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9-2
元宵不久後, 學校就開學了, 唐蜜今年帶大一下學期的課。
一大早就來到教室,熟悉的面孔, 熟悉的同學, 熟悉的調侃。
“老師好久不久你又變美了。”
“瞎說。我明明又老了!”
“真的變美了!”白少寧說。
“老師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吃滿月酒?”
“你們這群飯桶!老師連喜酒都不願意請你們吃,你們還妄想有滿月酒?”
唐蜜一笑置之, 翻開新一學期的講義。“同學們,作業寫了沒有?”
“有~~”
課代表适時的遞上了一疊作業。
唐蜜抽出幾份閱讀, 迅速浏覽的間隙, 課堂PPT已經換了新學期新課程的序章,是上個學期末留給大家的問題——由Genovese著名案例中引申,當一個人身處險境的時候,旁觀者該不該出手相救?是否判定冷漠者有罪?
“學號47, 認為旁觀者在法律層面上無罪。”唐蜜摘讀了他的作業。“并引申了(旁觀者效應)的定義:既然別人也看到了, 那肯定有人會采取行動的,我就沒有必要采取行動了。”唐蜜放下他的作業後說:“因此你認為旁觀者也是無辜者。”
“但是無辜者與施暴者共同制造了一起人間悲劇。”唐蜜說。
唐蜜将作業放至一旁, 按了下電腦鼠标, PPT換上了《人類行為與社會環境》的字幕, 再按一下, 緩緩揭開了下一幕。
“在這個課程裏, 我們将會學習到,人作為一種社會性動物,思維遠比我們自己想象得更保守,更多時候, 決定人類行為的不是我們的思維,而是社會情境。”
“人在一個特定的社會情境中會有各種各樣不同的選擇。”唐蜜說,“希望學了這個課程後,你們會更明确的對這個問題進行判定,以及如何在同等情境中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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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了,唐蜜走下長長的教學樓階梯。
學校的園丁正在給校道旁的九裏香修剪枝葉,遠遠的,唐蜜聞到了沁甜的香。
白少寧追上了她,往她書本上放了一個紅色的大大紅包。
“老師,這個是你的壓歲錢!”
“我不要。”唐蜜吓個不輕,有二十年沒人給過她壓歲錢了吧?趕緊還回去。
“為什麽不要?”
“我都這麽大歲數了,怎麽可以收你的紅包?”
“老師你一點都不大歲數。”白少寧誠心誠意的說:“一定沒有人給唐老師發紅包吧?所以我一定得給你發,這是個好意頭,代表新年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唐蜜被他逗笑,“那我還是不要。”她固執的要把紅包還給他。
白少寧假意收回去,趁她不注意,又放她書本上,一轉眼以短跑沖刺的速度跑前頭了。
她一擡頭就看到了徐鋒站在九裏香花圃旁,看着她。
唐蜜快步跑去,“徐鋒哥,你怎麽來了?”這是他第一次進學校裏等她,以往他只到學校門口。
“誰啊?”他答非所問,望着的方向是白少寧逃跑的方向。
“啊?你說他啊?”
“哪個他?”
“我的學生。”
徐鋒看到那紅包,眼神疑惑:“這是什麽?誰給你的?”
“他…我學生,我要還給他的,可是他跑了。”
“呵。”
他抿着薄唇,眉頭緊鎖,黑色的襯衣,黑色的西褲,黑色的西服,一身都是黑的。
連臉也是黑的。
唐蜜這樣想着,要不是長得帥,早就被人揍一頓了。
她也“呵”了一聲。和他帶着輕諷的語氣是不同的,她是帶着笑意的,仰頭看着他的,眼睛裏都是碎星子,會閃爍的。如果他擡眼看她一眼的話,一定會看到自己對他掩藏不住的愛。
可是他也不看。嗤一聲冷笑,就別過頭,也不知道誰得罪了他。
大概是自己吧,唐蜜這樣想。
她垂下了眼睛,徐鋒哥上次已經在樹下和她講得很清楚了。
他不喜歡她。
好的,她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徐鋒哥,你來幹什麽?”她連語氣都克制得平淡了三分。
他收回目光,看她一眼身上的衣服,她今天穿着果綠色的學院風牛角扣外套,春天還沒到,她倒是穿得很是春色盎然。頓時就打消了剛才來找她的來意,何必強求呢?
“我來看看你。”
“嗯。”唐蜜垂着眼睛。
“等會有時間嗎?”
唐蜜說:“一會兒還有一節選修課要上……”
“你很忙?”
“嗯。”
“沒事。”徐鋒手往褲袋裏一插,“我先走了。”
“哥哥再見。”
她站在原地,看他走去開停靠在圓形花壇的車。擡手揮了揮又有些遲疑的落下,轉身往宿舍走。
徐鋒摁了車鎖,打開車門,看到她走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的衣服,她沒有什麽特別的,走在人群裏,完全泯滅在衆人裏,但是他已經具備了一眼認出她的能力。
隔幾天。
學校的栀子花突然開了,壓在樹枝上,好遠的地方都能聞到幹淨的清香。
她開車去殡儀館,不費多少力氣,便問到了陳女士的安葬地點,帶一束白色的栀子花去看望她。
她總是記得陳女士喜歡栀子花,小時候家裏種了一盆,她說:蜜蜜,栀子花好看嗎?真好看啊。
那時的她尚不分辨美醜,但凡媽媽說好看,她便說好看。
長大以後她看多了豔玫瑰綠芭蕉,還是獨愛白色清冽的栀子花,也不是為了懷念她。她想,人只是在幼兒時期培養的喜好會很難抛卻罷了。
她帶着墨鏡,送了一束花,墓地安靜肅穆,鳥飛得低低的。
“我來看你,只是順路來看看。”她說,“我還是不能釋懷,原諒,哪怕你死了。”
“但是徐鋒哥說得對,我必須忘了過去,才能面對未來。”
“雖然忘不了,但可以嘗試告別。”
“所以這是我來的原因。”
“不是因為我原諒了你。”
“再見。”
往來時的路走回,她擡頭看到藍色的天空,像她今天的衣服顏色,突聽到身後仿佛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像從前,蜜蜜,蜜蜜。
她沒有回頭,沒有覺得悲傷,也沒有落淚,她和想象中一般鐵石心腸。
身後是不是有雙眼睛在看她,她不清楚,唯獨明白,此後不應再有陰暗的人生,深夜裏不應再有孤魂野鬼叨擾,她想一直朝着有光的方向走。
她迫不及待的期待春天到來。
作者:每天都努力想日更~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