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意義
回家路上神木一直念叨着買球拍,試圖讓兒子盡快度過這段不快。他聽不懂徐佑那句話的意思,也不知道那是徐佑最露骨的言語暴力,已經把平時這層薄紗撕破,昭然将憎惡擺在明面上,對一個八歲小孩。
好吧,扇巴掌本就足夠表明了。
很奇怪,明面十二三歲的男孩,動手打架是正常的,但神木根本沒把徐佑和打架聯系在一起,他下意識認為這是兒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動詞。
所以他兒子真的發火了。
“回去之後就到體育用品店買支新的,好不好?”
“你看葉山君才八歲,大概是對球拍有些好奇...小孩子總是會有些探索欲的...”
肩膀和後頸被小心輕撫,徐佑低着頭沉默了一路。
回來後徐佑就進自己房間不出聲,神木見狀先叩門詢問,估摸着兒子在裏面生悶氣,無奈地出門買菜為晚餐做準備。
[買點小佑最喜歡的吧。唔...大蝦、真鲷、小番茄...]
神木回家後到廚房處理食材,等端菜出來才發現桌上顯眼的紙條:
離家靜心,勿憂。
“......”
啊,這次真的氣大發了。
神木同樣沒料到徐佑會離家出走。
簡直像是變了個人。
頹唐地靠在椅子上,心情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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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說錯做錯了什麽,以至于讓兒子需要離家出走才能冷靜。
[怎麽辦,現在天已經暗了,去哪裏找?]
[小佑應該帶夠錢了吧?會去賓館留宿嗎?大概。]
[家裏好冷清。]
冬天,尤其是年末,住宅區的公園裏很凄涼。
徐佑認為自己該對神木道個歉,在他恢複心态後。
就常理分析,神木沒有做錯什麽,他甚至支持自己的孩子,也包容徐佑的置氣,安慰他、補償他。
大概他是遷怒到神木了。
天色開始暗淡,風也大起來。徐佑在長椅椅背後坐下,抱着網球袋反思。
對葉山勝男計較責罵不好,畢竟是個八歲小孩,也“沒什麽損失”,就拍線燒斷了,拍框燒黑了而已。小小的球拍有人重要?而且他還打了葉山。揪着不放會讓神木為難。
對神木擺臉色不好,那是養育他的父親。他不應該遷怒,這或許會傷害他的親人。
離家出走不好,會讓珍視他的神木時時擔心挂記。而且住宅外面有一定危險性。
他做了很多不恰當的事情。
因為本能的驅使,而他的理智沒有阻攔,或者說正處于一團亂麻的狀态,有心無力。
手指覆上額間,徐佑試圖梳理他的情緒。誘因、觸發點、深層原因、主觀感情、舉措......
[啊,甚至忘了看天氣預報。]
雨點落在身上,漸漸浸濕他的外衣,因為低着頭,所以頭發、後頸成了第一淋雨部位。
[或許淋個雨能讓自己清醒一點。]雖然正常情況下只會導致感冒。
徐佑發現他找不到導致他情緒不正常的關鍵因素......也許是,他自己潛意識裏回避了那個正确答案,為了不讓他進一步情緒失控。
焦慮、生氣、怨怒,還帶着點委屈。本就是極負面的心情。
“我說。”頭上不再有雨落下的觸覺,溫和的嗓音帶着些許嗔怪下的隐憂,“佑君似乎特別喜歡淋雨啊。”
要不是幸村突發奇想打算欣賞夜雨下的花圃樹叢風景,他也見不着這位蜷縮在公園裏,到晚上無處可歸的落魄少年了。
看起來确實蠻落魄的。
這是離家出走了?
“嗯......幸村君打算收留我嗎?”
“佑君的疑問語氣讓我傷心呢~”幸村把徐佑扶起來,貼近讓兩人都躲在雨傘的“庇護”下。
幸村趁兩人一起回幸村宅,摸了摸徐佑的手。很冰,不知道在那呆了多久。他有些洩氣,該早點出來看看,或許他的“伯牙”就能避免這場大自然的“洗禮”。
“都入夜了,佑君不會找個旅店嗎?要是我不出來,你要在公園裏呆一晚上?”
“......抱歉,想事情出神了。”
“這可一點也不像你會做的事啊。”沖動而不後顧。
“我也是這麽想的。”徐佑勉強笑笑。
“......”
渾身濕透的徐佑一進幸村宅便在安紀的驚呼下被各種安排,等到他沐浴完畢,懵懵地穿着幸村的粉色愛心睡衣,坐在客廳手捧一碗熱乎乎的姜湯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一刻。
幸村君的趣味......
[佑君的問題很嚴重啊。這樣都沒法轉移一下注意力嗎?]幸村坐在側面端着茶杯苦惱。其他人也就算了,佑君的心靈導師,這難度可不小。
“佑君來我房間吧?聊會兒天。”
徐佑放下空碗推回椅子,跟着幸村。
兩人坐在幸村床邊再次無言。
窗帷已經放下,暖色調日光燈使房間裏格外亮堂,溫度也沒外面那麽低。
“可以跟我說說嗎?哪裏不開心?”
徐佑不知道。他的網球袋在門邊和幸村的放在一起,人在幸村旁邊,心裏好像稍微安定了一點。好去收拾那團毛線。
他很感激神木,神木給他一個安全的住所,讓他無憂無慮地考慮網球。
神木賦予完善的物質條件,所以徐佑還以美好的精神需求。
或許有一天,神木不打算給了,他有了真正的家庭。那麽徐佑也有辦法,或是想辦法自己照顧自己。
打火機的火焰燒斷拍線,也把徐佑和神木三四年裏一條一條連起來的線束燒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神木不懂他,難以理解他。神木求的是美滿和樂,人生得輕松一些,別太勉強自己;徐佑求的是......道,要做到自己向往的品德,要上下求索,至死方休。這是他的意義。
徐佑的家是一個小圈子,極小的圈子,極度排斥外界。
他們第二代往後,已經不愁吃穿了。
一生都是為了自己的追求。深奧的文學、科學技術也好,通俗的錢權也好,或者徐佑這樣只是為了網球。
某種角度來看,全部都是偏執狂,包括他。
幸村等啊等啊,沒等來一句話,嘆了口氣:“佑君不想說,就坐着吧。”
那支球拍,啊,只是一個死物,網球拍千千萬萬,不差這一支。是嗎?
陪了他多年的球拍,從原來的世界随他一同穿越的三支中的一支。他比賽時的“同伴”。
哪裏會有一模一樣的存在。
大概他在怨神木把他的球拍當做一個可替換物品,就像一支筆,壞了寫不出字,就扔掉重買一支。
神木不明白他在堅持什麽。網球不是個愛好,也不是什麽喜歡做的事,享受做的事。
他在路上恨不得跟神木頂嘴:我把你的警察證燒掉,再去補一本,可以吧?
神木會給他一巴掌嗎?呵。
最終還是沒這麽說出來。
一個人确實有善的陽面,也有惡的陰面,這是必然。
但善良的人之所以善良,君子之所以為君子,就在于他表現了陽面,身體力行地告訴身邊的人好的品信是怎樣的,而克制住陰面,不讓惡念占據心扉。
惡人之所以被看做惡人,皆因他釋放出自己的惡意,去沾染影響他人。無儀、無恥、無禮。他們有善的一面嗎?有,只是相對于惡意,太少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董仲舒在向往孔子的品德,他們在向往游公的品德。
很多道理,恪守的準則,無一不是家裏教給他,長谷以身作則給他看的。而這個世界,他依舊在踐行,弗敢背棄。一個人。
“幸村君......”
終于等到回應的幸村扭頭應答:“嗯。佑君——诶?”
一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右肩上承載了重量。幸村眨眨眼,對現在的情況表示意外,還有些不好意思。
[呀,佑君現在......很不正常哦?]他以為徐佑對他一向是冷靜持重的姿态。不過現在這樣也不錯。
所以他這位心靈導師什麽都不用說,只要做“靠枕”就夠了。
[呵呵,還真輕松。]
徐佑把幸村肩頭做了靠枕。他想到現在,确實進一步失控中。
很寂寞啊,比在球場上還要寂寞。
想家了,戀家了,跟個小孩子一樣。
但又舍不得他的“鐘子期”。
幸村,并不是完全“陌生”的人。
康公不是游公,幸村是幸村。非因同樣的神之子稱謂,只是,幸村也有一生追求的覺悟。
這個世界,只有網球能把他和這個世界聯系在一起。
然後幸村站在線的另一頭,收線把他往世界這邊拉。
歸根結底,還是離家的不安,這個世界依舊陌生,他只能抓住唯一熟悉的“稻草”,就是他現在靠着的這位。
他還會有第三個世界嗎?第四個世界?
永生是件可怕的事情,它會用孤寂讓人窒息。
“幸村君。”低低的輕喚帶點鼻音。
“嗯。”
肩上有點燙,大概是哭了。幸村猶豫須臾,右手從背後覆上徐佑的卷發,權作安撫。[怎麽有種怪怪的感覺?]
哦!電視劇裏的情侶才有這種場景吧?
幸村的心情瞬間微妙起來,不過再想想,言情劇裏可不就是以情侶為主線嘛,生活中這種情況多得是。
應該吧?
佑君這麽孩子相的一面,反而使他心情沉重,不知所措。
萬一沒安慰到點上,不是火裏添油麽。
徐佑回想着以前很多事情。家裏的事情,職網的事情,眼淚不自覺就出來了。失去的滋味不好受。以往來自省,這麽多愁善感不恰當,他該把握住現在和未來......
今晚任性一次,可以嗎?
可以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會寫不必要的事情,比如徐佑在學校裏跟同學怎麽怎麽相處,生日怎麽慶賀等等。
世界上從來不會有毫無理由的情感,也從來不會有毫無道理的抉擇。
比如,只因為他叫幸村,所以徐佑願意付出一切?
抉擇能表露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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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會偶爾賴床嗎?
佑:不會,有一就有二。
幸:一般周末想賴床吧?對自己說去院裏練練正反手,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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