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覺已經過了明路,瑞黎更加頻繁地出現在子時工作的夜店中。

子時工作的時候,瑞黎并不纏着。只是在他會趁子時間歇不忙的時候,兩個人默契地走到門口,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站在一起吸根煙。

夜店門口閃爍的霓虹映在他們颀長的身影上,那構圖本身已足夠美妙。

就這麽大大方方,沒遮沒擋地,漸漸店裏的常客們都知道那個新來的帥帥的服務生小哥哥有個警察朋友。

雖然瑞黎很想早點拿到正牌男朋友的稱謂,不過看起來子時短期內沒有松口的打算。

害,情趣嘛,配合配合,反正确認過眼神,是老子要睡的人。

有瑞黎罩着,野雞夜班經理不怎麽敢找子時的麻煩。不如說,他幾乎就怎麽在子時面前主動出現了。

所以子時今天剛到崗時見了他,還微微覺得有點意外。

倒不是子時多拿他當盤菜,但為難過自己的人,就算沒打算報個仇,看到了總還是有幾分不爽的。

然而更讓他不爽的事情還在持續發生。

晚上子時在給一桌客人送酒的時候,突然被過道裏的人拌了一下。

沒摔,但是杯子裏的紅酒灑在了胸前的西裝上,濕了一大片。這樣子肯定沒法繼續工作了,好在酒不貴,讓另一個服務生重新上一份就行了。

他穿着髒了的衣服進了員工更衣室,正好看到夜班經理在他自己的儲物櫃裏鼓搗些什麽。他懶得理會對方,對方卻突然湊到他身前:“哎呀,你這西裝怎麽髒了,這樣可不行,沒法見人啊……你還有備用的嗎?”

子時當然沒有了。他所有衣服加一塊總共都沒幾件,更別說西裝了。現在身上這一套還是面試的時候店長覺得他實在好看,将來業績肯定不錯,特地給他批了置裝費讓他自己買的。

雖然談不上多高檔,但也不是便宜的地攤貨。弄髒了的确是很麻煩。

子時站在那擰着眉思索着,夜班經理卻格外善解人意地主動說,“哎呀,我有一件之前買大了的西裝放在這,就試了一次,不合身就一直沒穿。看你這身材應該能穿,我就臨時借你一晚上吧。穿完記得拿去幫我幹洗啊!”

說完他遞了一件黑西裝上衣給子時。子時還惦記着工作,也沒挑剔,展開看了兩眼,見大小确實差不多就套身上出去幹活了。

他忙起來沒注意,中間瑞黎出去抽煙的時候,瑞黎的狗鼻子抽了抽:“你身上怎麽有這麽濃的香水味?嗯?”

他湊近了一點,一手支在子時身後的牆上,另一只手拈着煙,翻了翻子時的衣領,然後還嫌不夠似的将臉埋在子時的脖頸處仔細嗅聞。

不是錯覺。

他沒有擡起頭,額頭依舊貼在子時的鎖骨上,只是臉轉了個方向。

“說,哪個狐貍精留下的?”

他擡手吸了根煙,緩緩地吐氣。看着煙霧順着子時下颌的線條蜿蜒向上,直到勾勒出他的整個臉部輪廓。

“別鬧。”子時推了推他的頭,沒推動,放棄了。自己也擡手吸了口煙:“那件髒了,臨時借了一件。不愛聞離遠點。”

“我不愛聞騷狐貍的味兒,但是愛聞你的味兒。”

“呵……還有比你更騷的狐貍嗎?”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讓你身上全是我的味兒?”

一根煙的時間轉瞬即逝。就在他們熄了煙,子時向着吧臺走去的時候,從夜店外面突然有一隊警察破門而入,為首的一人喊道:“都別動!警方接到線報,這家夜店有人藏毒販毒,現進行突擊檢查,請大家配合警方執法,不要四處走動,否則後果自負!”

一切就好像按下了靜止鍵。舞臺上的燈光還在閃,音樂還在放,但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固了。

警察們的行動很專業,迅速封鎖了這家店的所有出入口。然後牽進來一只專業緝毒犬。

訓練有素的緝毒犬有條不紊地仔細搜尋,一個人一個人的聞過去。

瑞黎這時心态還很尋常,除了路人旁觀心态以外,還有暗自給同行點評的意味在裏面。直到他看到緝毒犬“嗷”的一聲激動起來,圍着一臉莫名的子時飛快地繞圈。尾巴快要搖上天。

曾經立志于做一個邊境緝毒警的瑞黎的臉色變了。

“艹!”電光火石之間,他想通了一切。

他幾步沖到了已經被拷起來的子時身邊,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證,和帶隊的警察說:“兄弟,自己人,我是這邊的片兒警,這裏面有誤會。”

那警察一開始戒備地看着他,看到警官證之後稍微放松了一點,但還是謹慎地回答:“有誤會?要不麻煩兄弟到我們那串串門?”

“不,我要求調監控,馬上。”瑞黎帶着緝毒隊長和另外兩個押着子時的警察問了監控室的所在,推開門一看,裏面沒有人。

緝毒隊長眉頭一皺:“保安呢?”

“哎哎哎,來了來了!警察同志,我就出去上了趟廁所。可能是着涼了,今天肚子不舒服,去了好幾趟了。”

瑞黎暗道不好,但還是催促保安趕緊按他要求調監控。

結果不出意料,夜店經理全程沒有出現在鏡頭裏,而子時被絆倒,衣服弄髒以及去換衣服的時間段,記錄都被删除了。

“……好啊,好一個連環計。”

緝毒大隊看他折騰了半天,也沒搞出名堂,但出于對警察同行的信任,還是問瑞黎:“你有什麽線索可以提供的嗎?”

瑞黎一個沒收住:“TM的這□□崽子敢這麽算計老子!”

“……”緝毒隊長心想:現在北京的片兒警都這麽奔放的嗎?

瑞黎讓自己冷靜一下,先問了個問題:“你們幾點接到了舉報電話?”

“半個小時之前。”

瑞黎閉了閉眼,心中計算了一下時間和距離,然後盡量簡短輕易地對緝毒隊長抛出結論:“首先,我有很大把握你們緝毒隊裏有內奸。其次,根據我的分析,這是一起有計劃,有預謀的嫁禍和潛逃行動,并且是團夥作案。”

他的這種說法就像學霸給學渣講題,還沒講知識點和推理過程直接給出了答案。所以緝毒隊長有點懵,問了一句:“判斷依據是?”

“說了是根據我的分析。”瑞黎吩咐一旁的保安:“馬上聯系你們店長,十分鐘內,我要那個夜班經理的全部資料。你跟店長說,如果他提供不出來,他就會有很大嫌疑。”

保安去一邊打電話了,瑞黎又示意一個警察去盯着他。然後簡單給緝毒隊長列了幾條他認為比較重要的線索。重點當然是圍繞着子時早已脫下來的那件西服。

“所以說,對方已經提前知道了舉報消息,并且知道你們大概什麽時間到。所以能夠從容地安排好陷害計劃,躲避及删除監控記錄,成功轉移嫌疑人員和毒品。最重要的是,如果保安沒問題,他今天一天都拉肚子,這是認為算計還是巧合呢?如果是有人故意為之,那可能連你們接到舉報信息本身都是計劃的一環。”

緝毒隊長深吸了一口氣。

“我來了我來了……”夜店的店長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出人意料竟然是個腳踩高跟鞋,一頭栗色長卷發的女店長。可能是出來的匆忙,她的長發還微微有點水汽,素顏沒化妝,但還是很漂亮。三十多歲裹着一件大紅色的長風衣,從領口處露出衣料來看,裏面應該是穿的睡衣。

總的來說一副剛被人從被窩裏挖起來的意思。

瑞黎和緝毒隊長對了個眼神。店長嫌疑暫時降低。

店長特別配合地從手機裏調出了夜班經理的資料:“我這邊也不是什麽大企業,沒有收個正規簡歷啊什麽的,看着人還行就收了。一般就是轉正後填個表,登記一下基本信息通訊錄什麽的。”

如她所說,夜班經理的有效信息不多,一個電話一個身份證一個車牌號。

瑞黎先撥了電話,不出意外,關機。

再通過手機平臺查身份證車牌號。結果身份證是假,車牌號是假。

“這……這這這……警察同志……我,我真的沒想到……您說我們這大部分的服務員都是臨時打工的,也不交社保什麽的,這身份證作假,我們确實沒發現。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給政府添麻煩了…嗚嗚嗚……”

“哎哎哎,你先別哭。”緝毒隊長大概不像瑞黎那樣有個戲多的老媽,也不像子時那樣鐵石心腸。對于一個漂亮女人在他面前慌亂地哭泣顯得有點應付不來。

子時自從事件發生就保持沉默,不說話,也不和瑞黎對視。盡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瑞黎知道這是最恰當的應對方式。他也強迫自己不和子時對視,但心裏特別擔心子時此時的感受。

他想握着子時的手跟他說別怕,哥在呢。沒人能冤枉你。可是他也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參雜,不表露個人感情,把事情盡快查清楚。

結果他這邊壓着火克制情緒,那女店長還不看眼色,哭得他心煩,直接怼道:“哭什麽哭,有事說事,要哭回家哭去。這還沒到追究你責任的時候呢。如果你有所隐瞞,到最後定性的時候裁定你有責任,那還可以到女子監獄裏敞開了哭。”

女店長頓時一噎,悲從中來,卻不敢再哭了。問啥答啥,特別配合。

可惜她掌握信息真的太有限,瑞黎拿出應付社區大爺大媽的耐性慢慢磨,也就再問出幾個跟他處的比較好的幾個服務員的名字。

把這幾個名字丢給緝毒隊長,瑞黎特別自然地站起來抖抖肩膀:“好了,線索說清了,那我們先撤了,你們抓緊。”說完他将子時從一個緝毒隊員的身邊攬過來。

“唉等等。”“緝毒隊長剛才讓他秀了半天是為了讓他多提供線索,可不是就這麽被他忽悠了。人家腦子清醒得很,也判斷清楚這裏面瑞黎應該确實沒什麽嫌疑。可是對于子時這一塊,衣服是穿在他身上人贓并獲的,最後一個見過那個所謂夜班經理的人也是他。緝毒隊長不可能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放了子時,當下就把他攔了:“抱歉,瑞黎同志您可以先回去,但這位同志的嫌疑還沒有調查清楚。我們需要他跟我們回隊裏繼續配合調查。”

瑞黎周旋了半天的耐心終于徹底耗盡:“我剛跟你說了半天你沒聽見嗎?我們是被冤枉的,線索也提供了,監控上雖然沒有過程,但是記錄删除前後的圖像裏衣服明顯是不一樣的。這件衣服已經給你們留在這了,要查DNA查指紋什麽的随便你們。就是到了你們隊上,我們也還是這些信息有什麽必要非得去你們那。有這個美國時間趕緊把剩下的人嫌疑排查掉才是正事,你第一天當緝毒隊長啊用我這個片兒警教你?”

瑞黎發飙的過程中子時一直按着他,試圖讓他冷靜下來。甚至在他耳邊輕聲說:“哥,我沒事,我不是沒經過事。扛得住。”可是不行,瑞黎越說越火,越說越過分,最後緝毒隊長的臉色整個黑了下來。

瑞黎他媽說的一點都不錯,他骨頭輕,愛惹事,說話不分場合,發火不分對象,做事不分輕重。盡管腦子裏明明知道他這樣發火對事情一點幫助都沒有,但他就是不能這麽眼睜睜看着子時被緝毒警察從他眼前被帶走。拷在他腕骨上雪亮的手铐刺痛他的眼睛。

他說他被冤慣了,自己扛得住。

可是不行,自己的人自己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