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一樣

吳時楓很有耐心,孟澤沉默良久,突然幾不可聞地問了句什麽。

“嗯?”吳時楓沒聽清,“你說什麽?”

孟澤又不說話了,吳時楓幹脆不要臉到底:“那好,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你可不準反悔。”

吳時楓為了使這個承諾看起來更有誠意,又把孟澤的臉掰起來。這個距離,兩人眼裏都只能裝得下對方一張臉了。

吳時楓歡歡喜喜地在他的嘴上又碰了一下,興許是他這回的眼神太明亮,而孟澤又看得太真切。

他恍惚之間聽到孟澤的一句“好”,既閃而過,吳時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聽了。

但孟澤的眼神再一次柔軟下來了。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剛落下的雨吃下玻璃窗上的一串水柱,留下的水痕不消片刻又模糊。

孟澤把吳時楓的外套丢進洗衣機,猶豫了一下又掏了出來,整整齊齊地疊在床頭。

吳時楓的品味差強人意,冬天他自認為必不可少的保暖內衣多是大紅色的。毛衣衛衣選得還行,風格和孟澤比較像,主旨就是往死裏騷,紅粉紫都不慫,反正顏值擺在那裏,穿啥也醜不到哪裏去。

就是這外套,實在是……一言難盡,就說今天強迫他穿回去的這件,軍綠色布料、棕色大毛領,再就是加絨加厚足以抵禦南極大風的保暖功效,穿得人整整膨脹了二十幾斤。

妥妥的村裏老幹部風型軍大衣。

不過……确實很暖和。

孟澤看了一下最近幾天的天氣預報,都是雨天,想想這麽厚的大衣,洗了晾幾天也幹不了,都是雨天的話又怕長毛。

他想了想,還是把衣服疊好了,放在床頭,明天才記得用塑料袋子裝了送還給吳時楓。

看天氣的時候孟澤連帶着看到了時間,他從鎖着的抽屜櫃子裏找出一張塑封過的照片。

Advertisement

因為是後來才去塑封的,當時就已經褪色褪了一段時間了,照片有點泛黃,類似于現在的複古濾鏡出來的效果。

那是一張一家四口的全家福,是在沙發上随意拍的,孟澤那時候還被他父親抱在手裏,臉圓嘟嘟的,大眼睛水紅色嘴唇。

而今孟澤已經表達不出這樣無知而無憂的眼神了,他的樣貌也和那時候迥然不同。

他的指腹摩挲過光滑的塑封紙,停在他姐孟譚的臉上,片刻又收回。

孟澤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照片上的他父親孟民全須全尾地坐在那裏,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他的臉塗黑或是其他什麽。

随着時間的流逝,傷疤會愈合、會結痂、會脫落,甚至——會淡忘,會釋然。

可是孟澤不願意,他不會忘了傷疤,更不會不記着疼。他要孟健民為他死去的童年和愛償命。

大雨傾盆漸漸轉為小雨,最後偃旗息鼓在暗夜裏。

孟澤的身上冒着冷汗,能從他擰緊的眉頭上看出他的夜晚并不安寧。

那個夕陽燃燒的黃昏扭曲變形,聲聲入耳的呼救和尖叫擒住了孟澤的呼吸。

他依然躲在那個半虛掩、關不緊的衣櫃裏,視野小得可憐,只能聽見孟譚的哭聲,大氣也不敢喘。

而後是他媽的聲音,這個在他眼裏永遠都不會有什麽情緒的母親,被孟健民一把薅住頭發,在地上拖行了大幾十厘米。

孟澤捂住嘴巴,手控制不住地抖。

“你這個、畜牲!”這位在孟澤的印象裏連性格都很模糊的母親大聲嘶吼,不消片刻就倒在血泊中,倒地後她的腦袋挪了挪,沒能夠到孟澤的眼睛,她難看地笑了笑,呼吸就停止在這裏。

孟澤的視角并不能正視到她充血瞪大的眼珠,但後來的夢總能以第三視角叫他直視她絕望的眼神,那抹笑意無時無刻不再譴責着他的懦弱。

如果他沒有藏起來,乖乖……乖乖的讓孟健民找到,這樣就只是毀了他一個人的人生而已,愛他的人的下場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手機振動了幾聲,孟澤猛得睜開眼睛,兩手胡亂擡了半天,只抓到原本整整齊齊疊在旁邊的那件軍大衣,吳時楓的那件外套蓋住了他整個腦袋,裏邊的絨毛很快把他臉上的淚痕給蹭掉了。

吳時楓不知什麽時候就換成了強生嬰兒沐浴露,今晚興許是剛洗完澡過來的,那外套上沾了點淡淡的香味,混合着吳時楓給人的一種獨特的安全感席卷而來,孟澤像是一只被捋順了毛的壞脾氣的小野貓,終于是安靜了下來。

他心有餘悸地抱住了吳時楓的外套,心想這衣服再借他幾天罷,吳時楓應該也不着急要……

元旦晚會舉辦得中規中矩,沒什麽可意外,也沒什麽可驚喜的。

下邊初中到高中的女生叫得很歡,孟澤連帶着女裝人魚大佬又在學校貼吧圈了一圈的粉。

粉絲已經狂熱到恨不得定制個橫幅到高一(4)班去拉着了。

在孟澤的眼裏從來是沒有觀衆的,并不是他看不見,而是非自發性地将他們給屏蔽了。

燈光打下來的時候,孟澤挽着黃闵珊的手,吳人魚太入戲,站在一旁一臉羨慕地盯着黃闵珊。

這時候的孟澤只有一個念頭——想牽他的手。

孟澤被自己的念頭給吓到了,而後才後知後覺地想:我可能也喜歡他。

謝幕的時候吳時楓堂堂正正地握住了孟澤的手,孟澤不願意被別人碰,所以旁邊的女生只敢虛虛地把手擋在他前邊,而吳時楓旁邊的黃闵珊卻不以為然地抓住了吳時楓的手。

孟澤往那邊瞄了一眼,不作任何表示。

藝體館外。

“松手。”孟澤的手被他拉的緊緊的,扯也扯不動。

“不放。”吳時楓拿他當寶貝似得往懷裏拽,好像生怕一個不小心這人就要變心,變回那個覺得所有人都是異類的樣子。

雖然現在也沒被捂熱多少。

這兩個人沒有表演完再下臺将元旦晚會看完的興致,于是一同走在冷冷清清的學校裏邊,偶有一個不認識的老師路過,兩人也絲毫不緊張,手還是穩穩當當地抓在對方手裏,被長長的毛衣袖子遮了大半。

吳時楓是不要臉慣了,而孟澤是不覺得男的和男的牽手有什麽不堪,他的觀念裏沒有這條禁忌。但是不管和男還是和女,怎麽說都是早戀。

所以适當的遮掩還是要有的。

“今晚去我們家玩嗎?我媽我弟我姐都去旅游了,家裏就剩我一個。”吳時楓說,“因為有表演我就沒去 ,反正連省都沒出,沒什麽意義。”

“不是還有那只貓陪你嗎?是叫……發財嗎?”孟澤的語氣意外地挺好,他輕輕推開吳時楓一出校門就欺過來的身子:“別鬧了,我明天有事。”

吳時楓就想着能和他多待一會,可江南這破地方無處可去,他情急之下只好說:“我帶你去看看我小時候的幼兒園。”

見到孟澤沒什麽反應後,吳時楓連忙又補充道:“還要先回我家一趟,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孟澤有點驚訝:“送我?今天不是新年嗎,和我有什麽關系。”

“就想送你禮物,沒其他意思。”吳時楓手心冒了點汗,粘膩膩的又怕孟澤嫌棄他,這才乖乖地松開了握着孟澤的那只手,“我自己做的,不是什麽貴玩意,你別嫌棄。”

孟澤讓吳時楓上車,叫他自己開。自個則坐在吳時楓後邊,和他之間隔了五厘米左右的距離。

坐穩了孟澤才道:“可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

他的概念裏,禮物這種東西是要禮尚往來的,但孟澤能記着的,他就只收過肖子涵的禮物,還是很久以前的,所以沒什麽經驗。

吳時楓聽他這語氣,一時間啼笑皆非:“沒讓你回送。”

孟澤不太能理解:“那你為什麽要送我東西?”

“這和我平時送你奶茶,送你小零食是一樣的……”

“不一樣,你那是為了抄作業。”

吳時楓一邊笑一邊耐心地給他解釋:“那就不一樣,這回的禮物是因為我歡喜你這個人,就想給你送禮物,你收了我就開心……懂嗎?”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不懂了,幹脆又道:“我也說不清楚。”

這點孟澤也有所感,他覺得現在自己對吳時楓的感情,實在表達不出來。

羞于表達,又拙于言辭。

吳時楓沒感覺到他的存在,于是使了個壞,突然加速狂奔,接着又一個急剎車,孟澤直接甩到了他後背上。

孟澤輕輕一呼他的腦袋:“發什麽瘋呢?”

吳時楓一臉無辜:“我平常都蹬自行車,電動車就碰過餘多的,不熟練嘛。”

孟澤想往後挪一些,吳時楓繼續耍賴,連忙叫停:“诶你別動,你不能動,我一個技術不成熟的半吊子,你一動車就要倒了。”

孟澤不敢動了。

吳時楓偷偷摸摸笑得挺得意,只可惜這貨再一次偷雞不成蝕把米,孟澤的身子一壓上來,淡淡的香味漫過吳時楓的鼻尖,差點叫他把持不住。

吳時楓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前路的風景上,心裏默念:年少輕狂,我的小寶貝你莫要年少輕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