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深人靜,月黑風高。侯府之中處處熄燈,只有一些侍衛提着燈籠沿途巡視。
在無人看到的角落,幾道黑影依次掠過。
慎思跟了目标一路,最後停在一處假山後面,皺起了眉頭。那只老鼠處理了自己的傷口,掩蓋了血腥味。至于腳步聲,與風吹樹葉的聲音混在一起,讓他有些不太分明……上次就是這麽跟丢的。
但此時追到這個地方,已經差不多了。縱使不是那老鼠的老巢,也不遠矣。
慎思越過假山,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小院中,嘴唇緊抿,眼眸冰冷。他不再像是那個總是沉默淡定的慎思了,身上隐約凝着一抹殺意,臉上透着不甘與仇恨。
這副樣子讓看到的人有些意外,細小的聲響不慎從他身後冒出。
慎思沒有回頭,只是一把匕首悄然從袖口滑到手中。身後重新安靜下來,誰都沒再動彈。氣氛就這麽凝滞了半晌,然後忽然響起了一聲嘆氣。
緊跟着嘆氣,腳步聲自身後響起。
慎思猛地轉過身,匕首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弧光,直擊身後之人的喉口。卻在即将擊中前的一個剎那,慎思瞪大了眼,猛地又止住了動作。
“這麽兇啊?”身後之人笑了笑,打了個招呼,“粗笨的下人。”
慎思抿緊了嘴唇,将人打量了半晌,沒理那聲招呼,收起了匕首。他又仔細留意四周,确定沒有第三個人了,這才問道,“為什麽是你?”
這跟了他一路的人,自然便是羽鴻意了。這種沒營養的問題,羽鴻意都懶得回答。反而之前慎思那震驚的表情,讓他有點愉悅。
當然,這小子沒有直接一刀把他宰了,還是讓他松了口氣。這說明他對這小子的判斷沒錯,是友非敵。
“你今晚裝睡。”慎思又說了一句,眉頭緊緊擰起。
“許你裝,不許我裝嗎?”羽鴻意走到他的身旁,看着假山後的小院,“你跟了這麽久,就找到這裏?裏面住的是誰啊?”
“與你無關。”慎思道,“你回去。”
羽鴻意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為什麽會追到這裏?”
慎思沉默。
“有人翻我的院牆,試圖窺探我,甚至很可能對我不利,你說和我無關?”羽鴻意盯着這小子的雙眼,一字一頓,毫不退讓,“我跟你講,我已經忍你很久了。你小子拿我當傻子哄,就以為我真是傻子嗎?”
慎思的眉頭越擰越緊,顯然覺得眼前情況十分棘手。他不是沒想過自己的古怪會被羽鴻意發現,卻沒想到羽鴻意會這麽直接攤牌。
好半晌,慎思道,“不,我本來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何必說透?”
“心照不宣?”羽鴻意挑起腰間竹筒,“有人害我,我也要心照不宣?”
慎思看了他半晌,然後笑了一聲。
不是平常那種淡淡的淺笑,而是充滿譏諷的冷笑。果不其然,就連平常的性情,他也是裝的。真正的他,比之前表現出的要多幾分刻薄。
“你以為你能做些什麽?虧你還像是學過幾年武藝的樣子,就憑那輕易被人撂趴下的身手,也能這麽不知道天高地厚?”他道。
這話有點紮心了,羽鴻意卻沒有生氣。雖然很丢臉,他之前被撂趴總是事實,也難怪會讓人不信任他的身手。
“侯府不是什麽簡單的地方,随意出頭,怕是會連怎麽死的都不會知道。”慎思又道,“忍忍吧,別給你自己找麻煩,也別給我找麻煩。”
“忍?”羽鴻意問他,“你們原來的公子,是不是一直在忍?”
提到原主,慎思的臉色頓時變了,眼看着暗了下來。
“他最後結果如何?”羽鴻意也同樣露出冷笑,針鋒相對,“你還要我也忍?怕不是得步他的後塵。”
慎思搖了搖頭,一陣沉默。
許久之後,久到羽鴻意以為慎思不會說話了,這小子才咬了咬牙,“香囊……我曾勸他換掉那個香囊,無數次。”
羽鴻意輕輕敲擊腰間那枚竹筒,“你早知道是香囊的問題?”
“我不知道。”慎思道,“但這個香囊他帶得太久了,已經被太多人記住了。”
羽鴻意懂得他的意思。他在赫貝爾大陸身居高位多年,明白一個被暴露的習慣有多麽可怕。一旦随身之物被人掌控,被暗殺高手利用,真的會防不勝防。
“哪怕他把香囊給我保管,我也能早些知道那熏香是有人故意害他。但是他根本不信任我,不是嗎?”慎思自嘲地笑了笑,“誰叫我确實可疑。”
這小子還挺有自知之明。
羽鴻意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落到這個後果,是因為他不聽話?”
“不是!”慎思的聲音不禁拔高了兩分,胸口起伏着,顯得有些激動。
卻就在意識到自己失态的這一剎那,他臉色一變,連忙兩步邁在前面,将羽鴻意擋在自己與假山之間。
一道黑箭從夜空中直飛而來,是之前那只老鼠。
想來之前這老鼠一直潛伏在四周。本來兩人談話時音量克制,還未被其發現。此時偷襲,全是因為慎思那失态。
慎思将這只箭擋掉,不知是該憤恨還是該懊惱,臉色漆黑如墨,目光在林間暗影中不斷游走。
不多時,換了個方向與角度,又來了一箭。
雖然又一次擋下,但已經陷入被動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你有多弱?”慎思忽然問。
羽鴻意擡頭看着他,神色不解。
“你好歹也該是學過幾年武藝的,”慎思轉了轉手中匕首,“自己回去應該沒問題?”
這是真把他當弱雞了?羽鴻意嘴角一抽,“廢話。”
話音一落,慎思留下一句“那就快回去”,整個人頓時撲了出去。他的目光早已捕捉到林間閃過的那一道暗影。
羽鴻意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再沒有暗箭襲來,對方已經被慎思纏住了。
交戰雙方都不願被發現,因此并沒有刀劍相擊之聲。從風中傳來的些微聲響,羽鴻意能判斷出他們正勢均力敵,慎思更些微占着上風。
他走下假山,正準備回去等着,卻見一個人從前面那個小院走出。
還是一見過的人。
此時羽鴻意并沒有掩藏身影。那人看見,連忙湊了過來,“羽哥,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兒?”
羽鴻意笑了笑,“李公子,真巧啊。”
“怎麽這般見外?這稱呼從你嘴裏出來真別扭。”李公子笑了笑,一副稔熟的模樣,拉着羽鴻意就往院子裏請,“夜裏涼,你現在不宜吹風,還是先來我院子裏避避吧。”
羽鴻意不置可否,跟着他走入院中,目光卻一直往此人腰上瞧。
“羽哥……”待到将羽鴻意引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李公子目光一閃,一只手滑到腰間,湊近了道,“我有話與你說……”
羽鴻意點了點頭。
等來的卻不是話語,而是一道匕首劃出的亮光。
“啊!”
下一刻,那李公子一只手反被折起,而羽鴻意已經将匕首奪到了手中。
“李公子……小李啊……”羽鴻意嘆道,“你想學人刺殺,好歹先學幾年基礎的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