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羊左
病房裏很安靜,只有筆觸紙張的沙沙聲和輕緩的呼吸聲。徐佑寫完國文一道題,偷偷瞄了眼在手賬上比劃的幸村。
[在畫什麽?]有點好奇。但是他不敢湊過去看,萬一被幸村抓包豈不尴尬?
幸村斜瞥一眼徐佑的習題冊,見他停筆發呆:“佑君有不懂的地方?”
“......幸村君補習進度怎麽樣?”
幸村一噎,挑眉:“還行,就是化學不想碰,佑君能幫幫我嗎?”
“我不擅長化學。”談到這點,徐佑神情郁郁,“國三實驗課多起來了。”他不喜歡化學實驗室,有時候會帶着些鐵鏽味。當然生物實驗室是他最讨厭的地方。
“是啊,一點也不想去。”幸村皺眉,“我現在有點害怕醫院。”
“你......現在在哪?”
“......”幸村又一噎,似笑非笑地看向徐佑,“還不是因為佑君在這嗎?”不補償一下?
徐佑當然懂幸村的畫外音,不好意思地扭頭移開視線:“怎麽說?”
“我們日曜日傍晚去海邊約會吧?”
“噗——咳咳。”徐佑幹咳兩聲,從“約會”兩個字眼裏緩過來,“好。”[怎麽做到把“約會”兩個字這麽自然地說出來的呀!]
土曜日下午,幸村帶練習賽的七人去女網訓練場地。國中部女網九年前才建立,和高中部女網同由坂口教練指導,訓練場地也比較小,只有室外一塊三場。剛建立的時候成績斐然,拿到過全國優勝,就是男網神永二年級的時候。外界還曾調侃說立海大附中這也算拿滿全國三連冠了。
只不過接下來幾年逐漸式微,全國大賽時進時不進。前年、去年托男網超凡戰績的福,招到一些慕名而來的好苗子。今年是女網的全盛時期,因此小西才有足夠的底氣邀請男網進行“試煉賽”。
小西拿着出場表和幸村核對:“是這八人嗎?”很多陌生面孔,還有三四名沒抽條的新生。
“我不清楚你們的具體情況,所以各種類型特點的球員都挑選了一兩位。”幸村溫和地解釋,“這是我們的出場順序,部員們都已經熱身過,核對無誤就可以開始第一場雙打。”
幸村确實有幫女網一把的想法,也細致考慮過出場名單。
一年級雙打夏川、上杉,前後場組合;二年級雙打山本、福田,雙底線組合;一年級單打相武,全場型;三年級單打小泉,力量型;三年級單打五十岚,速度、技巧型。
綜合戰力不能太高,碾壓沒多大意思,還可能會被認為在欺負人;不能太低,顯得看低了女網。用潛力大的新人和第二梯隊最恰當,女孩們分數不好看也有臺階下。
赤也太直率,幸村可不想比一次就給男網拉來大半仇恨。
身高不一的七人在場邊站成一排,幸村披着外套往旁邊的女隊看一看,回頭:“不要掉以輕心。今天的比賽和平時沒什麽不同,大家能給我想看到的比分吧?”
“是!”X7
“氣勢驚人啊。”雙打位的加藤惴惴,“全國冠軍确實不一樣。”
“全力上吧。”野島拍拍搭檔的肩膀,“難得的機會。”
此時第一梯隊的正選們正在室內場訓練。排位賽在上午得出結果,關東大賽幸村作為領隊和教練,但不出賽。除了徐佑占去一個名額,剩下七個名額由前七得到:真田、柳、仁王、丸井、切原、柳生、傑克。
柳差點翻船,不得不說仁王有時候确實能讓人猝不及防。若不是柳的賽時數據收集分析能力提高,指不定會讓“欺詐師”騙到。
丸井也差點翻船,切原已經有點點球風突變的意向了。他總覺得自己在退步,怎麽覺着一個兩個都要超過他了?他有守門人的功能?
傑克作為最後一名,依舊嚴把正選最後的名額不動搖。丸井這個急呀,全國大賽傑克可能拿不到正選名額了呀!
嗯——他們立海的人才太多了,八個名額真真不夠......
像小泉他們頂多在練習賽上上場,死活掙不來準正選名額,也是夠悲催的。
“這次關東大賽應該會很輕松吧?”
“大概。”仁王噗哩一句,戳戳柳的上臂,“參謀那有冰帝的情報嗎?”
“有,都大賽的,你要?”
“嗯。”仁王對忍足有些興趣,那些球技挺值得研究一下的。
“我們的決賽對手應該是冰帝學院。”柳生推推眼鏡,“他們的二年級生也有些實力。”去年跡部不按常理出牌,在雙打二安排了一對二年級,因此與他們對戰過的柳生的評判相對合理。
“也就冰帝能與立海有一戰之力了。”真田插話,“其他隊伍整體實力不足以沖擊關東的另一個決賽名額。”冰帝在都大賽大意被黑馬拉下來,靠淘汰賽才拿到關東大賽門票,跡部勢必會更加謹慎。
“沒錯。”
“幸村?這麽快?按正式比賽來的?”不到一個小時诶?
幸村面不改色,轉身示意衆人各自休整:“打滿五場,到底還是有些差距。”除了雙打實戰經驗不夠打得有點費力,三場單打都很順。不僅是網球水平,心态上的差異也是碾壓局産生的原因之一。
“傑克、丸井雙打二;仁王、柳生雙打一;單打赤也、柳、真田。等下五十岚你們再和正選組合打一輪。”需要趕緊敲打一棒。
“是!”
日曜日下午幸村和真田知會一聲,去市立醫院接出院的徐佑。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挺直的後背,幸村放下手和穿着淺色便服的徐佑并肩走向海灘。
“傷口早就結痂了,醫生說暫時不能太劇烈運動。我打算這幾天做些腿部訓練。”夕陽下的大海也美啊,落幕餘晖的壯觀,與旭日恰好是兩端景色。
“就不能休息幾天嗎?出去玩一玩?”
“現在不是放松的時期。”兩人沿着海岸線悠閑散步,“幸村君也在忙吧?網球部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大家狀态挺好的。”幸村對第三年的比賽很有信心,他和徐佑都在部裏,今年立海同樣勢不可擋,“佑君先安心養傷。”
“沒那麽嚴重。”徐佑淺笑,“這幾天躺在床上,整個人感覺都不對勁。”大概他就是閑不下來的性格。
幸村沒有答話,他擡頭遠望海平線碩大的紅輪:“夕陽很美,是吧,佑君?”
“是啊,不過,我們要不要什麽時候早起來看日出?感覺那景色和幸村君更配。”
“呵呵,我覺得和佑君也很配呢~”
海邊,又是周末,咖啡廳裏人比較多,兩人等了一會兒才等到窗邊的桌位。最後一絲光輝也被大海侵吞,幸村瞄一眼望着窗外神色寧和的摯友,放下咖啡杯:“我最近聽說了一個故事,想聽聽佑君的見解。”
徐佑轉頭專注:“嗯,什麽故事?”
幸村雙手橫靠在桌上,上身略微前傾直視對面的黑眸少年:“是中古的故事。”
“傳說在漢朝的時候,有兩位飽讀詩書的賢士,一位叫左伯桃,一位叫羊角哀。他們都很有才能,互相賞識,打算一起到賢明的楚元王那裏出仕。”
徐佑已經知道幸村想說什麽,下意識避開視線。
“但是他們帶的糧和衣物不夠,恰好冬天碰上大雪,荒郊野外又沒有食物。兩人在路上饑寒交迫,眼看都無法走出這片雪地。”
“于是左伯桃想,兩個人一定走不到楚國,不如把兩個人的衣服、糧食合起來給一個人用,這樣才有希望到楚國去。”
幸村擺正姿勢,端起咖啡杯,目光未曾轉移。
“左伯桃讓羊角哀去找幹柴取暖,自己在枯死的桑樹幹裏留下糧食和自己的衣服,自殺了。羊角哀這才無奈地懷着悲痛,半饑半飽地走到楚王的都城出仕做官。”
“佑君覺得左伯桃做得對嗎?”
“我...嗯...也許當時情況急迫,不得不這樣。”徐佑低頭喝茶,“能保全一個人或許是好的。”
“所以佑君也贊同這樣?直接自殺為朋友選擇了光明的路?”幸村後仰,看似悠閑地抿一口苦澀的咖啡。
“或許情況緊急,”
“但是羊角哀不知情,假如他根本不願意這樣呢?”
“左伯桃也肯定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去楚國。”
“所以左伯桃就不能替羊角哀想想嗎?”幸村冷笑。[你就不能想想我的感受嗎?]
“......當時的情況是不能兩全。”
“不拼一拼,怎麽知道一定不能兩全?”
“......”[不一樣。]徐佑不停地小口喝茶,似乎想以“忙碌”避過這一話題。
幸村放下咖啡杯,微轉一個弧度:“後面的故事,佑君也知道的吧?”
“羊角哀做官後去給左伯桃收屍、厚葬,但是被不遠的荊軻鬼魂威吓。人鬼殊途,羊角哀為了保全左伯桃的墓,自刎做了鬼魂,和左伯桃一起把荊軻的鬼魂驅趕走。”
“不智之舉。”
“佑君這回覺得自殺不智了?”
“......”徐佑雙唇緊抿,有些堵,又有點委屈,“逝者已逝,生者自全,這樣不好嗎!”
“是好啊。”幸村後靠椅背,抱臂凝視,“但是某些人總想替別人做選擇,覺得自己是為了別人好,不覺得自私嗎!”
“怎麽自私!”徐佑一拍桌子,站起來,“這難道不對嗎?這難道不好嗎!”
“那你知道我是什麽心情?你忍心——”幸村不再出聲,因為那個人已經走了。
[真是失禮啊,佑君。]
作者有話要說:
羊左舍命之交,故事改編自漢·劉向《列士傳》:六國時,羊角哀與左伯桃為友,聞楚王賢,俱往仕,至梁山,逢雪,糧盡,度不兩全,遂并糧與角哀。角哀至楚,楚用為上卿,後來收葬伯桃。
明朝馮夢龍自編發散了這個故事。《喻世明言·第七卷 ·羊角哀舍命全交》
文中後面的二鬼戰荊軻出自此處。
傳說三國劉關張桃園結義,拜了這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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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覺得對方有什麽特長會讓自己感到自卑嗎?
佑:幸村君對藝術很敏感,如果不是早就親口說了,我還以為他會是藝術家,網球只是愛好。(小聲)也就不會成為知音了,我不懂藝術的。
幸:佑君的書法很好,知識淵博。 (小聲)我做不到像佑君這麽好的涵養,有時候會很沮喪。但是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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