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聞拾來
黑暗突如其來。
面對關鍵劇情,聞拾來正想問講述者“所以你委托了偵探尋找時采春的下落?”,忽然的意外狀況讓他頓住。
“這裏很少停電的。”淩雲霄解釋着說,他在黑暗中站起身來往辦公桌的方向走,“我打電話問問大樓管理處什麽情況。”
因為方自明亮之處轉暗,聞拾來的眼睛還不能适應,眼前的一切只有模糊的輪廓。他看着一個大致的深黑色人影在眼前的黑色中移動,忽然,那個人影随着一聲重物摔落的聲音消失。聞拾來趕緊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接着,便見到摔在地上的淩雲霄。
跌倒得相當狼狽的男人邊從地上站起,邊止不住好笑地笑道:“采春看到一定會很開心。”
說得好像別人不會幸災樂禍似的。其實聞拾來原本也挺想笑的——至少在這句話之前。而聽了這句話,聞拾來開始覺得這件事一點都不好笑。
淩雲霄從地上站起身,接着找到手機開始打電話。有那麽一會兒聞拾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的呆呆走神,等淩雲霄挂斷電話,他才回神借着手機的光望向對方。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淩雲霄說。
聞拾來很想回答說我從來只聽好消息,然而,淩雲霄的嘴皮子比他利索。“好消息是管理處已經在搶修電力故障,壞消息是目前電梯也斷了電不能用。”
淩雲霄的辦公室在五十三樓,沒有電梯下樓簡直可以說是生死存亡關頭才會發生的事情——至少對于聞拾來來說,除非死,不然不下樓。
當然,話說回來,停電這種狀況,只要不下樓就沒事。
“沒關系,我們繼續,等電恢複。”聞拾來給出解決方案。
淩雲霄點頭同意。他也打開了自己手機的手電筒功能,與聞拾來手機一并放在吧臺上。兩只手機的光營造出燭光晚餐似的效果。
在繼續講述前,淩雲霄不緊不慢走到落地窗邊,他還伸手朝聞拾來招了招手。
“過來看。”
聞拾來心想這神秘兮兮的是要給自己看什麽機密文件?他疑惑着走過去,接着便見淩雲霄指向窗外。
聞拾來轉頭望去。還別說,從這個角度鳥瞰城市,真的有不一樣的感覺。尤其在夜幕下,他們看到的是繁華的燈光。華燈燦爛,模糊了所有的細節,讓人對燈光下每一個故事都充滿遐想。
“我經常站在這裏望向整個城市,猜想采春正在哪個角落,他在做什麽,他有沒有在開心地笑。”淩雲霄低低聲說,滿是柔情。
“我們會找到他。”聞拾來下意識脫口而出。
“原本我準備接受命運,在采春逃離後。”淩雲霄忽然又跳轉回話題,視線依舊望着窗外,“但後來我有極其可怕的發現……”他的聲音因為回憶竟不自覺抖了一下。
究竟是多麽可怕的發現能讓這個男人至今後怕如此?聞拾來在對方久久停頓中忍不住追問:“你發現了什麽?”
“當時我忽然發現,”淩雲霄緩慢道來,“也許采春沒有能夠活下來,這是他再也沒有出現的原因。”
聞拾來也被吓一跳。雖說随着調查深入,他越來越不喜歡時采春,但他還是希望自己能找到還活着并完好無損的對方。
面對這一說辭,“為什麽會那麽認為?”他謹慎問道。
淩雲霄擡頭往城市最西邊望去,“我在一年後才知道這件事。”他沒頭沒腦說,“在我覺得像家的那套別墅邊,有一條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河流,我沒想到,那條河底,居然有暗流,是特別洶湧的暗流……”
因為聯想,聞拾來的腦海閃過于此描述相似的畫面。他仿佛親身感受到那條暗流的激烈,他的身體随波逐流,無法自控。明明擅于游泳,還會潛水,他卻沒有辦法從暗流中掙脫出來。他十分害怕,想要呼救,他張嘴呼喊,求助向危難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名字——淩……
突然的劇烈頭疼讓聞拾來幾乎站立不住。他下意識痛呼出聲,抱着頭跪到在地。
“你怎麽了?”淩雲霄用關切緊張的語氣問。
聞拾來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這是七年前腦部受傷的後遺症,只要他回想起失去的記憶片段,或者僅僅試圖回想被遺忘的過去,他就會頭疼。
但他從來沒有那麽疼過。疼到連他的胸口都隐隐作痛,喘不上氣來。
“我……”他想要回答淩雲霄的問題,卻連聲音都擠不出來。
淩雲霄猛地打橫抱起聞拾來。“別害怕,我這就送你去醫院!”說着,他抱着聞拾來往外沖。
漆黑地走道裏他只跑了兩步便驟停,接着懊悔莫及地咒罵自己“這都是我的錯!”然後,調轉方向。電梯因為停電不能用,他只能往消防通道跑去。
聞拾來想要自己走樓梯,他總不能讓淩雲霄抱着他從五十三樓走下去。可是,在劇烈的,撕扯般的疼痛中,他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聞拾來再次醒來時,他正躺在舒适的床上。
身處的環境一如電視裏見到的VIP病房,他在稍稍清醒後注意到趴在自己床邊睡着的淩雲霄。
有那麽一會兒,聞拾來緩不過神來。他的腦海一片空白,情緒卻紛繁雜亂。
聞拾來是一個只有七年人生的人。他在七年前被自己當偵探的義父聞岳撿到。所以他的名字叫做“拾來”。在接受這個委托的時候,他絲毫沒有想過一個九年前失蹤的人能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包括當他得知淩雲霄曾幽禁過時采春的時候。他們的時間點怎麽都是合不上的。因為淩雲霄在六年前開始尋找時采春,所以,時采春照理是在被關了三年後才逃脫的,他自然不能變成七年前失去記憶的聞拾來。
然而,淩雲霄透露的最新的情報讓聞拾來的數字匹配了起來——
淩雲霄表示,他是在一年後才出于擔心時采春安危的情況開始着手找人的,也就是說,時采春在七年前逃離了淩雲霄的那棟別墅……
“你醒了?”淩雲霄不知何時坐起身子,他用滿是關心的目光注視向聞拾來,“頭還疼嗎?”
……同時匹配起來的,還有淩雲霄這不知何起的溫柔關懷。
淩雲霄自然沒理由在意聞拾來,他在乎珍惜的,從來只是時采春。
聞拾來發現自己更加不喜歡時采春了,盡管他懷疑那個人某種程度可能就是他自己。
“醫生說你應該是心理性的病痛,他檢查不出任何問題。”淩雲霄解說當前情況。
聞拾來當然清楚自己這是怎麽回事,他曾經接受過很多次檢查。他的頭疼仿佛專門為了阻止他想起過去而存在。
他開始隐約能猜測到為什麽自己抗拒回憶起過去。
“你是怎麽把我搬運下53樓的?真的就那麽抱下去的?”正恍惚着,聞拾來莫名想起這件事來。
淩雲霄微頓後用教人看不透的眼神望向聞拾來,“你太輕了,比采春輕太多。”他說,然後微妙地聯想開來,“那時候我把他抱出醫院,如今把你抱進醫院。”
這是一個因果循環嗎?聞拾來默默想。
“你太輕了,你有好好吃飯嗎?”淩雲霄忽然問。
聞拾來壓抑住說不上是惱火還是煩悶的心情,他冷下表情淡淡回答:“淩先生,你交淺言深了。”
淩雲霄并沒有表現出被打擊到的端倪,但他的眼睛明顯黯了黯,随即,若無其事揚起微笑:“你說得對。等我們熟悉以後,我再勸你好好吃飯吧。”
聞拾來不自覺打量向眼前的男人。他懷疑自己是時采春,那麽,淩雲霄知道他的懷疑嗎?
而淩雲霄又是怎麽想的?
“對了,我的錄音筆?”聞拾來另起話題。
淩雲霄很快把放在床頭櫃上的錄音筆遞過去。如果在平時,聞拾來早就會注意到,但今天他的心太亂。他在接過錄音筆後低頭尋找自己最在意的那段錄音。
/……之前我就說了,我總是在采春病房樓下,所以,我很清楚他的病房什麽時候沒人,什麽時候消失會最晚被發現,包括,什麽機會下能給他的葡萄糖中添加安眠藥物。
那晚他睡得很沉,我抱着他從消防樓梯下樓,那條路上唯一的監控攝像頭是自動旋轉角度的,我在角落緊緊抱着采春,等保镖說可以後快步穿過走廊。
那套郊野別墅事先我已經讓人打掃過,最大的房間我親自量過尺寸,然後買了足夠長的鏈條。當我親手把昏睡中的采春放置在床上後,我将那根鏈條的鎖扣鎖在了他的脖子上……/
聞拾來一邊聽着淩雲霄的認罪證詞,一邊注視向後者。
“我有責任把這段錄音交給警方。”他說。
淩雲霄聞言神情不變,他看起來如此平靜而溫柔:“你當然可以那麽做。我不會再犯錯奪走任何人的自由。你有自由做任何想要的事。”
……可是,聞拾來根本不想那麽做。
他在長時間的沉默後作出決定——
“我會先找到時采春,之後,由他來決定究竟該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