出,便看嵘親王如今怎麽行動,可有什麽自證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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