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次不正經
梼杌山頂已經站了不少人。
“這是怎麽回事, 我方才只差一些就能得到那株月光花, 卻被強制傳送出來了, 到底是做什麽?”
“我也是,我尋到了一個山洞, 裏面放了不少草木種子和靈石, 還沒來得及拿, 就出來了。”
“植靈幻境一年就開啓一回, 好不容易等到了,好好的機會就這麽沒了,真是可惜了。”
“……”
衆人在邊上議論着,語氣或無奈或嘆惋,喧嚣一片,祁昭抱着蛇紋木剛走下傳送臺, 便聽到了元崎的聲音:祁昭!”
他回頭,元崎朝着他走過來, 身上沾着灰塵,頭發淩亂散着, 看起來很狼狽。
“你這是怎麽了?”
“那座山林是迷宮幻境, 我同你走失後遇到了岩石妖獸,土屬與我相克,勉強掙了出來, 卻也成這樣了。”
元崎人雖狼狽,但精神看着挺好,祁昭放心了, 往四周看了看沒看見池木,問他:“池木呢?”
“我也沒見着他,說不定已經回去了。”元崎并不是很在乎池木的行蹤,又說“老師昨日說讓我出來後就去尋他,你現在打算去哪兒?”
被祁昭抱在懷裏的草木輕輕顫了顫。祁昭似笑非笑看了它一眼:“我就先回城主府了,有些事要好好算清楚。”
他這話說的仿佛是要尋仇,元崎啧了一聲,聳肩說了聲好。
二人一起下了梼杌山,元崎懶懶朝祁昭擺手後去了植靈殿的方向,他走後,祁昭手指緩緩在騰蛇神木的葉子上摩挲片刻,微微一笑:“你還不打算說話?”
騰蛇神木:“……”
沉默一會兒後,謝慎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了出來:“祁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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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也沒忘記用聲音誘惑祁昭,心機狗。
偏偏祁昭就是很吃這套,眉頭微挑,什麽也沒說,伸手戳了戳騰蛇神木木紋上端的兩個小角:“之前在藏書閣的時候不是特意收回去了麽?現在都懶得藏了?”
騰蛇葉子溫度一燙。
這麽一瞬間,祁昭突然有了一種謝慎被自己調戲的感覺,好笑的又和它說了一句話,聽着身後有人開了口:“是祁昭,祁先生麽?”
祁昭轉過身,面前站着的是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樣很讨喜,祁昭見過他幾面,知道他是植靈殿的人,近日也在城主府住着。
“是我,怎麽了嗎?”
少年羞澀笑了笑:“現今植靈幻境開啓,城裏不太平,我不敢一個人走,正巧見着您,就想問問能否同行?”
這是小事,祁昭點了點頭:“走吧。”
少年驚喜應了一聲,迅速跟上前,也不搭話,就安安靜靜在後面走着,祁昭現在警惕心強了不少,不動聲色探了探它的氣息,是很溫和的水屬,靈力很純淨。
他放心了,又想着要盡早和謝慎說清一些事,便加快了腳步。
城主府很快到了。
祁昭抱着騰蛇神木朝後面的院落走去,剛繞過拐角後,突然聽到花園那邊有些吵,邊上的青石路上站着許多人,謝慎也在那裏。
祁昭便轉了方張,走近了,發現各城的人和池木都在,秦戮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面前站着一人……是秦修。
秦修居然被發現了?!
祁昭心裏咯噔一聲,誰都知道七城命案是魔化的吸血藤所為,而且秦戮之前也說過城主府是有內鬼,秦修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自然免不了被懷疑。
秦修這時也看到了祁昭,朝他瞥了一眼,而後淡淡偏過頭,顯然是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鳳凰城城主聶槃站在秦戮左後方,挑眉:“秦戮,這位是?”
“自然是心魔。”秦修懶散一笑,滿不在乎說,“鳳凰城城主,眼力不至于差成這樣吧?”
聶槃好脾氣的笑笑,興味看着他,話卻是對邊上人說的:“身上半點血氣都沒有的魔,我看這事不會是他做的。”
話音落下,立即有人反駁:“他身上沒帶血氣,只能說他沒親自動過手,誰能保證他不是隐藏在最深處操控的人?而且他是心魔,這事背後指不定是誰的意思。“
這話就是在針對秦戮了。
秦戮還是慣常的冷漠模樣,秦修唇角的笑卻突然淡了,冷冷看向說話的人:“你說什麽?”
他渾身的氣勢在這一刻盡數散出來,與秦戮不相上下,直直朝着說話的人壓過去,那人在這陣威壓彎下腰,牙齒打顫,什麽話都說不來。
但秦修的舉動同時激怒了不少人,眼看着他們準備動手,祁昭忍不住開了口:“我之前在晚景城遇見過吸血藤,它身上的魔氣與秦修不同,背後操縱的人絕不會是他。”
聽到他的聲音,衆人轉頭看過來,剛要開口,臉上的神情突然變了,直直看向他的身後,謝慎更是已經邁開了步子。
與此同時,祁昭感覺到有魔氣在他身後蔓延開來,耳邊随即響起風聲。他一驚,迅速往邊上一躲,血紅色藤蔓擦着他肩膀錯過去,青石路上頓時出現一道裂痕。
祁昭偏頭,站在那邊的是之前一路跟着他的少年,他渾身給人的感覺已經變了,白皙的面上覆蓋魔紋,陰森詭異。
少年手臂上纏着一條吸血藤,像蛇一般弓身看着祁昭,迅速又朝着祁昭卷了過來,祁昭擰眉,手指微動,淡金色的藤蔓在他身前一擋,随即和吸血藤纏繞在了起來。
身後衆人此時也回了神,手裏蘊起靈力朝着祁昭和少年圍在了裏面。站在這裏的人修為都不一般,少年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性,他卻不慌,待他們走近後,角緩緩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祁昭心頭一跳,下意識覺得不好,卻已經晚了。
“噗嗤——”
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
這聲音響起的同時,少年獰笑一聲,腳下突然起了火焰,整個人頃刻間便化成了灰,原先靠在他身邊的吸血藤也憑空消失了。
這邊事情變的突然,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聽着背後有人驚呼一聲:“秦,秦——”
祁昭心頭一跳,回身看去,瞳孔驟然一縮。
秦修面色蒼白站在那邊,心口被一柄墨藍色的長劍穿過,鮮紅的血液沿着劍身緩緩滴落下去,而劍的另一端……是秦戮。
“秦戮……”
秦修輕聲喚了他一聲,聽到他的聲音,秦戮如夢初醒一般擡頭,眼神裏的冷漠在看到秦修心口被血液染紅的長劍時一頓,瞬間變成了茫然和恐懼。
他張皇松了手,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茫然看着自己沾滿鮮血的手。
秦修卻笑了,伸手将自己心口的劍拔了出來,随意扔下。劍跌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秦戮在這聲音裏回頭,看到秦修捂着胸口,對他慘慘笑了笑。
明明是早就抛卻了七情六欲的人,這一刻,秦戮卻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祁昭眼眶都紅了,将騰蛇神木往謝慎懷裏一放就要過去,快走到時,秦修衣袖一揮,一道結界屏障在他身周出現,阻隔外界,只将他和秦戮圍在了裏面。
“我這一生因你而起,愛你數年,沒想到末了,換來的居然是穿心一劍。”秦修喑啞笑着,“秦戮,我這一生,我這一生……”
他笑着,眼裏卻出現了隐約的水光,話裏的聲音和絕望誰都聽得清楚,秦戮抿唇站在那邊,死死看着他心口的血跡,半晌,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說:“我……”
說還未出口,卻被秦修打斷了。
“人這一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我這一生,生居然生嘗了大半……秦戮,我不怪你,這其實也是好事,喜歡你太苦了,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他閉了閉眼睛,有血液從他指縫源源不斷滲了出來,他卻恍然未覺,直直朝着秦戮走了過去。
他衣擺上刺目的紅色随着他的動作越發深沉,秦戮手指輕輕顫抖起來,他嘴唇動了動,大腦卻一片空白,只能眼睜睜看着面前人緩步在他面前停下,微笑着伸手觸碰上他的臉頰,用懇求的語氣說:“秦戮,抱抱我好嗎?”
無論是秦修還是秦戮,都清楚梼杌劍是誅邪之劍,秦修被它穿心,沒人能救得了。
秦修卑微的愛了秦戮一生,到了最後,也只能用這樣的語氣懇求一個或許都不是真心的擁抱。
秦戮卻還沒說話。
秦修眼神黯了黯,深處絕望一閃而過,紅着眼睛笑了笑,不再等秦戮開口,上前一步抱住了秦戮。
他身上的血跡将秦戮一身白衣染紅,刺目的顏色,秦戮沒動,任他抱着,良久,秦修将頭靠近他脖頸,低聲笑了。
“我曾在無數次夢裏像這樣一般抱過你,你沒避開,也沒用那樣冰冷的眼光看着我,我夢裏越歡喜,醒來就越是難受……現在我終于抱住了你,也不會再難受了,挺好,真的。”
秦戮抿唇站在那邊,明明被一劍穿心的是秦修,他的臉色卻比秦修的還要蒼白。
秦修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将手掌貼在他的胸口,沙啞問他:“秦戮,我現在心特別痛,像是要窒息的那種痛,是不是你在心疼呢?”
話剛說完,他自己先搖了搖頭:“不可能的,是我妄想了。”
那聲妄想被他親口說出的時候,秦修眼眶紅到了極致,水光在他眼睛裏晃動,深處滿是隐忍,他就這麽緊緊抱着秦戮,過了很久,他退了退,細細凝視秦戮許久,一笑,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冰冷的吻。
那點被隐忍許久的水光終究再也撐不住,沿着他臉頰滑了下去。
那個曾經慵懶笑着,說即便天下人哭,我都不會哭的秦修,到底還是哭了。
他放在秦戮心口的手開始變得透明,邊緣化成細碎的光點,很快散在了風裏,等到他的手已經沒辦法再觸碰眼前的人,秦修擡起頭,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對秦戮一笑。
“你前生承受過的痛苦,我舍不得你痛,就此帶走,七情六欲就此還給你,願你從此自在寧樂,永享太平……秦戮,再見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秦戮,半透明的身子在這話的尾音裏徹底化成了光點,融進秦戮的血脈,緩緩在他身周纏繞。
背後清風和緩,溫柔吹拂衆人的臉頰,也将四周的光點吹散了,秦戮茫然擡起手捂着胸口,半晌,手指狠狠一擰,半跪了下去。
四周萬籁俱寂,誰也沒有說話。
祁昭紅着眼睛怔怔看着,半晌,周圍起了風,臉上一陣冰涼,祁昭無意識在自己眼下碰了碰,發現自己的臉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滿是水光。
怎麽會這樣呢?
他嘴唇動了動,心裏特別難受,謝慎在邊上看着他,手指安慰的在祁昭手腕碰了碰,而後輕輕将他的手握住了。
“回去吧。”
謝慎說。
祁昭搖了搖頭,目光還是看着秦戮的方向,後者神情麻木半跪在那邊,沉默的看着那把還沾着秦修鮮血的劍。
城主府的人走上前想要扶起他,四周立即亂了。祁昭心裏難受,不想在這裏多待,剛要回頭,突然在離秦戮不遠的地方看到了一株深藍色的藤木,表面還晃着微弱的光。
上面的紋路祁昭很熟悉,是梼杌紋。
祁昭心顫了顫,心裏突然有了種莫名的感覺,悄悄上前将它抱了起來,瞬間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真的是秦修。
小九的聲音也跟着響了起來:【祁昭昭,你用修複的靈力穩住他的生命,說不定還有救。】
聞言,祁昭急忙将靈力探了進去,發現它脈絡裏的生命波動雖然微弱,但還存在着,被他的靈力滋潤半晌,多少是穩下來了。
而在他将靈力收回的同時,有薄荷綠的葉子在他眼前一晃而過,之後那幅神木圖騰的畫卷在他面前展開,上面梼杌神木的部分慢慢亮了起來。
祁昭愣了愣,
那邊,秦戮站了起來,卻沒動,面無表情站在那邊,周身氣息絕望又孤獨。
看着要比從前的秦修,還要可憐。