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淩雲霄的故事II

那年暑假，在海灘邊發生的事情是這麽開始的。

當時時采春在一家潛水俱樂部打工，當然，只是打雜，連水肺這種特殊設備都是沒資質接觸的——盡管他很擅長游泳和潛水。

有一天，有個大概三、四歲的小男孩在海灘上走丢，結果被時采春撿到。那個小男孩因為害怕哭得很厲害，時采春用一顆棒棒糖把小男孩哄好，然後向自己的主管請幾分鐘假說要送小男孩去管理處。主管強調了讓他送完小孩趕緊回來幫忙，時采春答應下來後抱着小男孩去了管理處。帶小男孩來玩的那對大人心很大，孩子丢了很久，愣是沒察覺，也就是說，小男孩在管理處一時沒人來認領。時采春應該是想放下孩子就回去上班的，可是，只要他把抱在懷裏的小男孩放下，小男孩就嚎啕大哭。最終，他只能抱着小男孩在管理處等了足足兩小時，才等到那對大人帶着自己兒子來管理處接侄子。

他們的兒子和時采春在前一天才發生過不愉快的沖突，因為時采春冤枉那個兒子是跟蹤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卻不知道怎麽被那對父母誤以為他們是朋友。之後發生的事情不知道是巧還是不巧，時采春因為翹班時間太長，被主管罵得狗血淋頭，因為小侄子想見給自己棒棒糖的哥哥，帶他去道謝的夫妻正巧看到了這一幕，他們拍電影似的上前伸張正義，愣是把時采春的工作給聲張丢了。

……為了防止我的堂弟再被弄丢，當時我也是跟去的。事後我對他說，聽到他被罵，我還挺爽的。他沒理我，回頭就逗我堂弟叫他叔叔。我堂弟就是那麽不争氣，時采春不過送了他一只布偶熊，立即讓喊什麽就喊什麽。時采春轉頭對我說，聽到我平輩叫他叔叔，他也挺爽的。

那年夏天，我堂弟幾乎天天有機會管時采春叫叔叔，因為丢了工作的時采春很快成了我們家的導游。這是我父母唯一能想到的補償辦法，畢竟，他們替人出頭，卻沒有收獲電影裏的正面結局。既然時采春丢了工作，那麽，就制造個打工機會給他。

最初時采春挺猶豫的，因為覺得我父母并不是真的需要他當導游，寧願找另外的工作，結果我母親一手勒着我的脖子，一手握着我堂弟的後腦勺，說他們兩個大人挺忙，沒空陪我們玩，希望熟悉這附近的時采春能陪我們到處逛逛。堂弟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機靈勁，直接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腿，最終他松口同意，說可以幫忙帶孩子。說着“帶孩子”的時候，還故意朝我這裏瞥。

為了複仇，我開始忽悠堂弟管我叫爺爺。我堂弟倒是立即就改口，時采春震驚地盯着我看，問我是不是想被我爸媽打死。于是我又趕緊用棒棒糖哄堂弟還是繼續叫我哥哥。

那段時間，我和時采春可以說被綁定，幾乎天天都在一起。不過最慘的應該是我堂弟。我整天找到機會就教堂弟管時采春叫阿姨。我堂弟的三觀都要碎了，他難以置信地跑去問時采春，難道時采春是女孩子嗎？時采春一本正經解釋給堂弟聽，他說女孩子都是留着長頭發的。例如說他堂哥我。

別笑話那時候我的發型，當初男生中很流行，不過，為了不讓堂弟叫我姐姐，我留了三年的中長發就那麽被自己毅然決然剪掉。

當我剪短頭發出現在時采春面前，時采春趁着堂弟午覺拿來那只他送後者的布偶玩具，那只布偶熊身上有一顆紐扣，是縫死的，但剪下來後裏面有個小口袋可以裝東西，大致算是一個小設計，可以藏秘密什麽的。時采春剪下了那顆紐扣，從口袋中取出一張紙條，看也沒看就遞給我。

這張紙條自然是時采春寫的，他在好幾天前把布偶熊送給我堂弟，此後我堂弟幾乎與熊形影不離，所以，這張紙條至少是好幾天前的時采春寫的。我打開紙條一看，裏面寫的是：遲早把你引以為傲的頭發給剪了。

他得意睥睨我，然後對我說，趕緊把紐扣縫回去。紐扣是他剪下的，憑什麽讓我縫？我那麽問他，他回答說堂弟是我的，憑什麽讓他縫。當然，最後之所以我會妥協是因為他說他不會針線活。我在用自己勉勉強強的手藝終于把紐扣釘回原處後才反應過來——裝紙條的時候，那顆紐扣分明就是時采春縫上去的。可惜，我沒法因此質問他，不然，等于給了他二次傷害我的機會：你怎麽那麽遲鈍這才反應過來？

在我剪了頭發後，時采春還特真誠對我說，剪了頭發我終于順眼一點。

——所以一直以來我很不順眼嗎？那你為什麽暗戀我？

我當時義憤填膺，脫口那麽頂了回去……

因為工作，原本就無心度假的我父母他們在假期最後幾天提前離開，把我和堂弟單獨留下。當然，我們還有一個管家和一個導游。

假期的時間總是那麽快，不過在那麽快速的時間裏，我們幾乎跑遍了海島的每一個角落。時采春并沒有那麽熟悉那個地方，畢竟，他是來打工的，平時也沒空到處逛。作為導游，他把我們三個人弄丢了好幾次。可他總是特別鎮定，導致我和堂弟都不知道自己丢了，直到我們終于走到有人跡的地方，或者搭上順風車。在脫離險境後，他才偷偷告訴我，之前他懷疑我們三個搞不好會曝屍荒野。所以說，之後每次和他出門游玩，我都是頂着巨大心理壓力的——并且至少背兩瓶水。

就像我說的，假期的時間很快，一眨眼，日歷便被撕到最後一天。因為受管家照顧很多，最後一天我提前放了管家的假，由自己負責照顧堂弟。那天晚上我們的別墅出現電力故障，一時也不方便找人搶修，只能克服着在沒有燈光的情況下過夜。堂弟那麽小，自然怕黑，那個停電夜他抱着時采春不肯放手。作為導游，平時時采春從來不會留在別墅過夜，不過，這個晚上他被堂弟死死抱着大腿，最終答應了堂弟，留下來陪他。

我們三人沒有選擇留在別墅，而是來到海灘上。海灘永遠不會冷清，即便是深夜，遠處也還能看到應該會燃燒一整個晚上的篝火。另一邊，通宵營業的露天酒吧客人不少，燈光更是明亮。時采春喜歡安靜，我們挑了只有星光尋到的角落，三個人仰面躺下看星星。

時采春給堂弟講着關于各個星座的故事，講故事的餓途中，時不時他會考我，例如忽然問我知不知道宙斯和赫拉的女兒青春女神叫什麽名字。上課被老師點名抽中都沒有這種拷問讓我緊張，我費力回答了每一個問題，到最後才反應過來他根本自己記不住名字，才假裝考我。

期間，我們還看到了流星。從天邊飛過的流星很亮很漂亮，但轉瞬即逝。時采春開始給堂弟介紹說在流星飛過的時候許願會非常靈驗。

之後，針對流星飛過太快，來不及許願，我們展開了激烈的讨論。其實也分不出誰是正方，誰是反方，大家都沒立場，或者說唯一的立場就是唱反調，到最後，我們便争起來，究竟誰能在流星飛過的時候成功許願。為了證明自己比對方強，我們決定比繞口令。

堂弟自然是不算的，他頂多“寄幾控記不住寄幾”那種程度，所以，最終的角逐在我和時采春之間展開。

……最後一夜，我們說了一個晚上的繞口令。

我們誰都沒能把“黑化肥發灰會揮發；灰化肥揮發會發黑”說清楚，說到最後，我們就那麽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三個人之中最晚醒來的一個。據說，我的堂弟最先醒過來，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玩沙子，之後，時采春醒來，他看見堂弟特別賣力往我身上撒沙子，于是被這種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動，選擇加入幫忙。他們趁着我睡得熟，把我整個人都埋到了沙子裏。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兩個在我身邊若無其事聊天。時采春特別鄭重告訴堂弟，粽子沾醬油吃會很美味。我心想說得出那麽恐怖的話，為什麽你不去毀滅世界？他們見我醒來，一起望向我。堂弟特高興地向我邀功，說都是他幫忙把我埋起來的。我謝謝了他全家，之後時采春提醒我，趕緊回去吃早飯。說完，他對堂弟講比比他們誰跑得快，兩個人就那麽撒丫子跑了。

我還在沙子裏，這一刻忽然明白堂弟應該是在搶功勞，因為以他的力氣，不可能把我埋得那麽牢。時采春一定夯實過沙子，大概還用腳踩了很久，那些沙子那麽緊實，我幾乎動彈不得。若是呼救，實在太丢臉，我只能使出洪荒之力。

從沙子裏鑽出來費了我大半天的時間，還有一身體力，當我筋疲力盡站起身準備往別墅方向走，轉回身就見到不遠處躲在石頭後面笑的時采春和堂弟。

讓我感動的是，原來他們沒忘記我。

讓我絕望的是，原來他們偷偷躲起來看我笑話。

堂弟還特別高興跑過來給我直播他們看到的畫面。

“時哥哥說，三哥就好像肚皮朝天的王八，拼命掙紮想要翻身，卻怎麽也沒有辦法。看得我好着急呀。”

我瞪向還在笑個不停的另一個人。“你說我是王八？”

對方特別用力搖頭，看起來還挺真誠：“你怎麽能是王八呢？有确鑿證據能證明你絕對比王八強——你會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