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噩夢
高三上學期的時候孟澤收到了吳時楓寄回來的一本日記,外邊是一層淡紫色的燙金獨角獸書衣,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精致小女生寄過來的玩意。
非常有少女心的吳時楓把這本日記當成了手帳來做,貼紙膠帶弄得花裏胡哨的,但記事的水平依舊很貧瘠。
字裏行間絕對跳脫不出小學生的範疇,但就連孟澤自己都非常驚訝的是,他盯着那些努力想寫端正但還是很醜的字看了半天,居然把自己甜得心花怒放。
日記上的小便簽說:之前偷看了你的日記,還是覺得耿耿于懷,所以寫一本賠給你。
吳時楓的日常記事并不是那麽無聊,剛到外面的時候畫風清一色是吐槽,包括他因為人生地不熟而引發的一些尴尬事,這人還真的絲毫不加以潤色,都寫進手帳裏來了。
而且每一天的日記內容後邊都會跟一句:想你了。
他繼續翻,在一頁只用膠帶拉條做了邊框的位置停了下來,吳時楓寫:今天我做了一個夢,挺可怕的。我夢見自己開大卡車翻車死了,然後我知道自己死了,就急忙飄着去見你,結果還沒抱住你,就被黑白無常給拖走了,我聲嘶力竭得喊你的名字,你半點都聽不見。
我想到我們今後都要陰陽相隔了,我再也碰不到你,我也可能再也看不見你了,那時候我的心就真的死了一回了。
到了地府後,閻王爺和我說,知道我還不想死,所以我可以再回人間,但是回去之後再死掉就不能投胎了,要丢進跟岩漿一樣的地方烤到我灰飛煙滅。
我有猶豫了一下,然後夢就醒了。
我醒來後就想——就算肉體挫骨揚灰,靈魂灰飛煙滅,也要為你再死而複生一次。
因為這是夢,所以邏輯有點混亂。孟澤盯着那句“為你再死而複生一次”看了很久,覺得心髒像是整顆的被吳時楓捧了出來,被他捂到熾熱後,又放了回去。
因為這本手帳,孟澤保持這種好心情保持了一周,連任課老師都在辦公室讨論,孟澤這小孩終于不給自己擺臭臉看了。
可惜好景不長。
月考完不久,孟澤晚自習完回家,打開門發現魏玉萍坐在沙發上,她一般是不會那麽晚還不睡覺的。果然,孟澤還沒走進自己的房間,廚房裏邊就走出了一個中年男人。
孟澤在看到他的那一秒,手指頭條件反射得開始輕微發抖。
這人上身短袖舊襯衫,下身的牛仔褲洗到發白,頭發剃得比板寸還幹淨,手臂上紋着一條帶着骷髅頭的蠍子。
魏玉萍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語氣有點心虛:“這是你爸爸,不認識了嗎?”
仿佛夢魇一般的聲音再次破碎了他以為可以變好的未來,孟健民說:“爸爸在裏面表現好,給減刑放出來了,小澤……”
孟澤捏進了拳頭,自孟健民的下巴往上,用盡全力打了一拳。孟健民吃痛,罵了一句模糊的髒話,然後開始躲閃,忍着不還手,想着還能洗白一下自己父親的形象。
“他已經知錯了,小澤……你爸爸他這回回來是真心想補償你的。”魏玉萍上來勸架,聲音帶了點哭腔,“你聽奶奶的話,別打你爸了,你爸他才剛回來……”
孟澤充耳不聞,孟健民裝了一會真心悔改不還手的樣子,被孟澤打翻在地上兩次,就不幹了。騰起來也對孟澤下了狠手。
孟健民在裏邊這麽多年,身體反而比從前賭博酗酒的時候英朗些,孟澤後來也沒讨到多少好。
魏玉萍只會哭,最後跪在他們面前,求他們停下來。孟澤冷冷地看了孟健民一眼,背上書包從這個房子裏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腹部又遭受一次重擊的緣故,孟澤有點想吐。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越想越覺得憤怒。
那個房子是他用他外公給的生活費租的,憑什麽是他走?但孟澤又不想再回去,再回去看見孟健民,他可能就真的能吐出來了。
孟澤先去賓館住了一晚,然後在學校附近的小區飛快的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其實也有單間出租的,只是孟澤不習慣和其他人一起。
第二天晚自習。
孟澤拒接了吳時楓的視頻請求,吳時楓問為什麽,他就回答說是今晚要考試。
孟澤實在不太想讓吳時楓知道自己這些糟心事,他一個人煩已經夠了,沒必要拉個人一起煩。
第二天孟澤還是沒接視頻,吳時楓這就開始着急了,問本人出了什麽事肯定無果,于是只好去求助餘多:哥們,你知道孟澤最近出什麽事了嗎?
餘多非常郁悶:我怎麽知道?你對象又不是我對象。
吳時楓:你去幫我看看他,他不接我視頻,我問了他,他也沒回……
餘多:行行行。
他今天去上廁所的時候有路過一班,順帶着往裏邊掃了一眼,不過沒注意到孟澤有什麽異常。
沒過多久後,餘多回複吳時楓:我剛剛去看了一眼,你對象好像不怎麽開心,下巴上有一小塊淤青。我試圖和他聊天,然後他不理我,我就尴尬的回來了。
吳時楓的額角一跳,什麽有淤青,哪裏來的?孟澤又和人打架了?誰惹他了?雖然時間短,但不妨礙吳時楓在腦子裏構想出孟澤受委屈的樣子。
心疼得他肝腸寸斷。
晚自習結束後,吳時楓給孟澤打了個電話,孟澤接了。
“下課了?”吳時楓問。
孟澤:“嗯,有事嗎?”
吳時楓思忖着怎麽才能在不惹毛這位小男朋友的情況下,從他嘴裏問出個所以然來,他頓了頓道:“就想問問你這兩天怎麽不接我視頻了。”
“沒流量了。”孟澤随口編道,“還沒充話費。”
“阿,這樣啊。”吳時楓說,“就我聽餘多說,看見你下巴上有塊淤青……怎麽弄的?”
孟澤沉默了幾秒,不想騙他,于是直接避而不談:“我不想說。”
吳時楓知道自己再問,孟澤也不會是這種好态度了,于是把話鋒一轉,又和他聊起了這兩天的瑣碎日常。
孟澤一句話都不說,只靜靜的聽着,說到後面連吳時楓都沒法再自娛自樂下去了,這才讓孟澤去睡覺,然後把電話挂了。
又過了幾天,孟澤依舊還是這種狀态,吳時楓苦于不能見他一面,只能心急如焚,催促餘多把孟澤盯緊了,別讓他出事。
高一(1)班,語文課。
孟澤手裏的《呼嘯山莊》快讀完了,突然聽見語文老師在叫他的名字,他一擡頭,發現孟健民就站在門口。
“孟澤,你爸找你。”這位新來的語文老師說,顯然她并不知道高二的時候校園表白牆那事。
班上的學生一齊看向門外,然後竊竊私語了起來,孟澤不太想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麽,他站起來,走到班級外邊。
孟澤把孟健民帶到了離教學樓稍遠一點的地方。
“幹嘛走這麽遠,爸爸就是想和你說幾句話……”孟健民說。
孟澤嗤笑一聲,胃裏一陣翻騰,惡心的感覺又上來了:“好意思自稱爸爸,你也配?”
孟健民上前:“別這麽說,爸爸知錯了。當時我就是醉酒糊塗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媽當時要拿啤酒瓶砸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孟澤覺得特別好笑,他直接挑明了說,“那個房子房租快到了,魏玉萍的存款也都被你敗完了,怎麽,想腆着臉向我要錢了?”
“不是要,是借。”孟健民露出讨好的姿态,“你借爸爸點錢,你奶奶不是說你外公每個月都會給你打錢嗎?你就借我一點,我到時候肯定能好幾倍的搏回來……到時候爸爸有錢了,你也不用再向你外公拿錢了。”
孟澤兀自一讪:“爸,你做什麽夢呢?”
這聲“爸”被他念出來着實沒有什麽溫度,反而極具嘲諷意味。
孟健民覺得自己這樣放低姿态,孟澤也不給面子,于是原型畢露,他猥瑣的盯着孟澤看:“你還知道我是你爸,你這副好皮囊都是我給的,給爸爸錢不是你應該的嗎?”
說罷他停頓了一秒鐘,還是當年的那種威脅的神态:“還是說你更願意和你姐一樣,用身子報答……”
孟澤一腳把他踹倒在地,然後狠狠地踩着他的胸口,時過境遷,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懦弱膽怯的小孩了,更不會被孟健民的眼神和語氣威脅到,他只覺得惡心。
他居高臨下地說:“你吃相不要太難看了。”
孟健民被他這一覺踹得有點懵,翻身起來和他扭打起來,嘴裏還罵罵咧咧:“賤貨,你他媽還是老子射出來的,一分錢都不給老子,讀了這麽多書,你知道孝順兩個字怎麽寫嗎?”
“喂!那邊怎麽打起來了?”在校園裏沒事就四處瞎逛的王國風跑過去,在發現主角是孟澤後,趕緊喊來了還在上課的幾個男老師,把兩人強行給分開了。
王國風問孟澤:“怎麽回事,這會不是還在上課嗎?怎麽就和人打起來了,你真是一刻都不讓人省心……”
說完他轉頭看向那個穿得和工地裏剛撈出來的中年男人,問:“你是誰,怎麽會在我們學校裏?”
孟健民看着孟澤,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我是他老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霧艮”,灌溉營養液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