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倦鳥歸巢
這就是他們的家務事了,王國風作為段長也不好插手,但這位中年人就算真的是孟澤的父親,看起來也極具危險性,這種人不能留在學校裏。
王國風和幾個男老師把他請了出去,并且叮囑保安不能随便讓人進來,自稱是家長也不行。
“那個人真是你爸嗎?”王國風有點好奇,那個中年男人的眉眼看起來和孟澤還是有點相似的,只是兩人的氣質大相徑庭,他完全無法在他們兩人之間吧咂出血脈相連的味道。
孟澤抹掉嘴角的血,微微開裂的皮膚牽扯着疼了一下,他盯着王國風,眼睛裏似乎籠着一層薄薄的霧霾,不置可否。
王國風被他盯着,全身的雞皮疙瘩徒然就炸起來了。
剛剛有一瞬間,多年的憤怒和強壓下去的狠意翻騰了一下,“想殺了他”的欲望在孟澤周身翻騰了起來。不消片刻,這種不良的心思就被他收斂起來了。
他憑什麽還能站在光天化日下?那誰來給他死去的童年償命?
王國風頓時不怎麽敢再問他私人問題了,他又看了孟澤一眼,問:“要不要去醫務室處理一下,有哪裏不舒服的嗎?”
“不用。”
孟澤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下課了。
鄭智楠窺見他臉上的戾氣,也不敢多問,劉文濤還是不會看人臉色,孟澤一回來就轉過頭問:“孟澤孟澤,剛剛那個真是你爸嗎?看着不太像,欸你的嘴角怎麽了?”
孟澤看也沒看他,鄭智楠就替孟澤解釋了一下他這種臉色的含義:“孟澤并不想回答你,并且覺得你是傻逼。”
代言人鄭智楠覺得自己解釋得非常到位,還順便夾帶了點私貨:“而且表示你從出生開始就沒有一刻不傻逼過。”
“你放屁。”劉文濤搶走了他的筆盒。
鄭智楠:“還給我!”
“不給。”劉文濤笑,鄭智楠上手搶。孟澤掀了掀眼皮,這回的表情是表示這兩個幼稚的高中生,傻逼得不分高下。
餘多的人脈廣,再加上在吳時楓的強制要求下,最近和高二(1)班的男女生玩得比較好,以便随時替吳時楓觀察……他對象。
餘多越想越覺得自己悲催,想着等吳時楓回來,一定要一腳踩在他的狗頭上,方能解氣。
所以孟澤剛剛被孟健民叫走的事,在第二時間就被告知了吳時楓,吳時楓氣得跳腳,一時氣血上湧,二話沒說把才剛剛兼職存下來的一點錢拿去定了機票。
第二天是周末,吳時楓下午剛到,就到孟澤家樓下轉悠,思來想去才給孟澤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孟澤放下了吹風機:“還沒睡?”
按時差算的話,吳時楓那邊現在應該是淩晨。吳時楓沉默了半秒,然後道:“我在你家樓下。”
孟澤倏然沉默,眨眼的頻率不自覺得被放慢了,他不鹹不淡道:“我不在那住了……你站在原地等等,我過去接你。”
還沒等吳時楓再問些什麽,孟澤就把電話挂了,然後帶着半幹不濕的頭發,趕了過去。
吳時楓遠遠地看着朝他走過來的孟澤,不自覺得紅了眼眶,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那些他以為自己可以壓抑下去的感情,在尚隔着一個屏幕的時候,還可以打開一個小口子讓它緩慢地流淌。
可是現在這道小小的口子,被一口氣撕開,肆虐的思念傾洩而出,繼而排山倒海得朝他壓了過來。
吳時楓這下真的連走路都不會走了,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孟澤走到了他的眼前。
他不帶任何情/欲地抱住了孟澤,連剛剛想象好的親吻都忘記了實施。
“怎麽回來了?”孟澤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吳時楓只手搭在孟澤的後勁上,一瞬間竟然發不出聲音來。
孟澤松開他,掃到了他泛紅的鼻尖,聲音軟了下來:“這點出息。”
吳時楓的語言能力很快恢複:“你現在一個人住嗎?為什麽搬出去了?你……”
“你慢點問。”孟澤已經想到他這次回來肯定是聽到了什麽,于是坦白道:“嗯,孟健民回來了。”
吳時楓的語言能力頓時又失去了,孟澤的語氣還算輕松:“我甩不掉他,他跟到了我現在住的地方,天天在那附近逛來逛去,不過我剛剛出來的時候沒看見他。所以你今晚還是回家去住,別讓他看見……”
“孟澤……”吳時楓越是見他冷靜,越是聽他複述的雲淡風輕,心就越是糾着疼。
他的孟澤從來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的感受,雖然曾經偶爾也和吳時楓分享過讓自己心情好的事,但對于所有痛苦失意,還是全都閉口不提。
“嗯?”孟澤不以為然道,“不是什麽大事,多打幾頓就老實了。”
他頓了頓,又嘲諷道:“你,為了這種破事回來,我還以為你能多堅決呢?說好的不只要‘今宵’,你什麽時候能長大?”
吳時楓聽他先來興師問罪,頓時覺得很憤怒,一邊扣住他的手,一邊道:“我就是長不大!不像某些人,什麽事情都不跟我說,你知道你不接視頻那幾天我有多擔心嗎?你就一個人面對孟健民,你把我當什麽了?”
他有點語無倫次:“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和我說……”
孟澤怔了怔,然後松開他的手:“我告訴你,然後你能怎麽樣?”
說着他嗤笑一聲:“像這樣跑回來,然後質問我嗎?”
孟澤情感的觸須太短,嚴謹的感官體驗告訴他,吳時楓在質問他的不是。他甚至感覺不到,吳時楓突然拔高的聲調是在表示對他的擔心。
“我跑回來還不是因為我……”吳時楓一時覺得和他無法溝通,輾轉千裏,差點累趴在地上也沒敢回去補覺……他這幾天為孟澤做了數個驚心動魄的夢,每個都讓他肝腸寸斷。
在飛機上眯了一會,還是一樣的噩夢主題,睡了一覺反而比沒睡更累……
他自覺幼稚,他自覺不成熟,他也完全自知。可是他可以自嘲,可以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可是這話從孟澤嘴裏吐出來,就具有一定的攻擊性了。
被最喜歡的人瞧不起,吳時楓有一種極度的挫敗感。
“我是不能怎麽樣……”他方才醞釀着要發火,但把心裏臆想的那個孟澤小可憐拉到腦海裏轉轉,這火無論如何是發不起來了。他的語氣有點失落,“我只會給你添麻煩是不是?”
孟澤再遲鈍,也能感覺到他低沉下來的情緒了。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重了,可是“怎麽安慰別人”沒有被寫進教科書,孟澤對這樣的吳時楓,這張能言善道的嘴都窮于應付,只好幹巴巴的說:“我沒說你是麻煩。”
走了一段後孟澤上了停在路邊的車,吳時楓還想着耍耍小脾氣,不上他的車,結果孟澤一喊他,他又颠吧颠吧過去了。
吳時楓氣早就消了,這會想着能和孟澤多膩歪一會就多膩歪一會,還沒等他琢磨出該從自己腦子裏“十萬個為什麽”裏翻出一個問題來問。
孟澤自己就先開口了:“回來的機票挺貴的吧?從機場包車回縣裏也要不少錢……你前段時間在學校旁邊咖啡店兼職的錢一口氣都敗光了?回去之後錢還夠不夠用,不夠我這有……”
吳時楓猛得将他摟緊了,輕聲道:“夠夠夠,你不用操心我。”說完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道:“你看,就像你擔心我出去錢就不夠花了就吃不飽飯了一樣。我在外邊,見不到你,我怎麽能不擔心?”
孟澤沉默。
吳時楓繼續道:“你覺得我聽到餘多和我說,孟健民天天在校門口等你下晚自習的時候,我有多害怕……你越是把這事埋的諱莫如深,我就越緊張。”
他幹脆坦白:“你覺得我這幾天都是怎樣的心情。”
孟澤猜不出來,開口問他:“什麽心情?”
“肝、腸、寸、斷。”吳時楓一字一頓說。
吳時楓突然醒悟,和孟澤這貨說話絕對不能拐彎抹角,情商時高時低的他聽不聽的懂你的意思,全憑運氣。
吳時楓趁着孟澤一時愣住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撩他的毛衣,果不其然看見了一小塊淤青,剛剛他就注意到孟澤的手腕關節出有輕微的擦傷。
頓時這股憤怒勁又起來了,吳時楓問:“孟健民又打你了?”
“……”孟澤有些疲于應付,他把車停了下來,讓吳時楓來開,這樣他就沒這麽多時間分神問些他不太想回答的問題了。
吳時楓又不好抓住他的領子逼他回答,于是軟下聲來:“去哪?”
孟澤:“都可以。”
吳時楓帶着孟澤往他第一次想對孟澤表白的那條河開。孟澤聽見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情緒越來越低落。
他一個人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被孟健民的死皮賴臉給擊垮的,他可以刀槍不入。
可是吳時楓一在他身邊,這顆心始終是軟了一塊,再也鐵石心腸不起來了。吳時楓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還可以取暖的地方。
就像倦鳥歸巢,孟澤突然覺得特別疲憊,渾身的尖刺全部收攏,他又成了那個不堪一擊的小孩。
“你抱抱我。”孟澤幾不可聞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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