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中秋

祝照說要去給慕容寬送螃蟹和月餅, 中秋那日禮還沒出王府, 一大早慕容家就将螃蟹與月餅送到了文王府來了。除此之外還帶了一些漂亮的絲綢絹布,說是專門從他國選的好料, 色彩比大周的要明豔且耐久些,讓祝照做幾件秋衣穿。

這些物件被下人們擡進文王府時, 明雲見正與祝照一起在小廳吃早飯, 見慕容寬送來的全是讨女子歡心的小玩意兒, 不禁挑眉, 對古謙吩咐了一句,再将那兩口青玉花瓶給慕容家送去, 不可顯文王府小氣。

祝照粥喝了一半便被那金絲細線的輕紗吸引了,桃芝的眼睛也一直落在那布料上。祝照拿手摸了摸,以往含金絲的布料一般都是做外衣較多, 因為不柔滑舒适, 但這布料不同,摸起來細膩得很, 喜歡兩個字就寫在她眼裏了。

明雲見幹咳了一聲,祝照才老實坐好,對他笑了笑。

明雲見道:“好吃的正餐擺在晚上, 咱們一邊賞月一邊品着,故而中午就吃得簡單些。既然慕容公子都将螃蟹送上門了, 那我們中午吃蟹肉粥和蟹黃蒸蛋如何?”

祝照聞言,連忙點頭。

吃了早飯,明雲見便陪着祝照拿慕容寬送的布料去街市上找裁縫店, 宮裏的繡娘也不是不可用,只是現下入秋,宮裏的繡娘都在趕制小皇帝與妃嫔、靜太後等人的秋衣與冬衣,沒有功夫替祝照做衣裳。

加上慕容寬送來的布料也不多,送入宮裏被人瞧見了,指不定有人開口想要。

祝照對宮中已無那麽向往,少來往才好。

她本想帶着桃芝與小松一起出門的,不過正是休沐期,明雲見也無事,便陪着祝照一同出門。兩人将布料交給了相熟的裁縫店,又在街上逛了一圈,買了不少好吃好玩兒的東西。

小松今日倒是有些古怪,往日見到糖葫蘆早就蹦蹦跳跳要去買了,今日見到也不動,緊跟着祝照寸步不離,祝照買了糖葫蘆遞給他,他才伸手接,似乎謹慎了些。

文王也當真好意思,瞧祝照吃糖葫蘆呢,在街上便抓着她的手遞到自己跟前也要吃,惹得周圍人都朝這邊看,祝照臉紅羞澀,糖葫蘆抓在手中都沒敢怎麽下口。結果一串糖葫蘆,祝照也就吃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進了明雲見的肚子。

祝照在外悶着不說,一回到文王府便對明雲見道:“你若想吃自己去買,吃我的糖葫蘆做什麽?我都許久沒出門了,難得出去,你還要搶我零嘴!”

明雲見笑說:“本王是怕你糖吃多了,牙疼。”

“我又不是小孩兒,牙早長全了!才不會疼。”祝照言罷,伸手戳了一下明雲見的心口,纖細的手指都用力得有些彎曲了,她皺眉道:“你就是欺負我!”

祝照的手要收回,被明雲見半途抓住,他揉了揉心口被祝照方才戳過的位置,別說,還有點兒小疼呢。

“我才舍不得欺負你,想吃糖葫蘆随時讓小松替你去買,只是等會兒就得吃午飯了,你早間才說要吃螃蟹粥與蟹黃蒸蛋的,山楂與螃蟹不可同吃,才吃了這方面的虧,便又不長記性了?”

明雲見抓着祝照的手揉了揉,嘆道:“本王好心被你曲解,唉,難受。”

祝照怔了怔,她倒是挺老一輩的說過,山楂與螃蟹不可同吃,嚴重的可起頭暈嘔吐等症狀。方才祝照只吃了幾顆山楂,回來時路上也差不多消化,再在府內賞菊賞桂花,半個時辰後吃午飯也不會有什麽影響了。

祝照先前沒想到這一層,經明雲見提醒才知道了,這回又是她誤會對方了。

祝照抿嘴,小手輕輕貼着明雲見的心口,問他:“戳得疼不疼啊?”

“不疼。”明雲見見她這麽快便軟下心來,方才被他吃了幾顆糖葫蘆的脾氣一掃而空了,心裏便暖得一塌糊塗。

祝照太好說話了,雖說明雲見說的的确是事實,但她怎麽能乖得一點兒脾氣也沒有,分明可以任性一點兒說讓府內廚房遲一點兒做飯,卻還是立刻軟着聲音來哄他。

因為中秋,前段時日便有遠地産菊花的官員将今年栽培精致的菊花送上了京,小皇帝給四位皇叔每個王府都送了十幾盆,明雲見得到的是比較罕有的五色菊花。

昨日菊花送入王府時,祝照就已經瞄過一眼了,不過那時為了保持菊花運輸過程中不破損,故而用木頭打的籠子裝着,固定了花盆的位置,又用油布蓋上,免得風雨吹落了花瓣。

她昨日掀開油布看過,但也沒看全菊花的完整樣貌,如今這十幾盆菊花都被明雲見命人搬上了月棠院的閣樓,祝照從樓下朝上看,都能看見幾種不同顏色的花球。

外地進貢的,比內侍省自己栽培的要好,顏色也比祝照上回在皇宮裏陪着靜太後看的那些更多,更漂亮。

午間祝照便與明雲見在小廳用了飯,再去閣樓上一塊練會兒字。

祝照近來很少練字,難得明雲見得空在場,祝照臨了一幅明雲見十幾歲時寫的字帖,通篇下來,幾乎無錯,拿到桃芝和小松跟前,兩人唯有對比才能分出哪個是誰寫的。

祝照頗為得意,又拿到了明雲見跟前炫耀,明雲見點頭,捏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逗她道:“頗有為師當年風範。”

祝照聞言,放下字帖哎呀了一聲,伸手過去就要撓他癢癢撒嬌,開口道:“什麽‘為師’?什麽‘當年風範’?王爺滿嘴盡是胡說!想得一句誇獎都難。”

“本王這就是在誇獎你呢。”明雲見看似認可的點頭,祝照将信将疑之間,他自己又沒忍住笑出了聲,祝照便知道他方才必定是耍她的呢。

回頭瞧去桃芝與小松站在一起睜大了眼看兩人鬧,祝照臉都紅了,不好意思地坐在一旁,甩開明雲見的袖子,終于知道‘得體’兩個字了,只是臉上的緋紅是這徐徐秋風短時間內吹不散的。

明雲見瞧祝照坐在圍欄邊撅着嘴不說話了,于是起身卷起了右手衣袖,走到桌邊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再将筆放下,遞到祝照跟前給她看。

祝照擡眸瞧了一眼,只見于外人而言昂貴的上等宣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四個字:本王不是。

那字……以祝照現下的眼光來看,就像是有人強按着貓爪在紙上亂掏落下的一樣。

明雲見的胳膊沒好,握筆也只能直直地垂下,大夫說了不好亂動,所以他用右手才寫出這樣的字跡來,若是用左手,那字跡依舊好看,祝照比之不及。

就是這四個醜字,将祝照逗笑了,她雙手捂着臉,一雙鹿眼圓滾滾地盯着明雲見的字,笑話了句:“王爺這字寫得真好,我想讓桃芝裱起來挂書房裏。”

明雲見點了點頭道:“這字寫得美醜本王不評斷,自是信得過王妃的眼光與審美,只是……若叫他人瞧見這四個字,本王臉上沒處放,不如不挂書房,挂卧房如何?”

明雲見都這麽說了,祝照就更覺得有趣,不禁想眼前人居然也有貧嘴的一面,她雙眼彎彎,仿若盛滿了星星,最終拿過明雲見手中的紙,折了幾層後收入袖中,道:“我替你保管。”

祝照将那字藏了起來,小松與桃芝便更好奇,文王究竟在紙上寫了什麽?那字得多醜啊,才能讓王妃笑得花枝亂顫的。

午後耗時過去,祝照與明雲見回寝室午睡了會兒,再醒來便入傍晚天,桃芝切了一盤甜瓜放在了屋內,兩人醒來正好就着甜瓜解解渴。

今日天氣好,晚間太陽剛要落山,圓月就現了出來。

半圓的太陽如鴨蛋黃,周圍籠着一層不刺眼的光,就在祝照與明雲見的頭頂方向便有淡淡的圓月痕跡,太陽越落,月亮就越亮。

五色菊嬌豔得很,院內的金桂也分外芬芳,蘭景閣內的建蘭這個時候也都開了花兒,被明雲見挑了幾盆親自搬上了月棠院的小閣樓上。

閣樓二層墊了一層軟毛墊,似乎是兔毛,柔軟又厚,還放了兩個蒲團讓人坐着。

長矮桌上擺滿了迎合中秋的美食,除了京都有名糕點鋪裏做的酥皮月餅之外,還有菊花茶、桂花糕,酥皮烤鴨片成了薄薄的一片片,沾着細鹽或者細糖吃。

這一餐桌上兩邊分化開,明雲見那邊是菊花茶配雞汁面,百合湯和片藕,都是以清淡為主的,祝照這邊擺着的就顯然豐富多了。

燒雞切塊,旁邊有一碟調好的料汁可蘸,油炸小魚條兒,魚都是提前腌制過的,去了細刺,裹上面糊從油鍋裏過一遍,那面糊裏頭揉了點兒胡椒進去,吃進嘴裏滿是鮮香,外酥裏嫩,分外饞人。

油炸小魚條兒旁邊還有一盤炙烤的牛肉,切成了一口一個的小粒,上頭塗了葡萄汁,入喉甜滑爽嫩。

明雲見的盤子裏是一塊月餅,祝照跟前的盤子裏放的是一只巴掌大的螃蟹,還有一套金燦燦的吃蟹工具。

祝照不記得這些工具如何擺弄了,明雲見将螃蟹拿到自己跟前幫她剝殼取肉,祝照只負責吃就好。

今晚的飯菜的确豐盛,且沒有特地迎合明雲見的口味,倒是讓祝照能夠大快朵頤。

明雲見将螃蟹殼掰開,蟹黃滿得幾乎溢出,泛着橙紅色的油光,他将蟹黃與蟹肉都取出放在了蟹殼裏,祝照拿着蟹殼用小金勺舀着吃,見他還在取蟹腿肉,于是問了句:“王爺為何不吃螃蟹?”

明雲見只低着頭笑了笑,祝照突然想起去年周大夫過壽時,明雲見與他說過,在他年幼時的一年中秋,周大夫的長子因為受人挑唆給明雲見的螃蟹下毒,叫他險些喪命,文王府與周家也是從那兒之後開始不對付。

或許便是因為如此,他才不吃。

明雲見道:“螃蟹性寒,你也不要吃多,今天就只能吃這一只,明日想吃再叫小廚房替你做。”

祝照點了點頭。

這螃蟹不是用清水蒸熟,而是用桂花酒蒸的,蟹殼上頭有淡淡的桂花酒的味道,就連蟹肉也添了一點兒芬芳。

祝照吃的螃蟹還剩一半,她将剩下的給了明雲見,道:“王爺若不嫌棄,就吃我剩下的吧。”

明雲見不解,朝她看去,祝照道:“你不是因為年幼時吃到了有毒的螃蟹,現下才不再吃蟹了嗎?午間的蟹肉粥與蟹黃蒸蛋也沒見你碰,反而吃了點兒清粥。現在不同了,這螃蟹我替王爺嘗過,沒毒的,王爺可以放心大膽地吃。”

祝照說這話時,眉眼帶着幾分笑,竟然比天上的皎月還要明亮惹眼。

明雲見怔了怔,心下柔軟了幾分,就好似寒冬中四肢百骸被人灌入了一股暖流,溫遍了全身般,舒服安心至極。

“本王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而是我本就不怎喜歡吃螃蟹。”明雲見将螃蟹放回了祝照的盤中,剩下的蟹殼殘骸又能拼成一只完整的蟹狀。

他微微垂眸,道:“當年的螃蟹,是我知道那蟹裏有毒,才去吃的。”

若是當年中秋夜的螃蟹沒毒,明雲見碰也不會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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