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憶

徐佑回到家裏把康公放在小桌上,自己跪坐于桌旁的軟墊,點起熏香。腦中的狂熱已經被戶外的晨風吹得冷卻下來。

[神獸玄武啊...照理來說我不該信這些的,但是...]白霧由燃燒的香處四散開來,漸漸在不大的房間彌漫。[游公......]

恍惚之中,皓首老者正坐于對面,精神矍铄,默默不語。

“君上......”似乎理智不再,徐佑随着本能繞過小桌,依偎在老人膝前,“恩公......”

背上痩細的手輕拍撫慰,使他緊繃的神經試着放松下來,煙騰霧繞,好似回到秦嶺山下的家中,只要在家裏,他便不必太過擔憂自己的個人安危。

徐佑這代是第四代,與游公并不那麽親近。記憶中他與游公相見時候屈指可數。好像三四歲時有過,而後是書院裏課上偶爾由其教誨,立冠時一面,之後他在世界各地比賽,只在少數新年會典才能遇到。

那是位面相和藹的老人,由黑白照片中正身挺立的儒雅男子,到他小時所見發絲黑白夾雜,再到穿越前皓發蒼髯。時間為他刻上歷經滄桑的痕跡,但那雙眼中的神光永遠沒有改變。就像所有人被他自黑暗中帶出,到老到死,都在仰望着他。他是所有人的精神依托,沒人願意去想象失去他的家會變成什麽樣子,會從精英團體變成偏執瘋狂的極端化存在嗎?

大家都說游公是位聖人。

古語有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

這話不僅在外界各有争議,家裏的人各有自己的見解。古言古文的研讀,本意并非試圖翻譯它最初的意思,而在于各種思想觀念的碰撞交彙,使自己對天地哲理的感悟更進一步。

對這句話,家人們大體上有統一的觀點:天地不仁,乃循天道。天道是絕對公平的。不會因為一個人虔誠的祭拜而偏袒他,不會因某人悲慘的人生動恻隐之心去幫忙;也不會因一個人馬虎不誠心的祭拜而厭惡他,因不信老天而懲戒他。

天地只遵循自然法則。自然律在于兩面,保持平衡,不出現完全的極端。

沒有永遠的白天或黑夜,日月交替、晴雨改換、山河變遷。天才、鬼才、大運順遂的人總會遇到困境;自小深陷苦痛的人一定能有一線生機。

聖人不仁,也在于循律。将自己置于世外,旁觀人情,遵照自然規律行事。游公獨獨多做的一點是:成為那一線生機。

當然,這些都是前輩或集會上的智者之言,他理解并不透徹。雖然不可能世上所有的病人都由游公來治,但他明明做了很多,也救了很多人,為什麽說他只是在遵循自然律呢?

短暫的安寧被有規律的輕叩聲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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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佑~小佑?出來吃飯啦。”

“啊,是!”[又出神了。]徐佑不舍地起身掐滅燃香,打開窗戶,回頭一看,康公仍以龜身伏在桌面,頓時內心苦澀漫開。

[消失了啊......哦對,要給每個滿月劃上标記。]

STC俱樂部裏新來了位叫池爽兒的國中生,據說是奈津姐姐介紹的,兩人本來是青梅竹馬,鷹崎覺得池爽兒網球天賦很高,于是把他拉來STC。

确實天賦極高,至少身體素質上較徐佑好些,當然沒打贏他就是了。

徐佑偶爾會看着池爽兒的頭發發呆。[這到底是金發挑染了黑色,還是黑發染金故意留那麽點呢?]

不,問題在于他怎麽會出現這種吐槽欲吧?

是不是幸村君傳給他的?

幸村表示很無辜。

又一年冬季的某天,兩人練習賽結束,兩球之差落敗的幸村感嘆:“感覺佑君最近輕快很多呢。”

“诶?”

“以前佑君總給人心事重重的感覺。”

“是嗎......”徐佑沒想到幸村能對個人心緒這麽敏感,真的只是個十一歲小孩子?

“是啊,我還想着要不要帶佑君去立海海原祭的鬼屋裏轉轉,”幸村似乎回想起什麽好玩的畫面,笑得很開心,“說不定讓鬼怪吓一吓,煩惱啊、包袱啊都被丢開了呢?”

“鬼怪什麽的,當敬而遠之。”

“哈哈,佑君太認真了吧?”幸村眨眨眼,暗自記下這句。[遠離可以理解,為什麽要敬?]

徐佑正在擦汗:“安全最重要。”

“唔...話是這麽說...”幸村坐在他一邊,低聲自語幾句,突然發問,“佑君對上院長的時候怎麽沒想到安全為先呢?”

[!]半年前的舊事重提,徐佑措手不及,擦着兩鬓的動作僵硬,“額...院長?幸村君是說上原桑還是渥美桑?”

“啊啦,我不知道呢~據說福利院還鬧過鬼哦。”诙諧的語調意有所指。

“是啊,鬧鬼之後父親就沒讓我跟着去了。”悠悠的輕慢語氣。

“這樣啊,那佑君大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幸村一直側着臉掃視徐佑的神情,“畢竟在我家才住了四五天而已嘛。”

“......”

“傳得很神呢,我也相信一下這是鬼怪做的好喽。”

“三人成虎,流言不可以偏聽偏信。”徐佑忍不住出聲告誡。

“噗~”幸村又樂了,“是是~說起來佑君打算去哪個國中?”

“幸村君有什麽打算嗎?”

“哦?佑君該不會是想跟着我報學校吧?”幸村本意是調侃,沒想到徐佑幹脆地承認了:“嗯,想和幸村君讀一所學校。”

“...還真是...受寵若驚呢。”

“我相信幸村君的眼光,”徐佑淺笑,“離國小畢業只有兩三個月了,幸村君應該考察過吧?”

“bingo~沒獎勵。”

“哪所?”

“立海大附中。”

“聽說是網球團體賽裏的王者。”

“沒錯。”幸村提及網球社便神采奕奕,“實力至上的地方,你不覺得很适合我們嗎?”

“嗯......”

“我已經和弦一郎約定加入網球部,然後稱霸全國!”

“嗯。”徐佑見幸村如此鬥志昂揚,欣然一笑,“如果是幸村君的話,一定能做到。”

“佑君呢?”

“我在俱樂部已經有專門的訓練計劃了,所以——”

“這樣啊......”幸村好像被澆了盆水,顯得有點失落,“好可...唔...佑君打算去參加青少年組賽事了?”

“暫時不急。”身邊的少年徐徐說道,“現在的身體素質不适合接連參賽,所以還在調整心境,不過會加大練習賽的比重。”

“佑君的練習賽我可以幫忙哦。”

“不勝感激。”徐佑的謙辭似乎把話題帶死了,兩人陷入沉默,于是他決定彌補一下,“額,話說我和幸村君約的時候似乎一直沒見真田君?”

“......”幸村想了一會兒才開口溫柔地解釋,“真田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劍道、将棋、書道之類的。我也有自己的一些愛好,佑君不也是這樣,偶爾約出來一起打打網球。”

“這不一樣吧?”徐佑理理有些散亂的頭發,覺得哪裏不太對,“我和幸村君之間的友誼和幸村君、真田君的情誼并不同一,你們不是四歲就一起相處嗎?”應該更近似于家人的情感了。

“我們确實是在一家俱樂部當了很久搭檔,也各自邀請過到家裏......”幸村摸摸手上球拍的拍線,“總之,我和佑君兩個人練球不是剛好嗎?還是說佑君...如果想和弦一郎練球,那我下次也叫上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徐佑不知道自己哪個字撥到幸村那根弦了,為此盡力放柔語調,“幸村君的動作很美,和幸村君交手令人愉悅。”

“呵呵,我和佑君同感呢。”

滿月的清晨,徐佑帶康公到海邊,潮水漲上來将爬行的黑殼龜收入水中,但神奇地沒有被沖遠。

天色未明,滿月還在飄浮的雲後顯身。徐佑站着眺望地平線。

[立海大附屬中學。]

拜那部劇所賜,他對這所虛拟的學校确實有情懷,雖然已經被幾十年的職網生涯消磨得差不多了。

能做到十幾年連勝确實很難。不同于文學加工的演繹,正是因為和幸村相處近兩年,徐佑真的相信幸村完全可以做到帶領立海達到不敗的境地,如果沒有那場病的話。

他現在不确定幸村會不會出現那次事故,因為這是真實的世界,幸村是真實的人,現實不以一個人的意志而确定,那麽一本漫畫中體現的東西,随時可能因泱泱大潮中任何一人的抉擇而無效化。

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天才...

[幸村君......]

天邊露出亮色,在海面潾潾映射,康公随潮水流動,仿佛被一只手輕柔地推回徐佑跟前,爬到他腳邊。

[該回去了。]

早春有些樹已經長出嫩葉,花苞含蕊待放。國小第三學季就快結束,六年級孩子們都将告別童真,迎來屬于他們的青澀季節。

幸村十二歲生日那天,一家人正聚餐,幸村慢條斯理地吃着屬于自己的紅豆飯,滿腦子在想晚上的聊天內容。

“有客人?”

“是神木君。”

幸村放下餐具跑出來:“我去開門。”

徐佑沒有打攪的意思,只遞給幸村一條方盒:“賀禮一副,以表敬意。”

“感謝。佑君不進來坐坐嗎?”

“不了,父親還等我。”徐佑欠身施禮,“回去再看吧,不必回禮。那麽,再會。”

“一路平安。”

幸村回去的時候一家人都挺好奇神木君會送什麽,只不過幸村不會給他們看的。

“說起來神木君不常送禮呢。”明浩的目光一直往幸村那邊瞥,“看形狀應該是畫卷或者字帖什麽的吧?精市不挂出來嗎?”華風的東西他很期待能評鑒一下。

“這是給精市的禮物,不許打岔。”安紀飛給明浩兩眼刀。

幸村沒理父親的暗示,晚餐後回房把方盒正放在桌上,拍拍手。[佑君第一份正式禮物呢。]

打開淺青色方盒,裏面果真是一筒書卷,用三條絲帶系着。

[書法嗎?這倒和弦一郎差不多。]解開絲帶,幸村豎着展開,筆勢順和的墨跡讓他驚豔裏帶些理所當然的想法。[佑君那樣的人,字寫得好很正常吧?]

書卷見底,幸村眨着眼看看兩列大字,沉吟幾聲,小心鋪在桌上跑去翻漢語詞典。

白底硬紙上書: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巧為慧兮/避其極兮」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善戲谑兮/不為虐兮」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連載的時候修文不好,這兩天因為否定,反思了下前三章。如果影響到追文,在這裏道個歉。

關于「規則」的敘述有點長,但是必要的。

最後兩段,改自《詩經·淇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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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最想cos什麽人物?

佑:醫生...武俠游戲裏的郎中。(失落)但是我模仿不出那種神韻。

幸:拿破侖。(笑)信長......好吧,土方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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